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眾演員阿花

快要收攤時，阿花看到了一個讓她眼睛一亮的男人。這個男人戴著一副寬邊墨鏡，背一只黑色挎包，頭發像一邊倒的茅草。男人的眼睛和一大片臉被寬邊墨鏡擋著，阿花看不出他的表情。阿花說，你想要點什么？男人驚喜地自己拍了拍手掌，摘下臉上的墨鏡說，太好了，終于找到了。阿花還在茫然，男人已經激動得差點要拉住阿花的手了。

原來這個男人是電視臺的徐誠心，兩個月前他受臺領導的重托，要主持一檔方言欄目劇，名稱叫做“小城故事多”。徐誠心在臺領導面前表了決心，還得到了一個縣城少有的制片人和導演的“銜頭”。沒想到這檔節目一啟動，問題就來了。“小城故事多”計劃每半個月播出一集，可徐誠心著手導演第一集就碰到了難題，就是找不到三十歲左右的合適女主角。報名的人雖然很多，可徐誠心心目的女主角沒有出現。

這幾天徐誠心都親自在屁股大的縣城里轉圈，轉來轉去突然發現了擺早點攤的阿花。徐誠心摘下墨鏡說，你想不想當演員？阿花驚慌了一下說，當演員？不不不，我沒當過演員，我賣早點。徐誠心不慌不忙看著阿花的一舉一動說，真是太好了，你很有演員的氣質。阿花疑惑地看著徐誠心，分不清這個男人的話是真的還是騙人的。

徐誠心拉過挎包，摸出一張名片遞給阿花說，這是我的名片，我是電視臺的徐誠心。阿花接過名片看了看說，你是電視臺的，你在找演員？徐誠心笑著說，對呀對呀，你聽我說，這個事是這樣的。你叫什么？喲，阿花，這個名字好，和你的人一樣美。阿花，我們電視臺下半年要傾力推出自辦的方言欄目劇，就是短的電視劇，我是制片人和導演，說得簡單點就是負責人?，F在急需找女主角，我覺得你能演這個女主角。

阿花原本的疑惑成了膽怯，想自己是一個擺早點攤的女人，而且從來沒有演過戲，怎么可能演女主角呢？阿花慌忙說，不行不行，我真不行的。徐誠心戴上墨鏡，斬釘截鐵地說，行，我說行就行。阿花，等下你到電視臺來找我。阿花雖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還是露出笑容點了點頭。徐誠心的背影還沒消失，阿花已經動手收攤了。

回到家，阿花還在想，誰不想當演員呢，當主角更是搶手貨。演員出了名就有錢，有錢就能過好日子。阿花激動興奮了，趕緊把自己從頭到腳打扮打扮。阿花照照鏡子，發現鏡子里的這個女人還真像演員，眼睛大大的，笑臉圓圓的，酒窩淺淺的。

阿花很快趕到了電視臺，卻被門衛攔住了。門衛問阿花去找誰？阿花擺早點攤前是一家商場的營業員，長這么大從來沒有經歷過“大場面”。阿花望了望十八層的廣播電視大樓，居然驚慌得忘了徐誠心的名字。門衛堅決不放阿花進去，阿花一急想到了自己有張那個人的名片，她連忙從包里翻出名片說，我找這個人，徐誠心。門衛看了看名片，還是懷疑地說，你找徐導干什么？阿花說，徐導讓我演女主角。

門衛馬上放阿花進去了，還告訴她徐誠心在十樓。電梯里，阿花看到了兩個電視節目的主持人，她們也是小城的名人。阿花的心跳加快了，在短暫的面對面里，阿花發現這兩個主持人在現實中很一般，甚至無法和自己比。阿花朝她們笑了笑，但她們沒有理睬阿花的示好。

阿花走出電梯，兩個女主持人故意大聲說，這個女人肯定又是開后門進來的“花瓶”。阿花一點不在意別人這么說她，她覺得做“花瓶”有什么不好。阿花的感覺很好，她還露出了發自內心滿意的笑。

