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情面前,女人總是不甘心,總認定離去的男人還會對自己心存依戀,仍會有魚水之歡#65377;但實際上,男人永遠只有第一次,沒有最后一次#65377;最后一次,女人要留給自己#65377;
重逢
若不是下個月也要為一個時尚品牌策劃一場藝術展,冰楠不會在這樣的天氣,跑到東四環來參加帝舵表搞的什么畫展酒會#65377;
她正準備提前撤離,這時,迎面走來三四個人,中間那個戴黑色巴拿馬帽的男人一抬頭,冰楠突然愣住了#65377;旁邊的人熱心介紹:“梁小姐,這是Tony,時尚和廣告界雙料名人#65377;”
“你,什么時候,回北京的?”在這里突然遇到這個人,她毫無準備#65377;
“回來3個多月,你換了電話,我正四處打聽你呢#65377;”
他身后跟隨著一個女人,用極不耐煩的眼光打量著冰楠#65377;冰楠認出她戴著梵克#65380;雅寶的耳環,細長的眼睛,高原紅的腮,反而略帶鄉氣#65377;
他也并不介紹她,只顧一味熱心地跟冰楠說話,好似他們并非5年未通音信的舊情人#65377;
此時,冰楠也已恢復坦然,大方地把電話抄給他,便先行告辭#65377;走到拐角,忍不住又回頭,他正攬著那位名媛的腰,一路走,一路與旁人交談#65377;那女子矜持走著,赤足穿短靴,露出一段小腿,凍得紫紅#65377;
冰楠搖搖頭,鉆進出租車,一心只想著家里溫暖的沙發#65377;
人家都說獨居女子的住處冷冷清清,但是冰楠并不這樣認為,她眼里,只要公寓里的暖氣充足,24小時供熱水,再加上一杯熱摩卡,一個人的家其實再舒服不過#65377;
洗過熱水澡,冰楠披著毛線長褸,躺在沙發上,喝一杯熱熱的姜茶,心滿意足#65377;不一會兒,她覺得有些燥熱,打開一扇窗,讓)花夾雜著冷氣飄進來#65377;
他的聲音太柔軟
他們都叫他Tony,她并不知道Tony是誰,她只知他叫倪海聞#65377;實際上,今晚這個著裝精致#65380;舉止委婉的Tony,讓她覺得異常陌生,在她印象中,倪海聞永遠是一身隨意的T恤配牛仔褲,粗手粗腳,不羈又散漫#65377;
然而,唯一不變的是他的聲音,無論時間過去多少年,他的聲音依然柔軟好聽,永遠能讓女人原本揪起的心,輕輕地放了下來……
10年前,冰楠就是因為聽到這個男人的聲音,才愛上他的#65377;那時,她大學還沒畢業,準備去法國讀書,戰戰兢兢地給法國大使館打電話,手忙腳亂中卻撥錯號碼,打進私宅電話#65377;
“你好……對不起,小姐,你撥錯號碼……哦,沒關系,你撥使館電話啊……正好我也剛申請去巴黎讀書,有朋友在使館,看能不能幫上你……”
此時,冰楠正因撥錯電話而慌亂不已,卻在與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對答中,慢慢平靜下來,居然還跟這個陌生人聊起天來,甚至答應讓他陪自己一起去法國使館#65377;
至今她都感到奇怪,其實他的聲音不是那種很流行的磁性男聲,甚至有些太柔軟了,但不知道為何,卻能讓人心安,也許他的聲線具有催眠音樂中那種特別的阿爾法聲波吧#65377;
那時,他在一家政府機構朝九晚五,工作得無滋無味,家境良好,父母勸他去歐洲讀書,他正“法國還是英國”拿不定主意,恰巧接到一個女孩的魯莽電話#65377;
第二日,海聞在使館門口見到冰楠,心中暗暗驚呼:“好重的黑眼圈啊!”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在第一秒中便做下決定:去法國#65377;
倪海聞不知道,冰楠的黑眼圈其實是因為昨晚徹夜失眠——并不是為一個男人,而是為一個男人的聲音#65377;她以為,擁有這樣聲音的男人一定可以給女孩子安全感#65377;
然而,現在她已經明白,最能給她安全感的,其實就是這個小小的公寓#65377;
絕情似又多情
3年前從巴黎回來,冰楠用手頭的一點積蓄買下工體附近這座公寓,雖然只有90平方米,遠不能與巴黎郊區那幢森林別墅相比,但畢竟是自己的家,再不必擔心一夜之間,匆忙收拾衣物,黯然離去#65377;
