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有些家傳的財寶,裝在柜子中那個木質雕花盒里,從未見他打開過。聽母親說,那是奶奶留下來的,里面有金耳環、金戒指、金項璉等。奶奶解放前只是做點小小生意,天曉得她怎樣積攢下這筆財富。
從記事時起,這件事就成了家里一樁公開的秘密。那時,還在極左的年代,這些東西沒人敢戴。爸爸說,埋在地里才躲過了歷次運動,等家里要用錢的時候,就賣掉它們。家里只有父親一人工作,五口人只有七十元生活費,因為有了這筆財富,全家人都感到有一種無形的依靠,想起來,心里就踏實。
大哥結婚時,還在鄉糧站工作。女方家在城里給了一間住房,提出所有東西都由我們家置辦,母親和大哥不約而同地想到了爸爸的那些財寶。
爸爸當著全家人的面,淡淡地說:“現在開放了,可以將首飾取兩樣出來,賣掉給老大置辦家具和辦酒席。”歇了一下,又把目光轉向我和弟弟,”可是以后這二個孩子拿什么來交學費?他們還想上大學呀。”
母親和大哥沉默了許久,大哥一跺腳:“算了!我推遲半年結婚!首飾還是別動了!”
那個夏天開始,母親和大哥在菜市場上穿進穿出,從山民手里低價買進藥材,曬干后再賣給藥材商,整整干了幾個月,半年后攢夠了大哥的結婚費用。
此后,我和弟弟每每交書費、學雜費而家里錢緊時,都會想到爸爸的那些財寶,可每次都讓父親以“還有更重要的事呢”而岔了過去。我們每次都是以打小工、賣三峽石、賣水果等各種方式和途徑籌集到錢,度過一個個難關。
我上電視大學時,急需一臺錄音機,當時的工資是三十多元,收錄機要二百元左右,爸爸答應取出首飾換錢,可是,過了一天又提出一個意見:“三兒馬上就要上大學了,估計用錢的地方會更多。”
我當然不能影響弟弟的前程,只好在附近的冷飲廠搞了個兼職,半年才掙回來一臺錄音機一當然,我也因此學到了技術,學會了修電冰柜,后來到處給各機關團體搞修理,年收入相當可觀。
弟弟上大學后,也是靠著節省、做家教、鐘點工、投稿來籌措自己的學習費用一直到畢業,爸爸掌管的財寶還是躺在盒子里。
看來,爸爸是要把那些首飾用到”最要緊”的地方了。
終于,小弟工作了,不久,弟媳就要走進我家的門了。一天,全家人在一起商量婚事。時代已變了,人們的生活都富裕起來,普通人家置辦一兩樣首飾也不是難事,母親說,要給弟媳買個金戒指。我們都笑老爸,傳家寶總該亮出來了。
爸爸也笑了,吸了一根煙,終于慢慢拿出那個暗紅色的木盒,取出了那幾樣財寶,托在他手里一大把,黃燦燦的。爸爸卻說:你們掂一掂,很輕呵。這些都是鍍金的,你們奶奶早就告訴我了。我沒告訴你們,只是覺得,讓孩子們成長時多一份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