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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海

2008-12-31 00:00:00
遼河 2008年12期

退潮了,又漲潮……

秋涼了,淺灘上精瘦精瘦的礁石也瓦涼瓦涼的。鐵蛋兒赤著腳丫踩著齜牙咧嘴的石頭,伸手擼下肥大的褲頭兒,掏出稀嫩稀嫩的小雞雞,朝著海里“嘩嘩”撒尿。海風抖了抖,海浪咋就打了一個寒噤。

老秋的海,能涼透人的骨頭。鐵蛋兒覺得冷,從里到外的冷,晃了晃肩膀,一頭扎進墨藍色的海底,像一條鱔魚似的溜光水滑,穿梭在怪模怪樣的暗礁間,撥開一蓬一蓬的海帶草,愜意地游來游去。陽光從海面生硬地擠進來,白亮亮的四處晃蕩,周遭盡是熒熒的藍光。一只螃蟹足足有兩個巴掌那么大,橫仄著身子湊近眼前,瞧它遲遲疑疑的樣子,肯定走迷了路。這會兒,鐵蛋卯足了勁頭,展臂劃水躥游,繞到它的身后,悄悄尾隨而行,避開那兩只鋸齒尖利的螯鉗,伸手死死抓住螃蟹的屁股,任它拼命地掙扎,也只能是徒勞。鐵蛋兒蜷曲起兩腿,腳丫子使勁兒一蹬,從海里冒出頭來,張開嘴巴,“噗”吐出一股水花兒,憋得“呼哧,呼哧”直喘。他舉起手中的螃蟹瞧,好大的個頭兒呵,又掂了掂,足有一斤來重。今兒頭一個猛兒子,竟然捉了這么個大家伙。隨手裝進掛在脖頸的網兜里,心中就別提多么滋潤啦。寬泛幽藍的海面,涌動一排一排的浪花,潮水蕩來蕩去,漸漸漲得肥滿,一會兒,那些站在海水中的巨大礁石就矮了半截兒。俗話說,漲潮的蟹子,退潮的蛤。鐵蛋心里清楚,這個當口兒,正是螃蟹們從深海里,隨波逐流朝淺灘尋洞覓食的好機會,想著想著,笑了。

鐵蛋兒的身子貼著海底的礁石躥游,老礁盤上長滿了蔥綠蔥綠的海藻和吸咐的貝類,狹長幽窄的石頭縫兒漆黑漆黑的,就伸出手去挨個探摸,躲在礁縫和巖洞的螃蟹受了驚嚇,多半會慌慌張張跑出來,把自己暴露在沙地兒,下手捕捉就容易多啦。螃蟹強悍,秉性好斗,具有強烈的攻擊性,憑借兩只大螯鉗,宜攻宜守,是個輕易不會言輸的主兒。要說,這只螃蟹比剛才那只的個頭兒更大些,咋有些邪乎呢?見了人也不跑,搖頭晃腦,瞪著長長的綠眼珠兒,沒有一丁點兒的惶惑。好嘛,今兒俺可跟你較上勁兒啦。鐵蛋兒憋足了一股氣,猛撲過去,它卻左躲右閃,面對著面,張開兩只大螯鉗,與人來回的周旋。嗬,神了?瞧俺怎么來收拾你!螃蟹絲毫也不懂得懼怕,原地繞來繞去,眼巴巴直瞪著你,欲懾住挑戰者的目光,讓人四處無從下手。經這么一折騰,鐵蛋兒心里多少有些發毛,在水里憋氣的時間太長,體力漸漸感覺不支,可又不甘心輕易就放跑了將到手的獵物。他盯著兩只大螯鉗,想乘它稍有懈怠,再收入囊中。其實,大螃蟹早就看透了對手的意圖,不再強行戀戰,且戰且退。它的身后疊壘著幾塊礁石,上面一蓬一蓬的海草搖搖蕩蕩,鐵蛋兒見狀,陡然前撲,做最后一搏,剛要伸手時,螃蟹一閃,縮進石頭縫兒,不見了蹤影兒。失手后,鐵蛋兒滿臉沮喪,讓這只螃蟹給耍啦,覺得羞辱難當,無比的窩囊。無奈之下,手伸進石頭窩子去掏,啥也沒有摸到,水卻攪得渾濁起來。鐵蛋兒恨恨地咬住牙,勃然大怒,攥緊了小拳頭,狠狠砸向黝黑的礁石。不料,被礁石渾身長滿尖利皮殼的海礪子劃破了拳頭,放出一股殷紅的血,他嗅到了散布在自己周邊濃稠的血腥氣。