手機“嘟嘟”提示有新郵件,她打開電腦,是那個法國前男友給她的來信,無非是說圣誕節去瑞士滑),回來公司一堆公務等待處理;又問她過得如何,近期有沒有出游計劃,以及畫廊經營如何;結尾又表示想念她,吻她……甜蜜溫馨,又輕描淡寫#65377;
法國男人便是這樣奇怪,他要寵你便把你寵成一千零一夜的公主,他要絕情便毫不猶豫趕你出門,而事過境遷,他又充滿懷念地給你寫信#65377;
那個晚上,巴黎并沒有飄),只是下著陰冷的雨,他毫不遲疑地命令她立刻搬出去,她看著他,他冷冷地說:“一周前我就告訴你愛瑪要搬進來,我已經給你7天的時間找房子#65377;”她居然沒有哭,在巴黎生活了5年,即使連夜搬走,她也不會再恐懼和惶恐,只是那一刻望著這張陌生的臉,她感到茫然#65377;
10分鐘后,冰楠收拾好行李,叫輛出租車,送自己去酒店#65377;臨行前,他幫她把行李提到車上,還吻了她一下#65377;
難對舊日情人
周日,冰楠正在畫廊加班,倪海聞來電話,約她晚上一起吃飯#65377;
那晚在今日美術館分手,冰楠并沒有存他的號碼,因此接通手機時,她沒有思想準備,聽到他的聲音,略略怔住1秒#65377;
和海聞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冰楠一生中最美好的但也是最狼狽的#65377;那次使館相約之后,海聞和冰楠很快交往起來,而且兩家門當戶對,雙方父母也皆大歡喜,都愿意小兒女在異國他鄉能有人相伴#65377;
在北京時,海聞眼里,冰楠是一只美麗的孔雀,才華橫溢,又稚氣又可愛#65377;但是他沒想到,來到巴黎,這只孔雀變成一只沉重的鴕鳥#65377;那時在巴黎事事依賴他,從租房#65380;!課#65380;購物到乘地鐵#65380;交電話費甚至煎雞蛋,自己什么也不會,但凡是個男人都要嚇跑#65377;最糟糕的是,分手后,冰楠很沒尊嚴地糾纏著海聞,哀求他不要離開自己,甚至當他的新女友搬進來,她依然睡在客廳的沙發上#65377;
很久以后,回想起來那段時光,都讓冰楠覺得無地自容#65377;
自從遇見那個法國男人,冰楠才真正變成一只耀眼的孔雀,那時她住在巴黎郊區的森林別墅,打理著他的家族畫廊,帶著小狗安吉拉周游世界#65377;當她走在香榭麗舍大街上,為自己挑!一款愛馬仕包包做生日禮物時,她多么希望,能突然邂逅海聞#65377;
她并非要在他面前炫耀,只想為自己挽回一點面子#65377;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施脂粉的鵝蛋臉,濃密的黑發系成樸素長辮,讓#8226;保羅#8226;戈爾捷早期設計的長袖衫,和高田賢三時期的黑色長褲#65377;不知為何,她越來越喜歡穿舊衣,這套衣衫都是七八年前買的,半舊不新的調調,自然有種超然和貴氣的品位#65377;這是法國男人教給她的,在潛移默化中#65377;然而在北京新貴云集的時尚場合,這種低調品位只會被視為落魄和寂寥,只有梵克雅寶女人才是中心#65377;那個梵克雅寶女人偏偏是海聞的女人#65377;
冰楠此時拿不準他的口味,她不愿他誤讀她此時的狀態,更不愿他用憐憫的眼光來打量這個舊時情人#65377;
你有滄海,我有桑田
冰楠回家換上姐姐剛從香港為她帶來的最新款紀梵希晚裝裙,還有限量版的LV手袋……在那一瞬間,她有種沖動,愿意自己重新變回孔雀#65377;但是,時間已經來不及#65377;冰楠想想,翻出一對在尼泊爾淘的銀耳環,戴上,大大的,有點野性的華麗,雖然不太像自己,但好歹不至于太清寥#65377;
相比畫展那天,海聞這次的穿著隨意一些,一件白色的暗紋襯衫,深藍色長褲,厚底牛皮靴,跟那些有點品位的普通男人沒什么區別#65377;不同的是,耳垂上一粒鉆石耳釘,若隱若現#65377;
“你什么時候穿耳孔了?”想不到自己第一句話竟是如此#65377;海聞摸摸自己的耳垂,有些錯亂#65377;大概從未有人唐突問這個問題,而周圍朋友又早已習慣他的耳孔#65377;
