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起列傳

吳起縣，因戰國名將吳起曾在這里鎮守而得名#65377;縣城里有一個廣場叫吳起廣場，鑄有吳起的高大塑像，策馬擎劍，英姿勃發，雙目炯炯有神，似乎正率領千軍萬馬沖殺在重重烽煙之中#65377;

漫步于廣場，矚目于雕像，我覺得自己似乎在咀嚼那2380多年前的歷史，不管史學家#65380;文學家對他怎樣評價，我以為日月還要從他的生命中攝取更多的光華，社會還要從他的精神中吸收更多的鈣質#65377;為此，我循著太史公筆觸，也為他寫一篇拙劣的列傳#65377;

一

吳起(?—前381年)，衛國左氏(今山東省定陶，一說曹縣東北)人#65377;是我國戰國初期著名的政治改革家，卓越的軍事家#65380;統帥#65380;軍事理論家#65380;軍事改革家#65377;

吳起家中很富有，但不是貴族，在社會上沒有地位#65377;因此，盡管他有為國盡力的抱負，但沒有發揮才能的機會，還常常遭人白眼#65377;這令他非常痛苦，時時憤憤不平#65377;為了有所作為，他變賣萬貫家產作為活動經費，想求個一官半職#65377;但最終沒能成功，不但沒當上官，錢也沒有了，成了一個窮人#65377;于是，人們更看不起他，有人還多次欺負他#65380;羞辱他#65377;吳起氣憤不過，便殺了欺負他的人，逃往外地#65377;和母親告別時，他咬著臂膀發誓:“不為卿相，不復入衛”#65377;

他先到魯國拜孔子的學生曾參學習儒術#65377;開初時，由于他聰明勤奮，學習成績很好，很受曾參的重視#65377;過了不久，他母親去世，按照儒家的規矩，他須回家守孝三年，才能繼續學業#65377;胸懷大志#65380;求學心切的吳起為了不虛度這三年光陰，沒有回家#65377;為此，曾參認為他不守儒規，和他斷絕了關系#65377;

此后，他棄儒學兵，三年學成，在魯相公儀休的舉薦下，在魯國當了大夫#65377;

周威烈王十四年(前412年)，齊國進攻魯國，魯君想任命吳起為大將率軍出戰#65377;但聽說他的妻子是齊國人，又對他不放心#65377;過了不久，他妻子死了，魯君才打消疑慮，拜他做了大將#65377;

吳起率魯軍到達前線，沒有立即同齊軍開仗，表示愿與齊軍談判#65377;同時，先向對方“示之以弱”，以老弱之卒駐守中軍，給對方造成一種“弱”#65380;“怯”的假象，以麻痹齊軍將士，驕其志，懈其備#65377;齊軍見魯軍盡是老弱病殘軍士，根本沒有把魯軍看在眼里.正在齊軍得意的時候，吳起出其不意地率精兵強將突然向齊軍發起猛攻#65377;由于吳起治軍嚴于己而寬于人，能與士卒同甘共苦#65380;共患難，軍士皆能效死從命#65377;齊軍倉促應戰，一觸即潰，傷亡過半，魯軍大獲全勝#65377;

吳起的得勢引起了魯國群臣的嫉妒和非議，一時流言四起#65377;有人在魯王面前中傷吳起說:“吳起是個殘暴無情的人，殺了三十多個誹謗恥笑他的鄉鄰;說他是個忤逆之人，母親死了，竟然不去守孝;說他是個殘忍的人，為了當將軍，竟殺了自己的妻子……”，還有人對魯君說:“魯國是個小國，一旦有了戰勝國的名聲，各國都會來圖謀魯國#65377;更重要的是，魯國和衛國是兄弟國家，魯君用吳起，就是拋棄了衛國#65377;”謊言重復百遍，就被當成了事實.胸無大志的魯君聽信了這些話，就辭退了吳起#65377;這些記在《史記#8226;吳起列傳》中的流言，經過2000多年的加油添醋，越說越離譜，到了明代文學家馮夢龍的長篇小說《東周列國志》里，吳起的人格因此而被扭曲了不少#65377;

二

吳起離開魯國后，聽說魏文侯很賢明，就去投奔魏國#65377;魏國大臣翟璜很看重他，將他收留家中#65377;不久，魏文侯想物色一員大將去守西河，翟璜便推薦了吳起#65377;

第一次見面，吳起并沒有給魏文侯留下什么好印象#65377;那天吳起是穿了一身書生衣服去的，魏文侯就有點不太高興，問吳起:“先生是學文的，還是習武的?”吳起知道魏文侯沒瞧起自己，便答道:“我跟孔子的門徒學過文，又跟孫武的門人習過武，研究過孫子兵法，布過陣，打過仗……”

沒等吳起說完，魏文侯就打斷他的話說:“我從來就不愿談打仗的事#65377;”

吳起笑了笑說:“你一年四季派人撲捉野獸制造皮甲，又整天不停打制槍刀劍戟，該不是消磨時光吧#65377;”

