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濤做的豆腐是劉剛吃過的豆腐中最好吃的豆腐。每次劉剛回鄉(xiāng)下看父母,都要特意吃陳元濤的豆腐,那味道,城里的根本比不了。自然,陳元濤是不收錢的,一塊豆腐也值不了幾個錢。
劉剛與陳元濤小學同學,劉剛后來上高中,進大學;陳元濤初中沒畢業(yè)就回家跟父親學做豆腐。十幾年下來,陳元濤的豆腐做成全村最好吃的豆腐,而劉剛在城里一家機關也混了個科長。
本來做豆腐的和當科長的井水不犯河水,可當科長的劉剛厭倦了大魚大肉,對豆腐情有獨鐘,每次酒席上劉剛面對滿桌子菜肴都要喊服務員:來,上塊豆腐。還要附上一句: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可城里的豆腐,怎么吃,也吃不出老同學陳元濤豆腐的味道。這時,劉剛就會說,要吃豆腐,還得回老家。
劉剛回鄉(xiāng)下看父母,總開著科里那輛桑塔納;陳元濤一見到那輛桑塔納,就知道劉剛回來了,就會開著自己那輛拼裝的機動三輪車拉著一板豆腐“突突突”來到劉剛家門前,方方正正割出一大塊,劉剛迎出門,接過豆腐,說一起喝點兒?陳元濤說不了,還有一板豆腐呢。
一次,陳元濤割完豆腐,托在手里,直起腰對劉剛說,老同學,有件事想麻煩你,我兒子馬上讀初中,成績一直不錯,想到城里找所好學校。劉剛一拍胸脯,這事包在我身上。總吃人家豆腐,人家有事,不能不管,況且,找所學校對他劉剛來說還不小菜一碟。劉剛回去后沒費吹灰之力就把事情搞定了。
可在陳元濤眼里這事非同小可,孩子的事不是小事。孩子進城讀書,就有可能考上好的大學;考上好的大學。將來才有可能在城里上班;在城里上班,才有可能像劉剛一樣有出息。陳元濤不糊涂,人家?guī)妥约恨k這么大事,一定要表示表示。想來想去,還是送一板豆腐吧。
陳元濤給劉剛掛電話,說要送一板豆腐。此時的劉剛正在城里酒桌上跟人比拼,里面正吆五喝六吵成一片,劉剛沒聽清楚;陳元濤就重復一遍,說想送一板豆腐。劉剛哈哈大笑,說老同學你開什么玩笑,這么遠路程你要送一板豆腐?陳元濤說不管怎么說我一定要送你一板豆腐的,等我到了城里再跟你聯系。說完就撂了電話。
次日,陳元濤起了個大早,發(fā)動那輛拼裝的機動三輪車,“突突突”地上路了。一進城,正趕上上班高峰期,沒等跟劉剛聯系上,就被值勤的交警“拿”下了。交警給他敬了個禮,把他嚇了一大跳;緊接著交警跟他要車手續(xù),他說沒有;交警說這樣的拼裝車也能上道?陳元濤說我沒想那么多,只想給老同學送豆腐。交警還算開恩,沒繼續(xù)跟他要駕照什么的,只把三輪車連同豆腐一起扣下了。
陳元濤傻了眼。半天才想起給劉剛掛電話,劉剛說我不讓你送豆腐,你非要送,這下可好,你等我,我馬上過去。片刻,劉剛開著桑塔納過來,帶陳元濤一起到交警大隊。劉剛交警熟人不少,可一提到要車,都皺起眉頭,說現在正是交通整治階段,扣押的車輛不能輕易放出去,那些拼裝的三無車輛是要集中銷毀的。最后劉剛不得不硬著頭皮找交警大隊長,大隊長的老婆就在自己的科室,應該有面子的,可大隊長雙手一攤,面露難色,說找他的人太多,他這個一把手不能開這個口;再說,一輛拼裝三輪車,也不值幾個錢,算了吧。
劉剛也只能說算了吧。從交警大隊出來,劉剛覺得丟了面子,陳元濤看出劉剛臉色不對,也說算了吧。陳元濤說那板豆腐總該要出來的;劉剛說不要了不要了,想吃豆腐還是回老家吃吧。劉剛讓陳元濤早點回家,車的事他回去會設法給他補償一下,接著說單位有事,上了桑塔納,一踩油門,走了。
陳元濤不太死心,只身來到扣押自己三輪車的車庫向里張望,庫里的車還真不少,他一眼認出自己那輛車,上面的豆腐還在。陳元濤嘆氣,看門的老頭問怎么了,陳元濤說車被扣了,就上面有豆腐的那個,說著用手指了指。老頭說你想把車開走?陳元濤眼睛一亮,說想啊。老頭說,那你晚上過來找我,我?guī)湍阆胂朕k法。陳元濤一怔,大隊長都不好使的事,你一個看門老頭好使?
只好死馬當活馬醫(yī),陳元濤在街上閑逛了一天,傍黑來到車庫,找到那個老頭,手里拎著花二十元錢買來的兩瓶老白干。老頭掂了掂酒瓶,又神秘地向四周張望,發(fā)現沒人,打開車庫大門,使眼色讓陳元濤把車推出去,嘴里說反正明天這些車都得銷毀,也沒個數,以后注意了啊。
陳元濤把車推出很遠,心想,城里的事說好辦也好辦,說不好辦也不好辦。他想給劉剛打電話把豆腐送過去,可又一想,豆腐放一天了,豆?jié){早跑沒了,別壞了老同學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