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4日 晴
擁有一頭瀑布般的黑發,是我這一生連做夢都顯得太奢侈的愿望,原因是我發質粗而硬,一根一根好似鋼絲般豎得直直直直的,所以,從不識愁滋味的少年時期開始,我都把頭發修剪得短短的。
女兒誕生,成長,長出了滿頭亮麗的柔發;頭發里,美美地藏著我未遂的心愿。從女兒五歲上幼兒園那一年,我便開始讓她留長發。然后,每天早上,她坐在矮矮的小板凳上,讓我為她悉心編織小辮子。萬千黑發繞指去,絲絲縷縷皆溫柔。她吱吱喳喳地說著童言童語,我暈暈淘淘地享受著她的純真純良。母女連心的感覺,像春天初釀的蜜,甜而濃。一天,為她的兩條小辮子各系上俏麗的蝴蝶結,她天真無邪地抓起右邊的辮子說:“媽媽,這是您。”又抓起左邊的辮子,說:“這是我。”然后一蹦一跳地上學去,辮子上的蝴蝶結,忽而左忽而右,好似兩只翩翩飛舞的小彩蝶。
上了中學,女兒嫌一左一右兩條麻花辮子太稚氣,要變換花樣。我于是到處搜購美麗別致的發夾,想方設法讓她滿頭青絲,在我掌心里化出千百樣的美麗。但是,這時,進入了敏感年齡的她,已由一頭千依百順的小綿羊變成了難以相處的小山羊了,頭上的角,尖而長,偶爾碰及,痛不可當。漸漸地,她有了不愿讓我分享的秘密,她關在房里用筆桿靜靜地對日記說,她坐在房外用電話悄悄地對朋友說,說來說去也說不完;然而,當我們親昵地坐在一起,我為她編織著發型時,她卻選擇了沉默,那種沉默,是橫在我心上的一堵墻。慢慢地,我的臉,也成了一堵墻,冷而硬。
她是一只蠶,家是繭,她急于擺脫束縛,天天放學后往外跑。我呢,變成了終日陰陰地回旋著的龍卷風,她一回家,風便狠狠地刮向她,刮出了滿臉的淚痕、刮出滿心的傷痕。在這種“山雨欲來風滿城”的日子里,她的頭發,依然無知無覺地長著、長著。然而,為她系發,已是意興闌珊。
一天回家,赫然發現,她竟然毫不痛惜地剪去了長發,發尾削得飛薄,一臉的桀驁不馴。
母女關系,至此進入了結霜的嚴冬期。
在襲人的寒氣里靜靜地反省,終于接受了一個痛苦的事實:叛逆,實際上是孩子成長歷程的一部分,而極具殺傷力的龍卷風,是足以摧毀孩子的自尊與自信的。痛定思痛,自行調整管教方策,減去苛責、減去苛求,給予大度的諒解、給予適度的自由。三尺寒冰,終于慢慢溶解。
上了高中以后,她的頭發,又慢慢留長了。一天,忽然走進書房來說:“媽媽,幫我綁兩條辮子,好嗎?”幾年未綁,手藝已疏,系好的辮子,一條粗一條細,怪模怪樣,母女倆齊齊笑倒在地……
江蘇省豐縣創新外國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