阿花在十樓慢慢走著，她一間一間地找徐誠心。阿花不想問別人，她相信自己能找到徐誠心。有一間辦公室內熱熱鬧鬧的，阿花停下來往里面探了探頭。這間辦公室特別大，有幾個男女在拉拉扯扯的，看上去像在裝瘋賣傻。阿花感覺有些肉麻，臉又莫明其妙地紅了。這個時候，阿花突然聽到徐誠心在招呼她，阿花，你來了，來來，快過來呀。徐誠心不知什么時候從這些男女里冒了出來，阿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進去。

徐誠心拍了拍手說，大家靜一靜，我來介紹一下，這位美女就是女主角阿花。在場的人都羨慕地看著阿花，阿花的臉更紅了。徐誠心又說，大家繼續練，抓緊時間練，背臺詞找感覺，后天就要正式拍攝了。接著徐誠心帶阿花來到隔壁的辦公室，他給阿花泡了一杯茶，然后開始給阿花說戲。阿花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有這么好的悟性，徐誠心只說了兩遍戲，她已經找到入戲的感覺了。

徐誠心要阿花和男主角試試對戲。阿花起初是羞澀膽怯的，后來一試兩試，漸漸地進入了角色，越來越自然熟練了。徐誠心非常開心，說，停停，太好了，中午我請客。阿花快樂得差點站不住了，她覺得做個演員真的很好。

晚上，阿花的老公阿根怎么看阿花都感覺到有點不一樣了。阿花沒有和往常那樣安安心心地看電視，而是嘴里念念有詞地走來走去，一舉一動都在裝腔作勢，簡直像著了魔似的。阿花這么弄一下又那么弄一下，然后再偷著樂幾下。阿根看不下去了說，阿花，你今天瘋了嗎？阿花現在滿腦子都是戲都是戲里的自己，她在徐誠心面前也是表了決心的，為了演好這個女主角，她已經決定寧愿不擺早點攤了。

當然，阿花心里也明白，這個事遲早要和阿根說說的。阿花停下來說，阿根，阿根你過來，我有事和你說。阿根雖然對阿花這種隨叫隨到的態度不滿意，但確實對今天的阿花有些好奇了。阿根當時還在洗臉，手里拿著塊毛巾走過來說，什么事？阿根看到阿花的眼神里還閃爍著一種興奮的光芒，他弄不清阿花的變化為什么突然這么大。阿花笑著說，阿根，我當演員了，還是女主角呢。阿根手里的毛巾像一截爛稻草掉到了地上，阿根用從來沒有過的吃驚說，你說什么？女主角？你？阿根是真的吃驚了，他想不到自己擺早點攤的老婆能當女主角。

阿花像演戲一樣地跳了跳說，是呀，我演女主角，我是電視臺的演員了。阿根繼續著吃驚說，有這種事，你也能演戲，還演女主角？阿花對阿根一而再再而三的吃驚不高興了，阿花臉色陰沉下來說，你不相信是不是，一個擺早點攤的沒文化的女人，怎么可能去電視臺演女主角。阿根露出笑來說，阿花，我的意思是，我們日子過得安安穩穩的，演戲慢慢來吧。阿根話還沒說完，阿花已經哭了。阿花邊哭邊說，慢慢來，你以為這種機會想要就有的嗎？多少人都在求都在搶一個女主角。你真是一個沒出息的小市民！

阿根揀起地上的毛巾說，你別哭了，我不是這個意思。阿花揩了揩眼淚說，難道你能養我一輩子，你要有本事，我還會擺個早點攤丟人現眼。阿根馬上說不出話了，想想自己每個月千把塊的收入，能養吸煙喝酒的自己已經相當不錯了?，F在阿花有這個當演員出名的機會，自己有什么理由潑冷水呢？阿花見阿根態度好了，揩干眼淚把白天發生的事說給他聽。阿花說完這個事已經笑了好幾次，阿根聽著聽著也笑了，兩個眼珠也撐得又圓又大了。

