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萍,70年代生人,安徽省作協(xié)會員,著有長篇小說《二水中學紀事》。中短篇小說《紅燈·綠燈·黃燈》等。發(fā)表散文。作品百萬余字,在《華商報》等多家報刊開有專欄。
本姓楊,偏作柳——可見慣于發(fā)散思維,善于劍走偏鋒;字如是,許是從辛棄疾詞“我見青山我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里采擷的靈感吧,水晶心肝玻璃人兒,但求以己為鏡,以己為參照物。驗明世事人心。
柳如是有著儒服男裝的嗜好,不甘做受桃紅柳綠、削肩窄腰束縛的女子,總渴望在寬大舒展的男裝里尋找飛揚的感覺。作為青樓名妓,好衣裳架子,內(nèi)斂沉蘊、不事張揚、游刃有余的男裝,反將俏佳人襯得肌膚如雪眉眼生動。讓人愛煞。這種衣著上的小放恣,無傷大雅,男人們呵呵笑著,縱容或嘉許。時而千嬌百媚,時而像個哥們兒,這樣的可人兒,方是男權(quán)世界的珍寶。喜扮男裝的女子,在婚姻大事上。多主動出擊,力求做婚姻的操盤手。在兩性關(guān)系上,也多是強勢,且從不受脅迫——柳如是的結(jié)局印證了這點。因為意識上力求與男性靠攏,長久的男性意識的操練,反成粉黛群中的翹楚、男兒堆里的精英。“是個男人萬不及”。
誤落青樓,柳如是便自號“柳隱”,大隱隱于青樓。她曾經(jīng)滄海的初戀陳之龍雖情深義篤,卻在抗清起義中不幸戰(zhàn)敗而死。這段愛情終未修成正果。我們未見到柳如是悼陳之龍的悲詩,每個女人的精神內(nèi)存條設(shè)置真的不同,有的女人。生來情癡,而有的女人,情商便先天性欠缺,平添了“愛國商”及“氣節(jié)商”。
柳如是以主動的姿態(tài)走向年過半百的東林黨領(lǐng)袖、文名頗著的大官僚錢謙益。關(guān)于二人。還有一則蜜月期的段子——錢謙益抒情:我愛你白的面黑的發(fā);柳如是詠嘆:我愛你白的發(fā)黑的面——令人忍俊不禁,或許是后人因他倆年齡懸殊特杜撰打趣的吧,但很符合柳如是的個性。和她的名儒情節(jié)相比,白發(fā)黑面,好像真的不打緊。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明亡。柳如是指著銳利的刀,結(jié)實的繩,和深水。請錢謙益選擇死法。舉摜狼毫的錢謙益卻舉不起刀,挽不住繩,柳如是帶頭走向河邊,錢謙益卻不無幽默地以手試水,撒嬌似的說“水太冷不能下”,悲劇被他改寫成了鬧劇。面對這種沒有原則的人,柳如是恨極,“奮身欲沉池水中”,卻給錢氏硬托住了。所有貪生的人其實都沒有資格對錢謙益的貪生之舉指手畫腳,那么多文臣武將,憑什么要他自殺殉國啊?!但我們不能不佩服柳如是的節(jié)操!袁枚評價道:“偽名儒不如真名妓。”不如的,豈只是一個錢謙益!
如錢謙益者眾,如柳如是者寡啊。
譬如錢降清。做了清朝的禮部侍郎兼翰林學士,半年后便稱病辭歸。后因案件株連。吃了兩次官司。柳如是在痛中代他賄賂營救出獄,并鼓勵他與尚在抵抗的鄭成功等人聯(lián)系,柳如是全力資助慰勞抗清義軍,錢謙益是一以貫之的矛盾著,柳如是一以貫之地堅守著。后來錢謙益去世。這么多年,柳如是一直居高臨下,提拽著錢謙益。攀升精神的珠穆朗瑪峰——她一直將自己與錢謙益捆綁一起,不停地敲打他,希望能敲出骨頭深處的最強音,希望實現(xiàn)以身殉國的最高理想。但這一切。都隨著他的溘然而逝而成南柯一夢。柳如是赴死之心早已藏之,萬事俱備,只欠一新聞由頭。恰好鄉(xiāng)里族人聚眾欲奪其房產(chǎn),柳氏一面安撫他們,一面差人告官,給親生女吮血立下遺囑,官衙來人。柳如是已赫然掛在懸梁下——她以自己作為物證,成功地將族人推上衙堂。
柳如是是可以受脅迫的人嗎?對幾度躍躍欲自盡的她來說。自殺,是一場隆重的謝幕。她早將大幕拉開,鍘刀擺上。那些族人迫不及待地撞上,讓柳如是終于圓滿地完成一次高空作業(yè),完成一次精神的飛翔。對柳如是來說,揚眉劍出鞘,在了結(jié)自我時,捎帶了結(jié)一大幫窮兇極惡的族人,真是人生最好的收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