浮出水面后,鐵蛋兒精疲力歇的,撮起嘴唇兒,“咝,咝”地吮著流血的傷口。喘息一會兒,鐵蛋兒再次吸足了氣,一頭潛入海底。這次,他要去尋找個海參給自己補一補,參養血氣。福海爺跟他講過,海參若受了傷或折斷了身子,能靠自己的力量修補再生。海參的習性奇異反常,夏眠冬長,通體長滿了肉刺兒,黝黑的保護色,在水中油光發亮。由于它的行動遲緩,極易遭受魚類的攻擊,常年緊貼著巖礁幽暗的底縫蠕動生活。鐵蛋兒手持锃亮尖銳的魚叉,瞅準了大個的海參,一叉刺去,輕輕挑了上來。浮到水面,用牙咬斷參頭,抽出隨身攜帶的鋒利漁刀,從海參的屁股眼兒插進去,豁開它的腹部,參肉立馬翻開,把含沙的腸子擠出來。這時,手心里的海參,顯得油滑濕膩,分泌出許多的黏液,參肉痛得痙攣收縮。待收拾干凈內臟,就在海水里輕輕擺洗幾遍,鐵蛋兒的這套動作干脆精熟,一瞧就是個海水泡透了的小“海碰子”。緊接著,他把海參放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咯吱,咯吱”咀嚼。鐵蛋兒喜歡這種“咯咯吱吱”的聲響,不停地咂巴著嘴唇,卷起舌尖,去細細品味原始生猛的滋味兒。此刻,他覺得自己真的成了征服大海的大英雄,八面威風,潛伏在血液里的一股子雄性因子,瞬間進發了出來,頓時,充滿了沸騰的力量。遠處,夕陽搖搖晃晃吊在半空,像個醉酒的男人,脹著古胴色的臉龐兒,大海也由老藍色的幽暗,變得像一堆柴禾煮熟的一鍋老湯,濃郁得化不開。灘頭的礁石,好似淬過火的一塊硬鋼,赤條條直豎向天空。鐵蛋兒十分得意,一時忘記了剛才傷口的痛,心里喜滋滋的,昂著頭高聲唱了起來:“嘻嘻嘻,哈哈哈,生吃蟹子,活吃蝦,吃饞了吃他媽,你說傻瓜不傻瓜。”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已經滿潮頂啦,海水吞咽了錯錯落落的礁石,鐵蛋兒露出水面,提拎起勒在脖頸上的網兜,裝滿了大大小小的螃蟹、海螺。岸影浮在遠處,越來越模糊,浪頭開始顛涌,心知風又大了,就喘了幾口粗氣,抖抖酸麻的手臂,戀戀不舍地返游。登上沙灘,拖著滿滿當當的網兜,肚子“嘰嘰咕咕”的叫,這才感覺餓得慌,精瘦的肚皮緊貼著后脊梁,像只餓壞了的小獸,蹲在淺水,捋了一把稀嫩的海帶苗兒,放到嘴里咀嚼,一股難咽的苦澀味道兒,可為了墊墊肚子,也就顧不上那么多啦。

大海舔盡了晚霞,沙灘上凈是月亮兒深深淺淺的腳印兒。

老遠就看見了福海爺在灘前,趟著淺水來來回回的走,左臂彎是一掛小掄網,時不時地揚臂掄起,空中就劃出一道優雅流暢的弧線,蒲扇似的朝著海面鋪展下來。嗬,瞧他把那漁網掄的,簡直像一輪滾呱溜圓的滿月,可真叫一絕。鐵蛋兒撮起了嘴巴,朝著福海爺大聲吆喝,顯然老頭兒啥也沒聽見,自顧挺著身子拉扯綆繩。看樣子,倔犟老頭兒的這一網,撒得夠滿當夠實誠,從緩緩收網的姿式,就能感覺出沉甸甸的。福海爺心里清楚,有風的天,有浪的海,大魚小魚都活躍。“小青皮子”成群結隊,聚攏到岸邊四處覓食,一群一群的魚兒扎成堆兒,怎么說也有成千上萬條,海面浮動著一片粼粼銀光,隨著波浪起起伏伏的,煞是喜見。就算閉著眼睛,胡亂掄上一網,至少也能撈它個幾十斤。收網時,心里那個滋潤,里外都是滿足。“小青皮子”撈上來,倒入大鐵鍋,不用放鹽,煮七八成熟,勻攤在太陽地兒曬成魚干,等越冬時吃面條,做成的魚鹵湯,簡直鮮美無比,一想就饞。那些老爺們兒,閑時坐在太陽地兒曬洋洋,更是喜歡從口袋抓出一把青皮魚干,一個一個朝嘴里丟,磨嘰磨嘰干嚼,再從懷中掏出個巴掌大的扁圓小酒壺,仰起脖子滋溜上一口兒,瞇細起眼睛慢慢等,等一股一股熱辣辣的滋味兒,從心底緩緩地溢上來,體會渾身通氣活血的舒服滋味兒。要說那些海鷗,它們總是追攆著浮游的魚群,在海面四處游蕩,此刻,紛紛飛過來爭食,一會兒俯沖,一會兒仰起,那份高興的勁頭兒,從“哇呀,哇呀”的叫聲里,就能聽得出它滿懷的愜意。幾只調皮的小海鷗,膽兒也真夠大的,竟站在福海爺寬厚的肩膀上,作金雞獨立狀,四處張望。福海爺不會攆走它們的,海鷗這種海鳥,在他的心里就是神的寵兒,能帶來無形的福氣。盡管,這個老海狗始終不相信神靈,可他永遠相信命運。