阿花演戲的天賦被徐誠心一撩拔就冒出來了。第一集拍完，徐誠心專門叫阿花去電視臺“看片”。這一看，阿花真的不相信自己了，因為阿花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原來這么漂亮還這么能演戲。徐誠心也不相信開場這么成功，他鼓勵阿花也像鼓勵自己說，阿花，你雖然是群眾演員，但這個戲演出來群眾一定歡迎。徐誠心說得沒錯，這第一集在縣電視臺黃金時間播出后，讓看膩了電視的電視觀眾眼睛發亮，好評聲此起彼伏，收視率達到了各類節目的第一位。

為慶祝“小誠故事多”首播成功，電視臺專門召開了一次慶功會。電視臺領導親自來祝賀，還非常滿意地評價這檔節目“一炮打響”。阿花激動興奮得臉蛋一直紅紅的，像發著高燒。散會后，徐誠心塞給阿花５００元錢悄悄說，這是你演這一集的報酬，記住只有你才有，別人是一分錢報酬也沒有的。阿花想推一推，徐誠心一把捏住了阿花的手，阿花驚慌了一下，但很快感覺到了這只手的溫暖。

徐誠心要離開的時候，阿花想起了一件事，說，能不能把這一集的片子借回家去看看，因為她還想看一看。徐誠心二話沒說就帶阿花去制作室拷了一個，說送給你了！阿花想自己再看這是事實，還有一個原因是阿根沒有看到過，這一集的首播和隔日的重播阿根都在上夜班。已經有許多人用不同方式向阿根祝賀他老婆阿花成了名人，可名人阿花的老公阿根居然還沒有看到。

阿花跨進家門就看片子，一連看了好幾遍。在看的過程中，阿花哭了，阿花邊哭邊想，做演員其實就是這么回事，別人能出名她阿花也總能出名的。當然，阿花也覺得自己年紀大了點，如果是十年前有這個機會，她或許真是個“名人”了。阿根回來時，天已經黑了，阿花早做好了飯。阿根進門就問，片子有沒有拷回來？阿花說拷來了，徐導幫的忙。阿根發現阿花的眼睛是紅的，吃驚地說你怎么了？阿花說，沒事沒事，看片子感動了。

阿根笑著說，有這種力量，我現在就看，看看它能不能感染我。阿花說先吃飯，吃完飯再看不遲。片子在阿花手里，阿根沒辦法只好聽阿花安排。阿根很快把一碗飯倒進了肚子，放下飯碗就催著要看片子。阿花說還早呢，可阿根等不及了，自己找到了放在ＤＶＤ上的片子。阿根心滿意足地看了起來，阿花雖然看了幾遍，但還是情不自禁地挨著阿根在沙發上坐了。阿根看了十分鐘，已經好幾次回頭看身邊的阿花了。而且阿根的眼睛越睜越圓，嘴巴越開越大，他想不到這個電視里的美女居然會是身邊這個活生生的阿花。

阿根非常感動了，也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新鮮感。片子還沒放完，阿根一把抱起阿花就往房間跑。阿花掙扎了幾下但沒有阻止，阿根秋風掃落葉一樣剝光了阿花的衣褲，然后激情滿懷地和阿花做了那個事。阿根起床又去看片子，阿花躺在床上沒有起來，過了一會兒她說，阿根，你到房間里來看。阿根關了電視弄了幾分鐘，抱著ＤＶＤ進房間來了。阿根接好ＤＶＤ后接著看，快看完時阿根又要做那個事了，阿花感到有些吃驚，但阿根的激情是活生生的。幾次下來，阿根的新鮮感有所減弱，但阿花對自己的新鮮感還依然存在。阿根說今天不看了明天看，阿花一個人繼續看，阿花看著看著鼻子又酸了，這么好看的一個女人，怎么會去擺早點攤呢？

阿花的生活開始變了，主要是活得輕松愉快了，仿佛回到了十七八歲的花季，心里總是裝不完許許多多甜蜜的理想。阿花不再擺早點攤了，經常和徐誠心、幾個編劇和群眾演員在一起談劇本談演戲，有時間還結伴到農村山區體驗生活。阿花對這種生活既新鮮又珍惜，她要為自己的下半生搏一搏。

