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是我的同班同學又是我的好朋友,她家住在我家的后院,從進幼兒園起,我們倆就一起上學,放學。到家,我們一起做作業(yè)。冬梅媽給她留一頭長長的馬尾辮,扎著粉紅色的綾子,走起路來綾子常常一甩一甩的,令總留不下長發(fā)的我羨慕不已。
天有不測風云。在冬梅讀初一的時候,她父親騎著摩托車,趕往縣城的路上發(fā)生了車禍,大活人扔下她們母女倆說走就走了。
冬梅自打沒了父親,變得勤勞能干且學習進步了。大地里,總能見到冬梅揮臂勞動的身影,后院內,總能看到冬梅夜讀燃起的燈光。母親常常指責我,“什么時候你能像冬梅懂事,讓我省點心呢!”那時候的我,非常不愛學習。放學的路上,書包丟了都不知道。我的心中只盼快快地中考,好有個冠冕堂皇不再念書的理由,去城市找姐姐。
春去夏來,中考在家長的翹首以盼中,在學生的苦苦埋頭中畫上了句號。我和伙伴們瘋狂地玩了半個月,冬梅在田地里勞累了半個月。一天午后,我邀冬梅去學校取錄取通知書,她正在瓜地里摘瓜。我站山坡這頭高呼冬梅的名字。冬梅回應是,她不去了,讓我給她捎回來。說完,又彎下腰開始干活。十里飄香的瓜地我卻聞到了苦澀。
進了教室,老師正拿著通知書前后轉圈兒地找冬梅,卻一眼揪著了我。便把冬梅的錄取書塞向我,讓我轉告她,明天就去沈陽糧食學校面試。我拿著通知書跑出了教室,一頭撞在從二班出來的王波的身上,差點跌個跟斗。王波家住在鎮(zhèn)里老姑家的西院,她也回家,拽起我就去鎮(zhèn)里玩了。
那天,表哥表妹都在家,我們摔起了撲克。王波和表妹一組,我和表哥一伙。起先我和表哥贏,王波和表姐漂亮的臉蛋上被我們貼滿了紙條,看上去像個糟老頭。后來她們反敗為勝了。我們被罰學貓叫,仿狗跳。之后又在月亮地里藏起貓貓。
天黑黑的,我們坐在老姑家的炕頭上吃著香噴噴的飯,全然忘了老師交待我的話。第二天,我們又在一起玩到太陽下山,才想起書包里還裝著一張沉甸甸的錄取通知書。
可是已經晚了,冬梅終歸和糧食學校擦肩而過,去了其他學校。
那年的九月,父親扛著行李送我踏上了通往沈城的列車,我成為一名紡織擋車工。每當我在這座城市穿梭,走近那所學校時,我總會想起冬梅。還有冬梅那馬尾辮上一甩一甩的粉紅色綾子。每當我回家時,總要在爹媽的嘴邊,拐彎抹角地打聽著冬梅的消息。
幾年后的一天,聽媽說,冬梅結婚了,嫁給沈城邊上的蘇家屯。她的母親也出嫁了。
十多年了,我的心底一直充滿了不為人知的愧疚。站在城市的上空,我目視南方遙想生活在蘇家屯的冬梅,不知她是否還好!
一日,我乘坐沈陽去丹東的高速客車上。正好路過蘇家屯,我遠遠地看到那立有一塊冬梅苗圃的牌匾,上面的照片,正是我的好朋友冬梅。
我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