“福爺爺,福爺爺。”鐵蛋兒憋足了勁兒扯著嗓子吆喝。這會兒,老福海聽見了,仄歪著身子提拎著漁網,朝沙灘這邊走過來。

“小兔崽子,瞎咋唬個啥,俺又沒聾。”哼,俺喊二茬兒,你才聽見嘛。福海爺走上沙灘,把網松攤開,抖了抖粘在網扣兒的雜亂海草。嗬,滿網活蹦亂跳的“青皮子”。奇怪的是,魚堆里竟有一條狼牙鱔,茶盅口粗像一條蛇,兩尺來長,彎彎曲曲地蠕動,尾巴甩來甩去,一副不甘束手就擒的樣子。平素這個長家伙待在海的深處,不太靠岸,今兒卻撞到了掄網里就有點神道啦。它可不是個善茬子,牙尖齒利,小眼珠泛著綠光,咬住人就不松口,一般人決不敢近前,生怕被它撕傷。那些老釣鱔魚的海碰子,多般要用厚鞋底死勁兒拍爛鱔魚的頭,才敢動手去摘魚鉤兒。這會兒,鐵蛋兒從腰間“嗖”地抽出魚刀,對準它的頭,手起刀落,暗色的魚血頓時濺灑了一攤。然后去拿了魚簍,弓下身子,從網里揀拾小雜魚。

“福海爺,俺肚子餓了,有吃的嗎?”嘿嘿,福海爺光咧著嘴兒笑,樂呵呵的,沒說有,也沒說沒有。他不緊不慢地從腰間掏出旱煙袋,劃著了火兒,“叭嗒,叭嗒”抽煙。

“福海爺,俺真的餓壞了,不說謊的。”老福海不動聲色,從嘴里拔出旱煙袋鍋兒,舒服地吐出一蓬一蓬濃濃的煙,然后把煙袋桿兒倒過來,去撥弄鐵蛋兒寬大的褲襠:“小兔崽子,先把這個小雀兒揪下來,燒燒吃吧。”說罷,咧開嘴哈哈大笑,笑彎了腰。這一笑不要緊,被老旱煙嗆得直咳嗽,鐵蛋兒先是嚇得兩手緊捂著褲襠,見老福海嗆咳得渾身顫抖,趕緊繞過去給他捶脊背。夜色暗下來,月亮顯得懶洋洋的,空曠的海灘上,只有爺倆兒銀色的影子在晃動。老福海揀來幾塊柴禾,燃起了一堆篝火,火苗兒經風一舔,直往上躥。福海爺把鱔魚切成了段兒,用幾根廢舊的自行車鐵輻條串起來,架到火上燒烤,發出“滋啦,滋啦”的誘人聲。鱔魚的肉質細膩鮮嫩,油性大香噴噴的,咬上一口,油水順著嘴角直往下淌,那可真叫過癮。老福海卻一口沒吃,他瞅著搖搖晃晃的火苗兒出神,昏黃的火光映照著一張剛毅冷竣的臉龐,心里想啥呢?“鐵蛋兒,俺像你這么大,早就在海上闖蕩啦。”下面的話雖沒說,鐵蛋就知道他想啥了,相同的話,不知叨嘮過多少遍,幾乎一字不差。年輕的福海爺,是個遠近聞名的“海碰子”,搖一只小角子,在這一帶海上獵殺黑魚。黑魚聰明,是海里的魚精,具有不可琢磨的神性,漁家人年年祭海時,要都將四抬的供案,擺上上年獵殺的最大一條黑魚,攔腰束上紅綢帶,恭恭敬敬地祭獻給海神娘娘,祈求當年開海,魚滿船糧滿倉。要說,這樣的古舊儀式,無非是圖個紅紅火火的吉利,打魚人未必人人信神,卻年年做得認認真真。

福海爺就曾對鐵蛋兒說過一句話:“你可以不信神,可你不能不信自己。”

說句實在話,鐵蛋兒啥也不信,只信福海爺,他就是自己心中的海神。

秋汛,百船出海前,紅旗滿掛。鐵蛋兒與小伙伴,擠在人群中看熱鬧。行網前,先由福海爺主持一個充滿莊嚴而神秘的儀式。震蕩天地的鑼鼓聲中,他高高地舉起燃燒的谷草火把,繞著集結的漁船一周,又繞一周,邊走邊拖腔拉調兒地高聲呼喊:“滿啦——”,岸上送行的人接著問:“滿啦?”站在船上的艄公齊聲回應:“滿啦!”掛在長長的架子上,是一拉溜兒的鞭炮,立馬點火一陣一陣炸響,火紅的炮花兒,沖上天空,隨性隨意地飛揚。船工起網了,船船過岸,從家人的眼前一一穿行。碼頭上的女人,就偷偷地撩起衣襟兒,擦抹淚花兒,心里百般的滋味,盯著船上自家的男人,一點一點駛入大海的深處。

岸邊,福海爺頂著滿頭毒刺刺的陽光,朝著海面,一臉虔誠地跪下來,高高地捧起一碗稠厚的米酒,無名指醮了酒水,朝天彈一彈,敬上蒼;朝海彈一彈,敬娘娘;再一抹額頭,敬祖先。然后,一飲而盡,臉兒“騰”的一下子就躥紅了。他伸展開兩臂,掌心向上,仰天謹致頌天頌海之辭。守岸的人群各自燒紙焚香磕頭,遙祭船神和海神,祈求漁家平平安安。這時的福海爺,在陽光中慢慢晃動,漸漸融化,他佝僂的腰身,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清晰時,是福海爺,模糊時,就是一尊神。