一句話就點中了魏文侯的要害，一心想稱霸他，這才知道吳起有真才實學，不是夸夸其談的人.于是，就任命他為將軍，守衛西河，抗拒秦國和韓國#65377;

西河守的府邸原本在河東(今山西隰縣一帶)，吳起上任后邊治兵邊理民，加固城墻，興修水利，改良土壤，使府庫充盈，甲兵完備#65377;

因吳起善于用兵，廉潔而公平，得到士卒的擁護#65377;周威烈王十七年(公元前409年)，他率兵攻取秦國河西地區的臨晉(今陜西大荔東)#65380;元里(今澄城南)，并增修此二城#65377;次年，攻秦至鄭(今華縣)，筑洛陰(今大荔南)#65380;合陽(今合陽東南)，盡占秦之河西地(今黃河與北洛河南段間地)#65377;為了擴大疆域，他將西河衙署遷到陜北，修筑了吳城(今吳起)#65377;并將兵士分為三部分，一部分防守，一部分習武練兵，另一部分開荒種地，儲存糧秣，三部分輪換調崗#65377;至今，當年吳起設置的五谷城#65380;吳倉堡#65380;走馬臺等地名仍在延續#65377;

吳起任西河郡守20多年，曾與鄰國諸侯大戰七十六仗，全勝六十四仗，“辟土四面，拓地千里”#65377;特別是周安王十三年(公元前389年)的陰晉之戰，吳起以五萬魏軍，擊敗了十倍于己的秦軍，成為中國戰爭史上以少勝多的著名戰役，也使魏國成為戰國初期強大的諸侯國#65377;

吳起鎮守西河期間，強調兵不在多而在“治”，首創考選士卒之法:凡能身著全副甲胄，執12石之弩(12石指弩的拉力，一石約今30公斤)，背負矢50個，荷戈帶劍，攜三日口糧，在半日內跑完百里者，即可入選為“武卒”，免除其全家的徭賦和田宅租稅，并對“武卒”嚴格訓練，使之成為魏國的精勁之師#65377;吳起治軍，主張嚴刑明賞#65380;教戒為先，認為若法令不明，賞罰不信，雖有百萬之軍亦無益，曾斬一未奉令即進擊敵軍的才士(軍官)以明法#65377;

吳起做將軍時，和最下層的士卒同衣同食#65377;睡覺時不鋪席子，行軍時不騎馬坐車，親自背干糧，和士卒共擔勞苦#65377;士卒中有人生瘡，吳起就用嘴為他吸膿#65377;這個士卒的母親知道這事后大哭起來#65377;別人問:“你兒子是個士卒，而將軍親自為他吸取瘡上的膿，你為什么還要哭呢，”母親說:“不是這樣#65377;往年吳公為他父親吸過瘡上的膿，他父親作戰時就一往無前地拼命，所以就戰死了#65377;現在吳公又為我兒子吸瘡上的膿，我不知他又將死到那里，所以我哭#65377;”從這些事來看，吳起是注重情義的人，傳言中他殺妻的事，若不是誹謗必定是誤傳#65377;

公元前387年，魏文侯卒，吳起繼續效力于他兒子魏武侯#65377;武侯曾與吳起一起乘船順西河而下，船到中流，武侯說:“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國之寶也!”吳起對他說:“國家最寶貴的是君主的德行，而不在于地形的險要#65377;從前三苗氏左邊有洞庭湖(今湖南洞庭湖)，右邊有彭蠡湖(今江西鄱陽湖)，但不講求德義，夏禹把它消滅了#65377;夏桀所處的地方，左邊有黃河和濟水，右邊有泰華山，伊闕(又名龍門山，在今河南洛陽南)在南，羊腸(在今山西晉陽西北)在北，施政不講仁愛，商朝湯王將他流放了#65377;殷紂王的國家朝歌東面有孟門(古隘道名，在今河南輝縣西)，西面有太行山，常山(即恒山，在今山西洋源縣東)在北面，黃河在南面流過，地勢也無比險要，但施政不講道德，周武王把他殺了#65377;由此看來，治理國家在于君主的德行，而不在于地形的險要，如果君主不講德行，就是一條船中的人也都會成為敵國的人#65377;”武侯說:“你說得很對#65377;”吳起治軍主張兵不在多而在“治”的首考選卒之法，得到了魏武侯的認可和支持，使他創建了有戰斗力的常備軍“武卒”#65377;