“記得你讀的是時裝設計,怎么做起藝術來?”他又問她#65377;“哦……”這次輪到冰楠錯亂#65377;
當初,海聞新女友搬進他們的寓所,冰楠便從臥室搬到客廳#65377;那時,他們已分手,但是海聞并沒有趕走冰楠,因此她不敢抱怨,只能委曲求全#65377;那女孩進來半個月,冰楠便有15個夜晚失眠#65377;每天深夜,她躺在沙發上,盯著眼前緊閉的臥室門,猜想里面正在發生的事情,直到有一夜,那扇門居然忘記關上#65377;
第二天清晨,她決定出去找房子#65377;因為沒有錢,冰楠只能找提供住處的保姆兼職#65377;那天,她來到這個法國男人的家,他帶她去看閣樓上的保姆房間#65377;當她發現,從床上可以看到遠遠的埃菲爾鐵塔時,心滿意足了#65377;
那個男人看著她,說:“你有這么好的才華,為什么要做保姆呢?”于是,他帶她去巴黎著名的成衣公司實習,參加青年設計師比賽;帶她買優雅的時裝,參加各種上流社交場所;帶她回法國南部見父母,搬進童話般的森林別墅#65377;直到有一天晚上,她拿著一摞被拒絕的設計草圖,疲憊地回家,他幫她放好洗澡水,一邊為她按摩,一邊溫柔對她說:“不如幫我打點畫廊#65377;”然而……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65377;
“你出了時尚圈,我倒進來了,真是造化弄人#65377;”海聞苦笑道#65377;
原本海聞到法國是學商業的,因為學分問題,后來轉學奢侈品牌管理與營銷#65377;后來竟以Tony的名號在時尚和公關廣告界打出一片天地#65377;既然吃這口飯,衣著自然不能不精致,舉止不能不造作,連帶那些闊太名媛自然也不能不敷衍得她們眉開眼笑#65377;但實際上,海聞是不喜歡自己作為Tony的樣子,有時候,他很懷念冰楠,那個笨拙而又美麗的女孩,正如懷念那時的自己——驕傲#65380;魯莽#65380;無情無義甚至有些可憎可恨#65377;
他想與冰楠重逢,又不想#65377;他怕自己的風頭嚇著她,又怕她過得粗糙無趣,不入他此時經過千錘百煉的眼#65377;
海聞和冰楠就像兩個渴望長大的小孩,在彼此成長過程中,暗自使勁,一心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變化和燦爛,誰知終于有一天相見,卻已變成滿面皺紋的老人,彼此只剩下一句“天涼好個秋”#65377;
終于學會放手
后來,海聞常常來冰楠這里#65377;那個梵克雅寶女人果然是海聞的女友,一只艷麗無比的孔雀#65377;雖然在冰楠這里,海聞更加舒服自在,但是他卻不能離開梵克雅寶女人#65377;不是因為她是名流的女兒,而是因為梵克雅寶才是海聞現在的生活#65377;現在的海聞是Tony,無論他多么不情愿,叫他Tony的人還是遠比叫他海聞的人多#65377;
實際上,在北京,除了冰楠,幾乎沒有人知道倪海聞是誰#65377;后來,梵克雅寶女人發現他與冰楠的私情,發過幾次飆#65377;海聞雖然也曾反抗,但也慢慢就范了,漸漸來冰楠這里的次數稀少了#65377;有幾次,為了業務關系與冰楠吃飯,他甚至帶著那個梵克雅寶女人#65377;
冰楠知道自己第二次被海聞拋棄,但是這一次并沒有太多難過#65377;
就像那個雨夜,法國男人為了那個叫愛瑪的女秘書,命令她離開,冰楠義無反顧地搬走,雖然悲傷#65380;無奈,但幸好還有尊嚴#65377;那一刻,她明白了,女人如果沒有勇氣首先放手,至少要在倒數第二次放手——當男人決定離開時,女人不要再挽留,無論自己有多么不舍#65377;
然而,女人總是不甘心,總以為他還會見最后一面,最后一次魚水之歡#65377;但實際上,男人永遠只有第一次,沒有最后一次#65377;最后一次,女人要留給自己#65377;
(選自《25ans》2008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