有一天，徐誠心拿著一個劇本說，阿花，這個劇本我看了幾遍，寫得真好，我準備拍了，你拿回去也看看。阿花接過劇本頓了一下，但沒有說話。徐誠心一眼看穿了阿花的思想，他突然拉住阿花的手說，阿花，這個女主角還是你演！阿花心里的期待落實了，她激動興奮得淚花在眼眶里閃爍。徐誠心捏了捏阿花的手又說，好好去準備吧，過幾天馬上就開拍。阿花感覺到徐誠心的手掌跳了跳，然后依依不舍地滑走了。阿花紅著臉說，謝謝徐導了。

阿花說這話是發自內心的，早幾天阿花就聽說，有幾個女群眾演員通過各種關系來爭這個女主角，可都被徐誠心用各種理由擋回去了。自從第一集“小城故事多”播出后，這個說著本地方言的節目，受到了當地觀眾的熱烈歡迎。阿花還聽說，已經有好幾家客商和電視臺聯系，要在“小城故事多”節目里做廣告。這幾天，阿花的心里確實七上八下，雖然表面上嘻嘻哈哈，實際上一顆心一直是懸著的?，F在終于可以放心了，徐誠心把這個決定告訴了她，她怎么能不感激徐誠心呢。徐誠心已經放了阿花的手，阿花的手似乎還僵在那里，心頭也突然掠過一種淡淡的失落。

過了兩天第二集開始拍攝了，阿花留意了一下，發現有兩個女配角參加了拍攝。她們看阿花的眼神總帶著一絲怨憤，阿花只當沒感覺，臉帶一絲微笑平靜地與她們合作拍戲。徐誠心沒有冷落這兩個女配角，他安排她們演的戲也不算少。這讓兩個有關系的女配角雖然有怨憤，但還是滿足了虛榮心。

第二集播出后，這個節目除了收視率直線上升，廣告客戶也爭先恐后擁了進來。臺領導為此專門找徐誠心談了一次話，要求他保質保量加快拍攝速度，把群眾喜歡看喜歡議論喜歡等待的節目越做越好。徐誠心立即召開劇組和群眾演員會議，把這個鼓舞人心的精神傳達給大家，并特別說明了一些鼓勵性的政策，譬如說要提高編劇的稿費呀，譬如說要給群眾演員適當補貼呀，譬如說要組織大家出去考察呀，等等。

這個會后的一個月時間，在徐誠心的帶領下，大家共同努力，居然連續拍攝完成了三集。阿花在這三集中演了二集女主角，演了一次女配角。在演配角的那次，徐誠心專門找阿花談了話，他說總共才拍了五集，你演了四集女主角，演一次女配角對以后拍戲有好處。阿花對演女配角其實心里很踏實，她已經滿足了。徐誠心對演女配角的阿花仍給予了女主角的報酬。阿花推辭了幾次，最后還是接受了。

這五集全部播完后，“小城故事多”已經深入小城電視觀眾的人心了。阿花不知不覺中成了公眾人物，知名度也在“水漲船高”。阿花對這種成功始料未及，她每天都能享受到生活的快感。這一天，阿花拍好戲回家，一個經營滋補品的經銷商追上門來了。阿花還以為是“追星族”，經銷商代表誠懇地說，我們是今年新來的某品牌滋補品，進補的冬天馬上就要到了，我們想請阿花老師做我們在這里的代言人。阿花臉紅了，她說這個事我要考慮考慮。經銷商代表急了，說了許多不惜代價的好話，阿花總算紅著臉同意了。其實阿花不是在故意擺架子，阿花清楚自己沒有架子可擺，她這么拿不定主意是因為沒碰到過這種好事。阿花不知道怎么和這種人談廣告，當然更重要的是談廣告費。

