唐太宗三次東征的軍事失誤

李世民(599—649)，即唐太宗，中國歷史上有口皆碑的一代英主。他那“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見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的至理名言，為后代帝王所汲取和借鑒。他所統(tǒng)治的時代即“貞觀之治”，生產(chǎn)發(fā)展，國盛民強，在世界上也是很有影響的，尤其是在東亞地區(qū)更是名副其實的霸主。然而在他晚年時期，大肆舉兵東征，由于軍事上的失誤，三次東征都不勝而歸，未能征服一個區(qū)區(qū)小國——高麗，最終病歿。

第一次東征 正面強攻誤戰(zhàn)機

唐朝東面的高麗、百濟、新羅三國在唐初時就遣使朝貢于唐，并分別被冊封為王。貞觀十八年(644年)十一月，高麗西部頭領(lǐng)蓋蘇文政變成功，自封莫支離(相當于唐朝兵部尚書兼中書令之職)，專擅國政，并南聯(lián)百濟、倭國頻頻發(fā)兵進攻新羅國，企圖西抗唐朝，充當東方盟主。而唐太宗李世民自滅東突厥后便有主盟全亞之圖，于是乘新羅國抗拒唐廷之機，宣布蓋蘇文罪狀，并欲舉兵討伐。

貞觀十九年(645年)三月，唐太宗李世民至定州(今河北定縣)，語重心長地對侍臣說：“遼東本中國之地，隋氏四次出師未能得，朕今東征，欲為中國報子弟之仇、高麗雪君父之恥耳。且方隅大定，惟此未平，故乃朕之未老，用士大夫余力以取之。朕自發(fā)洛陽，唯瞰肉飯，雖春蔬也不之進，懼其煩擾(百姓)也?！彼幻嬲偌坛己土羰靥咏淮马?，堅定諸臣之心；一面看望生病士卒，并托付州縣治療。因此士民爭參征役。李世民從定州出發(fā)，親佩弓矢，手結(jié)雨衣于鞍后。又自定州沿途設(shè)置烽火臺，每隔十里一烽，達于遼東城。并與太子約定，克遼東時，舉烽以聞。

同月，太子詹事李世績等率主力急趨遼東，展開遼東城圍攻戰(zhàn)。李世績自柳城(今朝陽縣)進發(fā)時，大肆聲張進軍懷遠鎮(zhèn)(今沈陽市西南)，而潛師北趨甬道(隋伐遼時所設(shè)浮橋，今遼中縣西北)，出高麗不意。四月初，李世績自通定鎮(zhèn)(今沈陽市北)渡遼水，高麗大駭，城邑皆閉門自守。先頭部隊張儉以胡兵為前鋒，渡遼水后攻建安城(今營口市東南)，破高麗兵，斬首數(shù)千級。四月下旬，夏江王李道宗越過新城(今海城縣)攻破蓋牟城(今蓋縣)，虜獲2萬余人，糧食10萬余石。張亮率舟師自東萊渡海襲卑沙城(今旅順西北)，破城俘獲8000余。五月，李世績進攻遼東城(今遼陽市)，高麗遣步騎4萬馳援，經(jīng)蓋牟城時，李道宗派4000騎迎擊，大敗高麗軍，遂達成阻敵援軍之使命。五月中旬，唐太宗李世民渡遼水引援軍趕至前線，在進軍中“過河拆橋”，以堅士卒之心。

李世績攻遼東城，用拋石車、撞車猛攻12晝夜，高麗兵在城上積木為樓，進行抵抗。唐太宗李世民親引精兵圍城數(shù)重，鼓噪聲震天地。五月十七日南風甚急，唐太宗遣銳卒登沖竿之末，焚其南樓，火延燒城中，屋宇皆盡，高麗力戰(zhàn)不能敵，城遂破，殺敵萬余，俘獲男4萬之眾。

六月，唐進軍白巖城(今撫順市南)。李世績攻城西南，唐太宗攻西北。右衛(wèi)大將軍李思摩中箭，唐太宗親為其吸血，將士聞之莫不感動。城主孫代英暗派心腹請降，臨城投刀鉞為信，且說：“奴愿降，城中有不從者?！辫b于此，李世民將唐旗交于使者，并說：“必降者宜建之城上?！睂O代英把唐旗插在城頭，城中人皆以為唐兵已登城，皆服從投降，遂拔白巖城。唐太宗臨水設(shè)幄受降，并采用釋俘、優(yōu)俘政策，以瓦解高麗軍心。李世民將白巖城置巖州，孫代英為刺史。放歸城中萬余男女，并賜以衣食；對80歲以上的老者，還賜予布帛；對其他地方之兵在白巖者，悉慰諭給糧仗，任其所之，于是投降士兵皆從軍效力。