陰歷的九月底,礁縫的魚蝦扎堆聚群,逗引得黑魚紛紛剎邊覓食。入冬后,黑魚就要返游深海休眠。此前,它要把自己養得膘肥體胖,不得不瘋吃浮游的小魚小蝦,瘋長渾身的肉膘兒,這恰是“海碰子”在近海獵殺黑魚的好節氣。黑魚長著三瓣兒肉,肥厚鮮嫩,煮出來的湯汁兒,雪白凝霜,脂而不膩,香而不艷,魚湯泡米飯,能吃得額頭滲出一層毛汗。福海爺取來了漁槍,握在手中掂量著,左瞧瞧,右瞧瞧,端詳自己的親生兒子似的,眼珠兒發亮。可不知為啥,他的目光一閃,又倏忽一暗,深深地嘆了口氣,把漁槍遞給鐵蛋兒:“哎,小子,先試試身手吧,俺真饞那老黑魚湯啦。”說罷,伸手指了指海里的“婆婆石”,它石頭蘑菇似的蹲坐在海里:“那兒,就是個藏黑魚的石頭窩子。”海風中,福海爺穿著寬襠緜腰的大棉褲,一瘸一拐走在灘頭,細細地觀察潮水海況。鐵蛋兒心里清楚,八成老寒腿又犯毛病啦。福海爺回來,從鐵蛋兒手上取過漁槍,深蹲在沙灘上,“噗”地吹了一口氣:“好鋼口兒呀!”繼之,細細地擺弄著。先用醮著機油的絲線團兒,經心擦拭漁槍的扣機和發條,再把鐵三棱兒的箭鏃,放到小油石上“嚓,嚓,嚓”來回的打磨,不時捏起锃亮的箭鏃,迎著陽光,瞇縫著眼兒瞅上許久。箭鏃的頭部有尖利的倒刺兒,尾巴根子上有個小孔兒,引出一根結實的尼龍繩,拴在漁槍上,這樣,當射中了黑魚后,就能牢牢地牽住它。福海爺說,可別小瞧這支紅棗木的老漁槍,它可跟隨俺四十多年了,從沒失過手。鐵蛋兒聽了,嘴角兒一癟,抬手捂著兩只耳朵:“福爺爺呀,又要吹牛皮啦。”福海爺嘿嘿一笑,撂下手中的活兒,趕著去擰鐵蛋兒的鼻子頭兒,鐵蛋兒就捂著鼻子,把頭搖擺得像只撥浪鼓兒:“哇,哇”直叫喚。

風發脾氣了,刺激得海浪有些興奮。福海爺瞅瞅海面,估摸了一下潮水,轉過身來,用手掌使勁兒去拍了拍鐵蛋兒光溜溜的肚皮,發出“呱兒,呱兒”的聲響,然后,揮了揮手,對鐵蛋兒說了句:“是時候了,下海吧!”鐵蛋兒重新整理了一下潛水的裝具,默默地端起漁槍,手指伸進扣機,往大海的遠處瞄了瞄,再把漁槍插在腰間,戴上潛水鏡,緊緊咬住呼吸管兒,“噗,噗”吐出幾口氣,覺得渾身哪都順暢。這時,福海爺從懷里掏出個小酒壺,擰開壺蓋兒,伸手遞給鐵蛋兒,一努嘴:“喝口兒吧,暖暖身子骨。”鐵蛋兒從未喝過這辣水,也不知道是個啥滋味兒?便仰起脖子,咕咚就是一大口,哇,厲害!辣得他的淚珠兒順著臉腮流下來。好啦!福海爺從背后使勁兒推了一把,鐵蛋兒挺起身子,朝著大海一步一步走去。

福海爺站在身后,吆喝了一聲:“小兔崽子,可別給俺空著手回來!”

幾只海鷗在頭頂上嬉戲,它們誤把鐵蛋兒當成了玩伴兒。那些風一點也不講情面,從背后無情地推動著涌浪,惡狠狠炸向冷硬的礁石,一陣一陣“轟轟”的震響,飛沫兒濕漉漉的向四周遭濺碎開來。看來,大海是受了莫名的委屈,翻滾扭曲著龐大的身軀,不甘于風的折磨,要向風展示自己無窮的力量。鐵蛋兒走到齊腰深的海水中,海浪越過頭頂,他瞄了瞄“婆婆石”的方向,一個猛子扎進海水里,就把悲風黑浪給甩了出去。