經銷商代表馬上察覺到阿花在這方面還是一只“菜鳥”，所以在廣告費上故意報出了一個兩萬元的保守數字。阿花想都沒想過做做代言人的報酬這么驚人，馬上擔心這個事自己能不能勝任了。阿花這么不經意的猶豫，讓經銷商代表又感覺到自己這一刀“砍”得是不是太有力量了。經銷商代表立即改口說，阿花老師，五萬元吧。如果我們的產品今年能打開銷路，明年還找你做我們的代言人。阿花聽得心都要激動碎了，這么一下子加了三萬呢。阿花盡最大努力不露聲色說，好吧，我答應做你們的代言人，不過怎么個“代言”法呢。阿花第一次做這種事，心里一點底都沒有。經銷商代表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因為老板給他的底線是十萬元“搞定”?，F在經銷商代表馬上打電話給老板報喜，接著他又讓阿花明天去電視臺做個“廣告片”。阿花聽說去電視臺做“廣告片”，心里就踏實了，感覺像請她回家一樣溫暖。

經銷商代表和阿花簽了個合同，阿花為這家經銷商的產品做６個月的代言人，報酬是人民幣五萬元。合同簽訂后，經銷商代表拉開包取出３刀新鈔票說，阿花老師，我們先付３萬元，等廣告片拍成后再付其余的錢。阿花不會說別的話了，只說好好好。經銷商代表走后，阿花靜靜地看著３刀鈔票，她聞到了一股新鈔清香的氣味。

天漸漸黑了，阿花的心頭依然亮堂堂的。雖然她面對這些錢鼻子酸了幾次，但這是有太多激動和興奮的感覺。阿根回來了，看到阿花眼角掛著淚痕，吃驚地說，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阿花笑著說，我沒哭，我不想哭。阿根突然看到了桌子上的３萬元錢，他又吃驚地說，錢，這么多錢是誰的？阿花自豪地說，在我們家的錢當然是我們的。阿根不相信地拿一刀錢看了看放下，又拿起一刀錢看了看放下說，阿花，阿花你別騙我。阿花把事情的經過和阿根說了說，阿根終于相信這是真的了。

第二天，經銷商代表和阿花來到電視臺拍“廣告片”，阿花以為拿了人家這么多錢，人家一定不會讓她輕松。想不到阿花只要臉帶笑容，雙手拿著一盒代言的“滋補品”，用地道的方言說了幾句他們想讓她說的話，前后不過３０秒鐘。拍完廣告，經銷商代表馬上又付了兩萬元。包里放著兩萬元現金的阿花，連走路都感覺到異樣了。這個時候，徐誠心給阿花打了個電話，問阿花現在哪里？阿花說我就在電視臺廣告部，要不要上去找你。徐誠心說，我不在辦公室里，我找好了一個酒店的房間，下一集就在這里開戲，你過來熟悉熟悉環境。阿花一聽徐誠心要開拍下一集，人馬上進入了演戲的狀態。她已經有了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的感覺，徐誠心說過這是一種境界。

阿花立即趕往徐誠心說的那個酒店，這是小城僅有的兩家三星級酒店之一。阿花想，徐誠心想這一集怎么舍得下如此血本呢？阿花敲開房間門時，看到里面除了徐誠心，只有電視里傳出的歌聲。阿花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徐誠心溫文爾雅地說，愣著干什么？進來吧，大名人。阿花臉紅了，她笑著走了進去。徐誠心順手把門關死，拉阿花坐在床上。阿花說，徐導，沒別的人了？徐誠心說，要別的人干什么，我和你足夠了。阿花把包放到床頭柜上，她沒有忘記里面有２萬飄著清香的鈔票。阿花攏了攏頭發笑著說，你是導演，我是群眾演員，只能聽你的了。阿花說這話，心里還真的涼了涼，群眾演員最出名，還不是群眾演員，群眾的本質一點沒改變。阿花自己把自己的臉色弄陰了。

徐誠心泡了一杯咖啡給阿花說，喝吧，喝完了我們辦正事。阿花馬上調整了心態，這是她作為一個女人的優點。阿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說，真苦。徐誠心笑著說，喝苦咖啡才算真喝咖啡。阿花又喝了一口說，徐導，你是專喝苦咖啡的吧？徐誠心在阿花身邊坐下來，他看阿花的眼光一閃一亮的。阿花是過來人，對男人的某種欲望可以說了如指掌。阿花２６歲與阿根結婚前，已經和兩個男人談過戀愛，而且都有過肉體關系。