白巖城既下，遂展開安市會戰(zhàn)。六月十一日，唐太宗李世民率大軍發(fā)遼東，于六月二十日至安市城(今遼陽市南)，即列營進攻。次日高麗北部耨薩(酋長，相當于唐的都督)高延壽和南部耨薩高惠真，率高麗兵15萬救安市。唐太宗乃命左衛(wèi)大將軍阿史那社爾率突厥千余騎以誘之，兵始交而偽退，高麗兵追之，被誘至安市城東南8里依山而陣。在這種情況下，唐太宗悉召諸將問計。長孫無忌說：“臣聞臨敵將戰(zhàn)，必先觀士卒之情。臣適行經(jīng)諸營，見士卒聞高麗兵至，個個摩拳擦掌，喜形于色，此必勝之兵也?！碧铺谒炫c長孫無忌等領(lǐng)數(shù)百騎登高觀山川形勢，分析敵人可能伏兵的地域和進出的道路，并看到高麗合兵為陣，長約40余里，此時，李道宗獻計說：“高麗傾國以拒王師，平壤之守必弱。愿借臣精卒五千，覆其根本，則數(shù)十萬之眾，可不戰(zhàn)而降?！碧铺诓宦牐瑓s作殲滅部署：命李世績率1.5萬陳于西嶺；長孫無忌率精兵1.1萬為奇兵，自山北出狹谷，以沖其后；自率步騎挾鼓角偃旗幟，登北山；主力隱伏布陣，聞鼓角齊出奮擊。并命有司設(shè)立受降幕于朝堂之側(cè)，以備受降之用。

高延壽等獨見李世績布陣，即督兵進攻。站在高處觀戰(zhàn)的唐太宗看見擔任奇襲任務(wù)的長孫無忌部隊塵煙驟起，判斷他們已與敵交上鋒了，遂命鳴鼓角，齊舉旗，令各路軍馬并進攻擊，高延壽大懼，欲分兵抵抗，而其陣已亂。此時唐軍應(yīng)募勇士薛仁貴欲立奇功，大呼沖鋒陷陣，所向無敵，唐軍傾兵乘勢猛擊，高麗兵大潰，斬首2萬余。高延壽收集余眾，依山自固，唐太宗將其圍困，長孫無忌盡撤橋梁，斷其歸路。高延壽、高惠真率其眾3.6萬人請降，入軍門，膝行而前，拜伏請命。

唐太宗受降后，把耨薩以上的酋長3500人遷往內(nèi)地，余眾使還平壤；又以高延壽為鴻臚卿、高惠真為司農(nóng)卿，以鼓勵投降。被釋放者俯首叩地，歡呼之聲聞于數(shù)里。高麗舉國大駭，黃城(今沈陽南)、銀城(今鐵嶺南)皆自行撤退。

七月五日，唐太宗移營安市城東嶺列長圍以攻該城，又遣張亮率所部水軍趨建安(今遼寧蓋縣東北青石關(guān))，阻敵增援安市。李世績督諸軍攻安市，并讓高延壽等投降將士到城下誘降，但城中堅守不為所動。因該城有精兵固守，特別是安市城里的老百姓害怕被唐軍坑殺，則抱定與城共存亡的決心。唐軍久攻不下，唐太宗甚怒，令李道宗在城東南角筑土山，架設(shè)5道木橋登城，但敵人也不斷增加城墻的高度以拒之。當唐軍所筑土山已可俯視城內(nèi)時，土山壓崩了城墻，高麗100多人從城墻缺口出戰(zhàn)，奪占了土山，唐軍連攻3日未能奪回。士兵分番交戰(zhàn)至九月，唐軍仍不能攻占。李道宗徒跣負荊請罪，唐太宗說：“汝罪當死，但朕以漢武殺王恢，不如秦穆用孟明，且有破蓋牟、遼東之功，故特赦汝耳?！?/p>

此時，降將高延壽、高惠真等獻計說：“奴既委身大國，不敢不獻其誠，欲天子早成大功，奴得與妻子相見。安市人顧其家，人自為戰(zhàn)，未易猝拔。今奴以高麗10萬余眾望旗沮潰，國人破膽。烏骨城耨薩老耄不能堅守，移兵臨之朝至夕克；其余當?shù)佬〕?，必望風奔潰，然后收其資糧，鼓行而前，平壤必不守矣?！北妼⒕J為此舉可行。唐太宗正準備采納時，長孫無忌卻阻攔說：“今建安新城之虜眾猶10萬，若向烏骨，皆躡吾后；不如先破安市，取建安，然后長趨而進，此萬全之策也?！碧铺诒徽f服了，但鑒于遼東早寒，草枯水凍，士馬難久留，且糧食將盡；以及此高麗蓋蘇文為挽救頹勢以厚禮唆使薛延陀攻唐，唐太宗乃決計于九月十八日班師還國。

第二次東征 隨遇而戰(zhàn)無重心

自從唐太宗第一次東征無功而返，蓋蘇文更加驕狂，對唐使者倨傲，并且一再違抗唐太宗的敕令屢次侵犯新羅國。貞觀二十年(646年)唐太宗下詔不受其朝貢，準備再次討伐。次年三月唐太宗第二次舉兵東征，討伐高麗。

