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水的詩

堆雪人的小孩

我在雪地里堆雪人

從小時候起

我都這么堆著

有時候一個冬天我能堆上幾十個雪人

我用凍紅的小手

捧來最潔凈的雪

把雪人堆得和我一樣高

我給她畫上微笑的眼

咧開的嘴

我用木碳給她制作了漂亮的眉毛

安裝了高鼻梁

我遠遠地望著她

哈著小手，跺跺小腳

我被呵斥哭了

我總是用手捂住眼睛

從指縫里窺著她

她總是偷偷地對我微笑

我孤獨了

我總要和她說說話

說自己的話

她總是靜靜地看著我

天晴了

我給她吹一口氣

我給她吹一縷溫暖的陽光

我想給她靈魂

讓她住在我的屋子里

我們一塊長大

爸爸

——懷念我的父親

棉絮蓋滿山坳，厚厚的棉被

我想，地下的人，會感覺很暖和

輕輕走過去，靜靜的一個角落

我注意到一個隆起，到了

我想到的骨骼，不斷地招惹我

心神不定。我放下籃子

燃一沓一沓印過百元大鈔的火紙

擱上三只蘋果，點燃三只香煙

放一掛五千響的炮竹，熱烈如火

倒三杯白酒，灑在覆蓋著他的雪

我注視著自己，好像只有我自己

我輕輕扒著雪，很冷，并不溫熱

但雪很白。枯草露出來了

它膚色灰暗，準備融入土里了

枯草下面是泥土，肥沃的泥土

再下面呢？是白骨吧，我想

潔白的骨，叮叮當當的骨

長著微笑的骨。爸爸年輕的微笑

我感覺冒出來了。炮竹的火藥味

隱隱上升，我感覺到了清香

這些禮物他都收到了嗎？我想

我默默地說給自己聽，說給雪白

說給爸爸聽。我好多年沒叫爸爸了

我的聲音融在雪里，融在顏色里

我想，“爸爸——”爸爸會聽到的

我沒有流淚。淚，那一年就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