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歸家來

被困機艙

又已經一年沒有回家，這幾天，我一直留意新聞，關注春運交通信息。從電視上得知，雪還在不停地下，大地積了厚厚的一層雪。京珠高速封路，火車站滯留了大量旅客……權衡再三，我決定“避其鋒芒”，走捷徑，乘飛機到達長沙，然后再坐兩個小時的汽車回老家——江西省蓮花縣。

2008年2月4日（臘月二十八）上午，我趕到深圳寶安機場。原定10點的飛機，因為長沙機場不定期的關閉，直到下午4點才開始起飛。下午5點15分，飛機準備在長沙機場降落。我終于松了一口氣，一想到幾個小時后就可以見到年邁的雙親，內心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飛機終于著陸，滑了一段距離后停了下來，原以為到了下機口，誰知，廣播傳來話務員甜美的聲音，說因為路面結冰，前面有6架客機堵塞跑道，機場巴士也無法到達下機口，而此時，飛機離下機口還有好幾公里的路程，乘客下機不大安全。機務人員遂要求乘客在飛機上過一夜，天亮后再下飛機。

話音剛落，機艙里頓時炸開了鍋，旅客們叫苦不迭，很多人要求離機，自己步行過去，但沒有得到許可。情緒最大的是長沙本地人，他們強烈要求下飛機。也難怪，家就在眼前，卻不能回去，這種咫尺天涯的情感煎熬自然讓人難以承受。我卻覺得無所謂，這么冷的天氣，坐在溫暖的機艙內總比擠在冰冷的火車站要好得多。

機艙內空氣很悶，而且亂哄哄的，一片嘈雜，打電話聲、叫罵聲、小孩的哭叫聲交織在一起，像一個雜亂無章的集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機艙內也漸漸平靜了，我們吃完空姐送過來的晚餐后，有些人開始進入夢鄉。我看了一會兒書，就朦朧地睡著了。突然，我被一陣刺耳的哭聲吵醒，只見前排有兩個約莫3歲的小孩在拼命地哭喊，做母親的安慰了這個又安慰那個，無論她如何哄，都無濟于事，哭聲反而越來越大。

刺耳的哭聲吵得煩躁不安的旅客更加煩躁，所有的人都被吵醒了。我看了一下手機，已經是2月5日凌晨兩點。很多人再一次向機務人員要求離機，但沒有得到他們的許可。時間又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兩個小孩的哭聲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那個母親看著兩個小孩撕心裂肺地哭著，自己也跟著嗚嗚地哭了起來，有些旅客流下了同情的眼淚。

我也被他們的哭聲感染，鼻子一酸，眼睛濕潤了。已經是大年二十九，大家都歸心似箭啊！人們怨聲載道，再次強烈要求離機。在這種情況下，機務人員再次與機場方面聯系，最終，機場方面同意我們離機。凌晨4點20分，我們被困機場11個小時后，終于走下了飛機。

雖然是夜晚，大地卻被白雪映照得猶如白晝。一下飛機，一股寒流迎面襲來，我冷得直打哆嗦。飛機跑道上已結了一層薄薄的冰，人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會摔倒。我們乘坐機場巴士前往長沙南航賓館，到達長沙南航賓館時卻被告之房間已滿。我無心和長沙南航賓館的人糾纏，一心想著去火車站買票，快點回家。于是，我拖著行李獨自走出賓館。

夜很寂靜，大街上沒有一個人，我在賓館門口叫了一輛出租車，司機告訴我，起步價是100元，我驚叫一聲：搶劫呀？

司機白了我一眼，說，不坐就拉倒，不要說得這么難聽！

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說得再多也是徒勞，只好乖乖地給了他錢。我突然想起了趙本山的小品《賣拐》里的一句臺詞：人的差距咋就這么大哩？

嚴寒中等待

雪又開始下了，大片大片的，落在我身上，打濕了我的頭發。凌晨5點，我趕到長沙火車站。火車站燈火通明，候車室的座位上坐滿滯留的旅客，但售票窗口卻沒幾個人，我詢問了售票員，她告訴我，到萍鄉的火車要等到今晚8點30分才開出。我實在不想在長沙呆了，我想，如果坐火車到萍鄉后又要第二天才能到家，那不是大年三十了嗎？于是，我決定去汽車站看看，或許上午就有到蓮花縣的汽車。

我又花了100元從火車站打的到長沙汽車站，下車一看，車站靜得可怕，只有旁邊幾家小飲食店還在營業。在長沙火車站，我已經吃過早餐，由于天氣實在寒冷，我只好借故吃早餐，去飲食店避避寒，順便問一下車站的情況。我點了一碗稀飯，和店主邊吃邊聊，一打聽，我嚇了一跳，原來汽車站已經關閉好幾天了。我心里暗暗罵那個該死的的士司機，他明明知道汽車站早已關閉，卻為了賺我的100元車費，不動聲色地把我拉到汽車站來。我顧不上吃稀飯，急忙走出飲食店，想早點返回火車站去買票。此時，天還未亮，大街上找不到一輛的士，我等了近半個小時，連一個人影也沒見著。