風卷走了殘云,天空一片澄明,海底的能見度極好。在這片蔚藍空渺的水域,鐵蛋兒的身子柔若無骨,手腳并用自由地伸曲潛游,如魚般行走。獨自穿行在寂靜的海底世界里,使得他感覺自己也晶瑩透明,心生無比的爽快舒暢。他看見了一群一群的小魚,好奇地朝身邊遲遲疑疑湊過來,似乎對這個陌生的龐然大物,既保持著距離,又極想去親近。鐵蛋兒哪兒還顧得上與小魚們嬉戲,他有特殊的使命,就是獵殺黑魚,殺黑魚,以證明自己是個有血性的男子漢,是這片大海里永不屈服的強者。海中的那些石頭根子,從海底頑強地向上生長,無論有多大的風浪,一動也不動,是支撐大海的堅硬骨頭。它們形狀詭異,犬牙狼齒,洞穴叢生,是黑魚躲風避浪的好去處。“婆婆石”的周遭,水深流急,曾有過往的漁船觸礁沉毀。那些慣于獵殺黑魚的老海狗,都清楚這里是個藏黑魚的好地場兒,越是海況復雜的水域,性喜穴居的黑魚越是豐厚,可只有少數富有經驗的老海狗才敢冒險前往,與大海舍命一賭。大海無常,風高浪險,凡是海碰子都具有敢于賭命的天性,他們與海浪抗爭,與魚周旋時,會激發出潛在的陽剛血性。可你也別把海碰子瞧成粗野的莽夫,水下他們可機警靈活著哩,善于靠腦袋瓜里的智慧取勝,決不莽撞行事,誰能不掂量呢,稍有閃失,就是一條命。福海爺經常說:“這片海叉子,是海碰子的牧場,也是海碰子的墳墓。要說啊,生生死死本是命,也不是命。”當然,這些顛倒來顛倒去的話,鐵蛋兒聽了發懵,可鐵蛋兒深知下海的人,你越軟,海就硬挺,你越硬,海就服軟。

唉,終歸是些不肯服輸的倔男人吶。

鐵蛋兒發現了不遠處的礁石叢,明顯感覺水流迎頭而來的阻力。海流的嘴饞,喜歡吃人。凡是海底多般深藏野馬奔涌的暗流,一路揚鬃沖動,遭遇巨大礁石的阻攔,會改變原來的流向和流速,賴在原地簇成一個一個的漩渦兒,人若避之不及,深陷進去,瞬間會席卷而去,一眨眼兒的工夫,被拖出幾海里,幸運的尚可保命,多數喪了命喂了魚,不知有多少老海狗曾吃過這個虧。鐵蛋兒是跟福海爺學識海流的,老福海領著他走過一灘,又一灘,哪片海底是個啥地形,詳細指認海流的走勢,講遇到海流如何脫身的招法,都一一熟記。此刻,鐵蛋兒本能地變向劃水,身子靈巧地一弓一偏一滾,就輕易從海流中掙脫而出,然后瞥了一眼,看那些湍急的漩渦兒,緊貼在身旁,虎視耽耽地盯著,隨時準備撲上來吞食了自己。險!鐵蛋兒挽緊了眉頭。愈靠近“婆婆石”,暗流的旋勢就愈大,顯然不能盲目冒進硬碰硬。鐵蛋兒細心去觀察長勢茂盛的海藻草,分辨它們搖搖擺擺倒伏的方向,再朝著穩妥的地方迂回游移。有幾條黃魚在游蕩,它們四處尋尋覓覓的,看樣子準是餓壞了,貪婪地啃食石頭根子上稀嫩的海藻。悄悄湊近它,盯緊它,穩穩端起漁槍,瞄準最大的那條黃魚的腹部,屏住了氣息,二拇指一勾扳機,“噗——”箭鏃就勁射了出去,只見黃魚的身子劇烈地抖動了幾下,鐵蛋兒心里一喜,立馬收線。

鐵蛋兒浮出水面喘氣,從腰里抽出一根結實的尼龍線,緊緊地拴住黃魚的尾巴根子,他準備要用這條傻乎乎的黃魚做餌兒,引誘狡猾多疑的大黑魚出洞,從而成就這次不同尋常的獵魚使命。

尋找黑洞,尋找黑洞,就能找到讓全身血液燃燒起來的夢。

潛水鏡緊緊箍匝在臉上,透過橢圓形的玻璃鏡片,海底的一切都被無形地放大了。在夸張的心理錯覺下,一會兒,海底像一個美麗的童話世界,一會兒,海底像一個極端的地獄。鐵蛋兒心里清楚,大海是一只打瞌睡的老虎,盡管它閉著眼睛,每一次的觸摸,都要沉穩機智,不能有絲毫的閃失。福海爺講過:“闖海的男人,啥也不能怕,怕也不頂用。在海里,千萬不要指望誰能救你,只能自己救自己。”一想起福海爺說的這些話,鐵蛋兒的心就能平靜下來,不會感覺孤獨,不會感覺害怕。鐵蛋兒浮到了海面深深地換氣,他準備向更深的海底沉潛,下潛到一個陌生的世界,去尋找他未知的夢幻。

一塊塊巨大的礁石,相互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抵御著千年萬年海流的沖擊,雖已是坑坑洼洼遍體鱗傷,卻倔犟得像個巨人,不屈地迎著浪涌,努力向前,努力向上,崎崛伸延而去。鐵蛋兒一邊劃水,一邊用手輕輕撥開雜亂的海藻草,發亮的目光決不疏漏每一個犄角旮旯兒。巖洞躲得越隱匿,藏黑魚的可能性就越大。他感覺冰涼的腳丫被什么叮了一下,調過頭來,一看是幾條巴掌大小的黑魚崽子,剛才竟把自己的小腳丫當成了一味美餐,得意地啃咬。黑魚天生嗜肉,脾性火暴,極具攻擊力。出擊時,動作迅雷不及掩耳,顯得異常敏捷,尤其善獵魚蝦為食。黑魚的頭大,嘴巴也大,一張開嘴巴,就露出個黑漆漆的無底洞,透著寒光的犬錯尖齒,顆顆鋒銳利刃,能活生生地將一條與自身同等大小的異族魚類咬碎吞咽入腹,它絕對是這片海中的強者。鐵蛋兒停止了盲目搜索,目不轉睛地盯著幾只黑魚崽子游來游去。他知道,只要有黑魚崽子在,就不怕大黑魚它不肯露面。四處張望了一下,猜想,黑魚的洞穴肯定就在這四周暗藏著,決不會離得太遠。這一想,就一激靈,莫名地興奮了起來。