出兵之前，唐太宗鑒于上次東征不勝而返的教訓(xùn)，召集大臣商討對策。朝議認為，高麗依山而城，攻之不可猝拔。但經(jīng)前次征討后，高麗國的農(nóng)田水利遭到大面積破壞，土地未曾耕種；所攻克的城市，糧秣物資也被沒收殆盡；再加上其旱災(zāi)嚴重，高麗國民大都處于半饑餓狀態(tài)。今若數(shù)遣偏師，更迭擇其疆場，使其疲于奔命，意在誤其農(nóng)時，數(shù)年之間高麗便會因糧荒而土崩瓦解，如此唐軍可不戰(zhàn)而勝。

經(jīng)朝議后，唐太宗李世民決定對高麗采取長期擾亂與破壞之戰(zhàn)法，令李世績?yōu)檫|東道行軍總管，率陸軍3000人，會合營州都督府兵，自新城而進。令左武威大將軍牛進達為青丘道行軍總管，領(lǐng)兵萬余人，乘樓船自萊州泛海而進。水陸兩軍都編配有習水善戰(zhàn)的士卒。

李世績率軍渡遼水，焚毀南蘇(今新賓境)等數(shù)城，高麗守城者多背城拒戰(zhàn)，唐軍乃進行破壞戰(zhàn)，于五月而還。

牛進達率水軍萬余人攻入高麗境內(nèi)，歷經(jīng)大小戰(zhàn)斗百余次，皆戰(zhàn)無不捷。七月，攻破石城(今遼陽東北)，深入積利城(今平壤西)，高麗兵萬余出戰(zhàn)，唐軍斬首敵軍約兩千余而還。

八月，唐太宗李世民敕令宋州刺史王波利等，發(fā)江南宣、潤、常、蘇、湖、杭、越、臺、婺、括、江、洪12州的工匠，造大船數(shù)百艘以備擴充水軍征用。

此間西部邊境發(fā)生了征討龜茲、翠微、玉華、營繕等戰(zhàn)事。再加上12月，高麗王使其子莫支離任武來唐謝罪，唐太宗許之。就這樣在毫無戰(zhàn)略重心的情況下，隨遇而戰(zhàn)，第二次東征又不勝而返。

第三次東征 未竟遂亡續(xù)戰(zhàn)火

貞觀二十二年(648年)一月，新羅國王病死，唐太宗封其國王妹妹為樂浪郡王。唐太宗又命右衛(wèi)大將軍薛萬徹為青丘道行軍大總管，率兵3萬乘樓船戰(zhàn)艦，北渡北海灣再擊高麗，進破泊灼口(今新義州附近)，俘獲甚眾，為翌年大規(guī)模進攻作戰(zhàn)作準備。

六月，唐太宗欲乘高麗困疲之機，于來年發(fā)兵30萬一舉滅之。為此他再次召集群臣商討對策。朝議認為，大規(guī)模進軍必須糧秣充足，僅依靠畜力車運滿足不了需求，必須造大船實施水運。七月，唐太宗命令右領(lǐng)左右府長史強偉于劍南道伐木造艦，艦大者長33米、寬17米。所造艦船沿江而下，自巫峽抵江州、揚州，向東出海集于萊州。八月，唐太宗又命越州督都府及婺、洪等州造海船及雙舫1100艘。“州縣督迫嚴急，民至賣田宅，鬻子女不能供，谷價踴貴，劍外騷然。”雅、邛、眉三州山僚群起反抗。唐太宗又命陜州刺史召募勇士，萊州刺史李道裕運貯糧食和器械于烏湖島(今蓬萊縣東北250公里外)以備東伐。

對唐太宗大規(guī)模征伐高麗之舉，在病榻上的房玄齡對他的兒子說；“今天無事，惟東征未已，群臣莫敢諫，吾知而不言，死有余責。”于是他抱病上書：“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菹峦Φ?，亦可足矣；拓地開疆，亦可止矣。向使高麗違失臣節(jié)，誅之可矣；侵擾百姓，滅之可矣；它日能為中國患，除之可矣。今無此三條，而坐煩中國，內(nèi)為前代雪恥，外為新羅報仇，豈非所存者小，所損者大乎?愿陛下許高麗自新，焚陵波之船，罷應(yīng)募之眾，自然華夷慶賴，遠肅邇安。”

翌年春，唐太宗病，五月而崩，時年53歲。第三次東征未竟遂罷。

唐太宗病崩后，其子唐高宗李治汲取了他的教訓(xùn)，改取先滅百濟，再滅高麗的戰(zhàn)略，一則孤立較強大的高麗，二則拓寬了進高麗的通道，先后發(fā)兵50萬，征戰(zhàn)10余年，最終取得了平定朝鮮半島的勝利。唐高宗將高麗劃分為九都督府，置安東都護府于平壤，由薛仁貴督兵2萬鎮(zhèn)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