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三有把屠宰刀。
那把刀,是秋老三的父親留下來。他也是屠夫。
每天,秋老三坐在院子里,把刀磨得锃亮,掛在腰肚上。那原是一把寬大的鋼鐵刀,多年后,已被磨成彎彎的月牙兒。
秋老三殺豬有絕活,不管多大的豬,一人就能搞定。
他挽起褲腿衣袖,腿踩豬肚子,拔出那把閃閃的刀。只見刀光一閃,白刀子進,白刀子出來。豬來不及嘶吼,掙扎,已嗚呼哀哉。下手就一刀,絕沒失手。
秋老三愛這把刀。
秋老三也愛女人。
一天午后,秋老三把磨得明晃晃的刀對著太陽看。他說,他的刀上有個女人,一張粉盈盈的臉,甜甜的笑。
有人好奇,要看刀上的女人。看一眼,沒有。再看,還是沒有。明晃晃的光,耀得眼難受。
沒事了,秋老三就坐在院子里,磨他的刀。陽光明晃晃,秋老三對著明晃晃的陽光,先看一眼粉盈盈的那張臉,甜甜的笑。然后試刀。
他用食指輕輕從刀鋒上劃過,肌膚感到淡淡的冰涼。從后腦勺拔下一根發絲,輕輕一吹,斷了。
秋老三把歲月磨進刀里。
那天,秋老三跟往常一樣,坐著磨刀。忽然,閃進一張女人的臉。蒼白,骯臟,蓬頭垢面。
她愣愣地站在院門口,看秋老三磨刀。呆呆站著,等秋老三磨好了,直起腰。她才淺淺一笑,轉身跑了。
秋老三搖了搖頭。
她是乞討兒。隔兩個月來村里一回。秋老三曾給過她一些女人的衣褲。
她第二次來,站在院門口,久久不離開。
秋老三給她盛了一碗飯。她扒拉完了,仍不走。她踱進屋,在水缸里舀了水,把碗洗了。她看到屋里紊亂,順便把屋里也收拾了。
秋老三心頭一陣陣溫熱。
她第三次來,手里提了一瓶酒。
她說,我要感謝你。很利落地燒了一桌菜。秋老三就坐著吃喝開了。她站在身后,不停給秋老三倒酒。那酒醇香。地道。
不久,外面就下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好像有人站在半空往下倒。
她說,我不走了。
秋老三沉默,但心頭還是溫熱。
繼續喝酒。半瓶下肚,秋老三感覺有些醉。
她說,我不走了。
秋老三說,你也來喝。拉了她就坐下來,滿滿地倒上一杯。
她說。我不會喝的。
秋老三說,喝!
她就喝了。臉緋紅起來,跟那桃花似的。
她說,我真不走了!
秋老三看了她一眼。
她捋捋掉下來的頭發,然后跑去打水燒,燒出一鍋水,她就把自己泡在浴缸內。洗完了穿上女人的衣服。在秋老三跟前一站,精致得似剛開出的蓮花。
秋老三傻眼,站跟前的不是女人嗎?
秋老三把她放倒在床上,準備退下她的衣服。她裸露的身子,標致,透明。
秋老三心頭似乎塞了兩只兔子,將要破胸跳出來。
忽然,秋老三停了手。
她說,怎么了,你?
秋老三看著她,沉默。
她就蛇一樣纏住秋老三的身子。她說,我要報答你。
秋老三靜靜地任她纏,然后,一把將她推開。他說。我摸到了刀。
她就哭了。說,遇到了一個肯收留她的男人,明日就走。
秋老三把衣服重新給她披上。愣了愣,說,你還是走。
她說,她不會回來。
秋老三說,你還是走。
她說。這輩子沒法報答你。
秋老三說,你走。秋老三把刀拔出來,對著自己寬大厚實的胸口就是一滑,一股血滲出,開滿了大床。
她慌了,找了條毛巾敷上。她說,你?
秋老三說,你走!
她奪門而去。
外面,雨仍下得緊。
秋老三任由那鮮血從胸口汩汩涌出,他抱著女人的相框,女人仍是粉盈盈的臉,甜甜的笑。
秋老三說,我言而有信。
說完,秋老三眼角滾下一滴淚。正砸在那把刀上,砰,被劈成兩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