他眼瞅著黑魚崽子搖頭擺尾,朝一處海帶草的深處鉆進去,趕快尾隨而至,攏起半人高的海帶草。嗬,好大的一個礁洞。洞穴黑咕隆咚的,確實黑得嚇人。鐵蛋兒朝里面小心翼翼地張望,心就忐忐忑忑,不知道里面究竟會藏著個多大的黑家伙。不過,他很快就穩住了自己的心神。從容地取出準備好的那條大黃魚,把尼龍繩兒細心地栓在洞口頂沿兒的貝殼上,大黃魚懸吊在那里,隨著水流擺來擺去,極像活的一般,黑魚喜食活餌兒,這下子正對了它的胃口兒。萬事俱備,鐵蛋兒穩穩地端起漁槍,對準黑洞口兒定神瞄準,專等著大黑魚游出來搶食。咋不見動靜,還是不見動靜,大黑魚倒是蠻能沉得住氣的,可鐵蛋兒卻沉不住氣了,不得不收起漁槍,幾次返回水面“呼哧,呼哧”換氣,氣得心里直罵:“狗東西,算個什么玩意兒!”

抬頭望了望天,瓦藍瓦藍一片,多么的高遠,海面的涌浪擰麻花似的扭曲,模糊的灘影兒起起伏伏漂浮著,鐵蛋兒能想象到,福海爺他肯定守在遠處的海灘上,一口一口喝空那壺老酒,等候著自己,想親眼瞧瞧,俺是空手而歸呢,還是得勝而返。這個老海狗的心事,沒人能讀得懂,他每次瞅著鐵蛋兒的眼神兒有點怪異,仿佛從鐵蛋兒的身上,能瞅出自己童年泡在大海里的影子。一個浪頭撲過來,又一個浪頭撲過來,鐵蛋兒嗆了口海水,嗓子眼兒發癢,“咳,咳”干吐了幾口唾沫兒。

說真的,鐵蛋兒怎么也不肯相信,這個黑洞僅僅是一個空穴,單憑他的感覺,那里準有個大家伙窩著,正在養精蓄銳,蓄勢待發。看來今兒,它注定要與俺決一死戰。不由得暗暗思忖,一場惡戰不可避免,就要上演啦。

再次潛入海底時,鐵蛋兒發現那條大黃魚沒影兒了。正納悶,用手抵著礁石壁,探著頭專注地朝黑洞里張望,不知為啥,感覺脊梁骨有些發毛發寒,心里慌慌的,本能地轉身一瞧,哇,一條巨大的黑魚,足足有十七八斤重的樣子,瞪著兩只燈泡似發亮的大眼睛,惡狠狠地硬盯著自己。鐵蛋兒倒底是個嫩丫兒,突然與這么個大家伙,大眼兒瞪小眼兒,他的小腦袋瓜兒頓時發懵,一時驚慌得手足無措,不知該怎么來對付它?好在這條大黑魚遲遲疑疑的,對眼前這個陌生的龐然大物也是不摸底細,一臉警覺的敵視態度,沒有馬上發起攻擊,這就給了鐵蛋兒一個絕好的喘息機會。

一眼就能瞧得出來,這條大黑魚,是地地道道的“本地生”,渾身涂染得墨黑墨黑,只有腹部留下一抹淡白,不像那些走流的黑魚,渾身布滿了斑斑點點的紋飾。要說“本地生”的黑魚,屬于族類同居的,一窩兒一窩兒生活在一起,十分熟悉海況。它們為了生存,抵御天敵的來襲,個個造就了生猛好斗的個性,一般人難與其周旋。那些剽悍的“海碰子”一生喜歡獵殺黑魚,不僅僅為了貪圖它的美味兒,更是為了從一場一場兇猛的廝殺中,去極度張揚一個男人的英雄情結,從中體驗一種無比酣暢的快感,釋放強烈的雄性能量。鐵蛋兒醒過神兒來了,他晃了晃腦袋瓜兒,邊琢磨應對的法子,邊展開了熟練的動作,先是步步后退,悄悄用自己的身子,緊緊地封堵住洞口兒,從而掐斷了大黑魚的退路,以防止它落敗后撒丫子鉆洞逃躥。也只有這樣,才能與它正面一對一,進行一場勇者與勇者的角斗較量。當鐵蛋退至與黑魚大約有三米遠的距離,就停住不再移動。退的過程中,漁槍早已緊緊地握在手中,可沒有端起來,怕驚動了黑魚。這會兒,黑魚始終保持著沉默,既不向前迎對,也不后退離去,它只是緊盯著鐵蛋兒瞧,好像在琢磨這個對手,究竟想干些啥?