雪還在肆無忌憚地下，寒風放肆地往我衣領里鉆。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平日覺得十分浪漫，此時就像亂舞的群魔。我想，我不能站在外面等了，天亮后再去火車站吧，現在必須找個地方取暖才行。于是，我又進入了另外一家飲食店，名為吃早餐，實為取暖，我吃得很慢很慢，希望時間快點過去。盡管如此，我還是換了四家飲食店，才等到天亮。

9點10分，我終于趕回長沙火車站，誰知，排隊買票的人從里面一直排到了外面的空地上，我足足排了兩個小時的隊，才買到了當天晚上8點30分到萍鄉的火車票。我琢磨著該如何打發這漫長的等待時間，于是想到了網吧，便在一家網吧拼命地玩游戲，從上午11點多一直到下午6點，連中飯和晚飯也是在網吧里面吃。

天黑后，我又返回火車站，車站卻通知火車晚點。此時，候車廳擠滿了人，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靠著許多滯留的旅客。我想找一個立足的地方，提著行李從人群和行李的空隙中穿過，從一條條人腿上邁過，好不容易才在一個角落找到一塊放行李的空隙，我就坐在行李上開始耐心地等待火車的到來。

等待是一種痛苦的煎熬，旅客們都不知道火車何時才到。在無盡的等待中，日歷終于翻到2月6日（大年三十）。我能趕回家和雙親吃年夜飯嗎？我在心里不停地問自己，我真的不知道！候車廳的電視節目中播放的都是抗雪災的新聞，京珠高速不再封路了，政府出動部隊抗擊雪災。聽到這些新聞，我那顆沉甸甸的心有了一絲欣慰，感覺到這次漫長的歸家之路似乎有了盡頭。

凌晨6點40分，火車終于來了，人們就像潮水一般涌向站臺，車站內外一片狼籍，留下滿地的礦泉水瓶、方便面盒以及廢舊報紙……

除夕夜歸家

火車于2月6日上午9點40分抵達萍鄉。此時，我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一個安穩覺。

我到汽車站買好了當天下午1點30分到蓮花的車票。售票員告訴我，因為高步嶺大雪封路，汽車必須繞道新余、宜春、安福，然后到蓮花。我一聽，真是欲哭無淚。本來只要一個多小時車程就可以到家的，現在又要多花許多時間。但我算了一下，還好，只要路上不塞車，趕回家吃年夜飯還是沒有問題。

一路上，我及時和老家的父母通電話，以化解雙親的擔憂。在電話中得知，因為下大雪，全縣已連續停電5天，很多人連手機都沒辦法充電，直到昨天，也只有縣城才通了電。

汽車終于搖搖晃晃地駛出了車站，像一匹體力不支的老馬在公路上停停走走，與我迫切回家的心情截然相反，加上沙丁魚似的車廂擁擠不堪，沉悶的空氣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無盡的等待、疲憊的身心……對于我來說，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人在旅途，心早就飛到了親人的身邊。此刻，我的內心深處只有一個最強烈的意愿，就是回家、回家、回家……

車到宜春時又堵塞不前了，打開窗戶探頭一看，我倒吸一口冷氣，車足足堵塞了好幾公里。看著車上的旅客們焦急的眼神，我的精神也快要崩潰了。令人感動的是，當地的軍民都全力以赴投入到抗擊冰雪災害中，沿途，我看到很多解放軍、交警、當地的干部職工都在鏟雪，看到他們大年三十還在堅守崗位，我那顆焦躁的心似乎有了一絲慰藉。

汽車又戰戰兢兢地前行，公路上堆積著厚厚的冰雪，積雪被過往的車輪越壓越緊，形成如鐵的冰層，光滑堅硬。公路兩旁的樹上到處是懸掛的冰凌，晶瑩剔透。一路上，好幾輛車子沖進了路邊的水溝里，還有幾輛汽車像一只四腳朝天的烏龜，翻倒在路邊。

已經是吃午飯的時候，沿途家家戶戶都張貼了鮮紅的對聯，鞭炮聲此起彼伏。可是，車速依舊慢得讓人心焦，整個車廂的人都在詛咒上天。

窗外，白茫茫一片。下午5點未到，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車燈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已經是吃年夜飯的時候了，我想打個電話給雙親，叫他們不要等我吃年夜飯，可是，手機已經沒電了。我想象著家中的雙親擔心我的安全的焦急心情，似乎看到了白發蒼蒼的母親站在寒風中倚門而望，我那不爭氣的眼淚悄然滑落。遠處，煙花的火焰映紅了半邊天，鋪天蓋地的鞭炮聲使我的心緒更加慌亂，我恨不得插上雙翅飛回家中。

也許是太困的緣故，不一會兒，我就睡著了。我夢見自己回到了久別的家，圍坐在除夕家人團聚的火爐前，父母已將可口的飯菜準備好，還有我最喜歡的荷包蛋，冒著熱騰騰的香氣，母親在一旁笑呵呵地看我狼吞虎咽的樣子……

一覺醒來，車已經駛進安福，走出了塞車區。此刻，已經是晚上9點鐘。11點，車終于到達終點站。平時從萍鄉到蓮花不用兩個小時，這次我們走了近10個小時，一路饑寒交迫，風雪兼程。但我還是暗自慶幸，我預計只要晚上12點之前能到家，就是勝利。

2008年春節，歸家的路好漫長啊！

責 編：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