吳起任西河的守將，威信很高#65377;魏國選相時，很多人都看好吳起，可是最后卻任命田文(魏貴戚重臣)為相#65377;吳起很不高興，他對田文說:“請你和我比一比功勞可以嗎?”田文說:“可以#65377;”吳起說:“統領三軍，使士卒樂于為國犧牲，敵國不敢圖謀進攻我，你比我怎樣?”田文說:“我不如你#65377;”吳起說:“管理各級官員，親附人民，使財力充裕，你比我怎樣?”田文說:“我不如你#65377;”吳起說:“鎮守西河地區，使秦軍不敢向東擴張，韓國和趙國都尊從我，你比我怎樣?”田文說:“我不如你#65377;”吳起說:“這三方面，你都不如我，而你的職位卻比我高，為什么呢?”田文說:“國君年少，全國憂慮，大臣沒有親附，百姓還不信賴，在這個時候，是由你來任相合適呢?還是由我來任相合適呢?”吳起沉默了很久然后說:“應該由你來任相#65377;”田文說:“這就是我所以職位比你高的原因#65377;”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出，吳起是有自知之明的人#65377;

田文死后，公叔任相，他妻子是魏國的公主，公叔對吳起非常畏忌，千方百計在武侯面前撥弄是非，說他有二心，武侯因而對吳起不再信任了#65377;吳起看到武侯對自己產生懷疑，害怕武侯降罪，于是離開魏國到楚國去了#65377;

三

楚悼王平素聽說吳起很能干，一到楚國就封其為大夫#65377;富有改革精神的吳起提出了一整套的富國強兵的計策:他嚴明法令，撤去不急需的官吏，廢除了較疏遠的公族，把節省下的錢糧用以提高士兵的待遇#65377;接著整頓了財務，改革分配制度，注意不能讓窮人太窮#65380;富人太富，對那些只拿錢不干事的遠方貴族，加以限制，大大提高了戰斗力#65377;這套改革方案非常符合楚國實際，楚王讓吳起當了相國，全面推行改革#65377;

這一套改革舉措直接損害了貴族的利益，引起貴族的強烈反對#65377;好在有楚悼王作后盾，最終推行開來#65377;楚國很快強大起來，南面平定了百越，北面兼并了陳國和蔡國，并擊退了韓#65380;趙#65380;魏的擴張，向西征伐了秦國，諸侯都對楚國敬而畏之#65377;

公元前381年，楚悼王去世，尚未入殮，那些在改革中利益受到觸犯的舊貴族，一齊向吳起反撲過來，他們拿著弓箭趕到宮中，要用亂箭射死吳起#65377;吳起被逼得沒法，只好伏在悼王的尸體上，希望能逃一死#65377;按照楚國法律，誰傷了國君的尸體，要處以死刑#65377;可那些貴族太瘋狂了，一頓亂箭把吳起射死了，悼王的尸體上也中了許多箭#65377;

悼王葬后，太子(楚肅王戚)即位，派令尹(楚國的最高軍政官員)殺了因射刺吳起而同時射刺中了悼王尸體的人們，被誅滅宗族的有七十多家#65377;

吳起在政治#65380;指導戰爭諸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他把這些經驗深化為軍事理論#65377;《漢書#8226;藝文志》著錄《吳起》48篇(已佚)，今本《吳子》六篇(《圖國》#65380;《料敵》#65380;《治兵》#65380;《論將》#65380;《變化》#65380;《勵士》)，系后人所托#65377;后世把他和孫子連稱“孫吳”，著有《吳子》，《吳子》與《孫子》又合稱《孫吳兵法》#65377;其主要謀略思想是:“內修文德，外治武備”#65377;他一方面強調，必須在國家和軍隊內部實現協調和統一，才能對外用兵，提出國家如有“四不和”，就不能出兵打仗;另一方面強調必須加強國家的軍事力量#65377;

吳起繼承了孫武“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思想，在《料敵》篇中強調了了解和分析敵情的重要意義，并且具體指出了處于六種情況的國家，不可輕易與其作戰#65377;他懂得戰爭是千變萬化的，要根據不同的情況而采取應變的措施#65377;在《應變》篇具體論述了在倉卒間遭遇強敵#65380;敵眾我寡#65380;敵拒險堅守#65380;敵斷我后路#65380;四面受敵及敵突然進犯等情況下的應急戰法和勝敵的策略#65377;

《治兵》《論將》和《勵士》三篇主要闡述了他的治軍思想#65377;他認為，軍隊能否打勝仗，不完全取決于數量上的優勢，重要的是依靠軍隊的質量#65377;質量高的標準是:要有能干的將領，要有經過嚴格訓練的兵士;要有統一的號令;要有嚴明的賞罰#65377;他重視將帥的作用，尤其是重視將帥的謀略，強調好的將帥應有優良的品質和作風#65377;重視士卒的訓練，提高實際作戰能力#65377;強調賞功以勵士兵#65377;

吳起是繼孫武之后，既善于用兵同時又具有高深軍事理論建樹的第一人#65377;歷史上，吳起作為政治家#65380;改革家，他與商鞅齊名#65377;作為軍事理論家與孫武齊名，后世論兵，莫不稱“孫吳”#65377;作為軍事家，在魯#65380;魏#65380;楚三國出將入相，顯示了卓越的軍事才能，對后世用兵產生了深遠的影響#65377;

責任編輯苑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