鐵蛋兒打定主意,背梁斜靠著礁石,選準一個絕佳的射擊角度,緩緩地端起漁槍,兩手穩穩地托著,對準大黑魚的頭部,然后,等待射殺的時機。黑魚是個好惹的主兒嗎,才不會冒傻氣呢,它決不會輕易就撲過來,心甘情愿地朝著槍口兒上撞。它只在原地精心地觀察,眼珠兒賊溜溜的眨巴眨巴,身子一動也不動。大黑魚的嘴巴不停地張開閉合,張開閉合。一會兒,全身的鰭翅豎起來,尾巴也散開,左右地擺動。鐵蛋兒有些后悔,自己過早就把大黃魚給掛在洞口兒,白白喂了黑魚。要不這個當口兒,手里能拿條大黃魚來回地引誘,就不怕大黑魚它不沖上來爭食,只要它近前,射殺的機會就出來了。可后悔也不頂用啦,關鍵是眼前怎么能想個法兒,讓它湊上來。有啦!“嗤”的一聲,鐵蛋兒從褲頭上撕下一片碎布條兒,舉在手中慢慢搖晃。這一招兒果然奏效,惹逗得大黑魚有些動心,先是魚頭蠢動,緊接著魚身像充電似的顫抖,一層一層細小的鱗片,在水中一閃一閃的。有戲,鐵蛋兒竊喜。大黑魚游過來了,直撲白布條而去,兩米,一米,距手中的漁槍只有半米啦,鐵蛋兒本能地欲扣板機,眼前一道白光飛掠,黑魚急劇加速,從鐵蛋兒的頭頂上一沖而過。

糟啦,咋就失手了?

大黑魚并沒走遠,又轉悠回來,看似心有不甘。鐵蛋兒突然闖入了它的領地,它又沒把誘人的“美食”搶到嘴,正惱怒不已。此刻,大黑魚與鐵蛋兒都懷揣著一決勝負之意。鐵蛋兒閉緊的嘴角肌肉顫抖,鼻翼歙動不止,兩只眼睛雖然瞇成了一條線,目光卻被海水洗得發亮,他不停地叮囑自己,沉住氣,只要沉住了氣,就能逮住這條狡猾的大黑魚。大黑魚怒氣未消,極力張開大嘴,露著粉色幽深的腔洞,一排犬錯尖利的魚牙清晰可見,渾身的鰭翅悉數地張開,尾巴急驟擺動,它抱著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式,準備再一次沖撲。鐵蛋兒不急不躁,端穩了漁槍,手指死死地扣住扳機,鋒銳的箭鏃早就對準了目標,上下左右地移動追蹤。你個狗東西,來吧,來吧,正等著你自己往俺的槍口上撞呢。看來,這次沖鋒,大黑魚分明是沖著人來的,尖刺的魚頭,箭一般迎對著鐵蛋兒的胸膛,兇悍地沖撲過來。鐵蛋兒絲毫不露怯色,紋絲未動,迎著大黑魚張開的血盆大嘴,食指一勾,“噗刺”就是頂頭兒的一槍,只見那條來勢洶洶的大黑魚,猛的低伏踉蹌了一下,沖偏了方向,魚頭和尾巴痙攣得變形,痛苦地蜷縮成了一團。一股一股鮮紅濃稠的黑魚血,從它的口腔噴射而出。頓時,瓦藍瓦藍的海水染紅了一片。鐵蛋兒熟練地把拴栓箭鏃的尼龍繩往自己的腰上趕緊繞了一圈兒又一圈兒,大黑魚在那里扭曲折騰,掀起一股一股的漩渦兒,它要做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掙扎,生拖死拽著這個“小海碰子”,在大海里茫然地四處躥走,企圖狠狠地甩掉身后這個勇猛的獵手。大黑魚發起狠來,沖力巨大無比,鐵蛋兒只能百般無奈,這個當口兒當是最危險的時段。受了重傷的大黑魚,它很有可能把人拽入深海,黑魚傷口的血腥氣擴散開,會招引來周遭嗜血成性極度殘忍的大鯊魚。那樣的話,只能放棄已經到手的大黑魚,不得不棄功逃生。好在,這條大黑魚朝著淺海的礁石叢中躥去,這正合了鐵蛋兒之意,在礁石間躥行,大黑魚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鐵蛋兒的氣量也幾乎憋盡,人和魚,都到了力量的極限,這場生死之戰,就要見分曉了。終于,大黑魚停止了最后的掙扎,淡色的魚肚子朝上翻了過來。見狀,鐵蛋兒就拼盡最后的一點力氣,用力一蹬腳,浮出水面。這時,他只剩下出氣,卻沒有吸氣的勁頭了,渾身像根疲乏綿軟的爛面條兒,稀里咣蕩的。盡管如此,鐵蛋兒依然強忍著極至的疲憊,慢慢去靠近大黑魚,瞅著它灰暗無神的眼珠兒,氣哼哼地罵:“狗東西,你跑呀,怎么不跑了!如果你是蔥俊的海丫兒,俺比你跑得還快哩。”然后,哈哈大笑了起來。鐵蛋兒游到了一塊露出水面的老礁盤,雙手一撐,曲身攀了上去,仰躺在瓦涼瓦涼的石頭上,下意識地摸了摸剛才大黑魚在礁石縫間拖拽時,自己被齜牙咧嘴的貝殼蹭傷的身子,一道一道的血痕,滲著鮮紅的血珠兒,傷口經海水泡過,再被風一吹,痛疼得難忍。不過,早已顧不得這么多啦,莫大的幸福,麻木了深刻的痛感。海面的風一陣一陣掠過,吹得很硬,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此刻,鐵蛋兒真的想閉上眼睛,就這么昏沉沉地睡過去。可是,太危險了,要是潮水漲滿后,肯定就會淹沒了這些礁石,他必須抖擻起百倍的精神,盡早地離開此處。

。鐵蛋兒搖搖晃晃,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朝著遠處的沙灘方向使勁兒地揮了揮手。他心里清楚,福海爺肯定是看不見的,可他又覺得,福海爺肯定能感知到,俺鐵蛋兒,是永遠不會空著手回去的!想到這兒,鐵蛋兒抬起頭,迎著寒意的海風,高聲大喊了起來:“福爺,福爺,大黑魚!大黑魚!”喊著喊著,突然間又哭了,他眼睛里發澀的淚水不知為啥,就“嘩嘩”地流了下來。

夕陽圓圓的,遠遠的,騎跨在西山的脊梁上,孤獨的福海爺端坐在一塊伸入海中的鷹嘴巖上,瞅著不咸不淡的日子,守著蜇伏在他記憶深處的風景,面朝著只屬于一個人內心涌動的大海。大黃狗蹲在身旁,不時伸長脖子,朝著濺起的浪花兒,“汪,汪”吠叫,福海爺掄起胳膊,使勁兒給了它一巴掌,頓時啞然。鐵蛋兒問:“福海爺,想啥呢?”他擺了擺手:“小孩兒丫丫的,懂個啥?俺看海唄。”“哦,都看了一輩子海啦,還沒看個夠?”

可別說,這輩子還真是沒看得夠呢!

這會兒,鐵蛋兒怎么瞧福海爺,都像蹲踞在鷹嘴巖上的一尊石佛,通體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粗糙線條,經海風鑿刻得堅實有力,處處凸顯出一種不屈的風骨,成為靈光的折射。光禿禿的沙灘上,卷起一層白沙,一只翻扣的老舢板,龍骨斷裂,全身散了架,本是福海爺的當家使喚兒,卻再也不能下海啦。自然,它就凄凄涼涼地臥伏在那里,擱置成了一道傷情的風景。福海爺從來都是繞過老船,再走向海灘,生怕自己瞧見自己的舊故事,刺痛日漸衰忘的心事。這些日子,他總做些精靈古怪的夢。夢里,看見一條大黑魚,向自己頻頻地招手。醒來,啥也沒有,心惴惴不安。他覺得自己真是老了,這片海也老了。也該老了,連鐵蛋兒都能下海獵殺大黑魚啦,自己咋能不老呢?眼瞅著這孩子從他娘的懷里,一點一點長大。

幾天后,福海還是坐在原來坐過的地場看海,看著看著迷迷糊糊睡著了。恍恍惚惚的夢,大黑魚又向自己招手:“撒網呀,撒網吧,我等著你。”一個激靈,就醒啦。這次老福海真的起身,去拿了掄網走到海里,左瞧瞧右瞧瞧,不知把網撒到哪兒才好。腳步匆匆,趟起一路的水花兒。大黑魚隱隱約約在深水里游動,福海爺神使鬼差般,朝著齊腰深的海水趟過去,前方一個亮點兒打著漩渦兒,使勁搓揉了一下眼皮兒,心里百般的疑惑,這一朵泛起的浪花兒,不會是黑魚精的替身吧?“嗖”的一聲,掄網就撒了過去,趕緊收綆繩,提拎起來一瞧,網里啥東西也沒有。這時,他的心覺得空泛,腦袋瓜兒陡然脹得死沉,腳下一滑,身子一仄歪,一頭就栽進了大海。

都說福海爺走得利索,像他這個人的脾氣,干脆。

人躺在海邊的一個陽坡上,壘起一個小土堆兒,沒有豎石碑。滄海無碑,海浪就成了他不息的祭文。這下子可好啦,大海到底沒有委屈他,福海爺再也離不開大海,自然大海也不會離開他。往后,若心里憋屈,能跟大海親親熱熱地促膝而坐,拉拉閑呱兒。傍晚時分,鐵蛋兒來了,抱一堆柴禾,默默地蹲在墳前,給墳頭捧幾捧土,燃起一堆篝火。起初,只冒出濃濃的一股黑煙,他弓下腰,低頭吹了一口氣,火苗兒“騰”的一下子竄得老高。鐵蛋兒就跪在通亮的火堆前直愣愣發呆,盯瞅著火苗兒搖搖晃晃的表情。他的個性越來越像福海爺了,啥話兒也沒有。

端起老漁槍,眼瞇成了一條細線,久久地瞄著神秘的火苗兒,呼吸火與海交融的氣息,心被啥螯了一下,眼圈兒濕漉漉的,一片模糊。燃盡的柴禾,不時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一陣旋風撲向篝火,影子晃成了碎片,明明滅滅的。此刻,周遭漸漸昏暗,耳旁盡是“嘩嘩,嘩嘩”潮上來的濤聲,聽著聽著,咋就聽成了福海爺祭海的聲音:“滿了?”鐵蛋下意識摟緊漁槍,轉身跪朝著大海,肚皮一鼓一癟的,卯足了渾身的勁頭兒,猛地吆喝了一聲:“滿啦——!”

此后,他再也沒有獵殺過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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