徐誠心沒有給阿花說戲，而是簡單地按住了阿花的身體。阿花全身一陣哆嗦，腦子里就一片空白。徐誠心的呼吸明顯加速了，他噴著熱氣用嘴貼著阿花的耳朵說，阿花，我們開始吧！阿花又哆嗦了一下，阿花沒有拒絕也沒有說話。徐誠心突然從床上跳起來，幾下就扒光了阿花的衣褲。阿花軟綿綿地掙扎了幾下，徐誠心一邊脫自己的衣褲一邊低頭吮住了阿花的奶頭。阿花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人仿佛飛了起來。

阿花清醒過來時，徐誠心已經靠著床頭點燃了一支煙。阿花流著淚說，我真不要臉，我都３１歲了還和別人做這種事！徐誠心還沉醉在阿花細膩的肉體里，聽到阿花一開口說這種話有些不高興了，他說，阿花，你怎么說這種話，你有這種思想怎么能演好戲，怎么做一個真正有知名度的演員！阿花不知道徐誠心說這話的真實意思，阿花只感覺到徐誠心其實是快樂的。

自從阿花和徐誠心有了那種關系以后，阿花心里還是害怕和羞愧的。后來和徐誠心在一起的次數多了，阿花居然有了離不開的感覺。徐誠心除了繼續讓阿花當女主角，還給阿花拉了幾個廣告。不到兩個月，阿花的廣告收入已經達到了十萬，這在小城是屬于熱炒的新聞。這個時候，徐誠心又給大家帶來了好消息，臺領導為表彰和鼓勵“小城故事多”節目，給劇組增加了兩間辦公室，這在辦公條件緊張的電視臺是前所未有的。

徐誠心從縣報的校對到廣播站的記者，再后到電視臺做記者做導演，干了半輩子革命工作，想起來這是生命中最成功的篇章。徐誠心于是安排一間做了演員辦公室，還到后勤科去弄了六套半新半舊的辦公桌椅，群眾演員從此可以到電視臺來上班了。阿花是這些群眾演員中的活躍分子，她幾乎天天都到電視臺來，如果不外出拍戲，阿花就坐在辦公室和大家談節目談劇本談觀眾意見建議。阿花和徐誠心天天見面了，和徐誠心做那個事也更方便更頻繁了。很多時候阿花在電視臺食堂吃完飯，然后到徐誠心辦公室聊節目，聊著聊著徐誠心就關起門來和阿花干了起來。

不過這種好日子大約只過了一個多月，阿根聽到了阿花的風言風語。縣城巴掌大的一塊地方，阿花又是縣城的名人，電視里天天有阿花做的廣告，連她說的廣告詞也成了家喻戶曉的口頭詞。阿根希望阿花成名，更希望阿花能掙錢，但阿根作為男人當然不希望自己成為“烏龜王八”。阿根念著小九九對阿花說，中飯你回家吃吧，我給你做。阿花說，我沒空回家吃，你知道我有多忙嗎？阿根心里有點不痛快，說你還是回家吃吧，最忙飯總是要吃的。阿花沒有理睬阿根的好意，阿根專程回家做的中飯一動也不動。阿花看阿根的眼神不像以前那么專注，眼神中有種輕飄飄。阿根覺得阿花不回家吃中飯應該是有問題的。

一天，阿根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去電視臺找阿花了。阿花和徐誠心已經早早吃過了飯，在辦公室有說有笑的，看上去一點也不忙。阿花看到突然出現的阿根先是驚慌了一下，接著有點惱羞成怒的味道了。阿花板著臉說了阿根幾句，態度讓阿根接受不了，但阿根沒看到什么實質性的不好，只好忍氣吞聲地回頭走了。阿根雖然走了，但在阿花和徐誠心心里卻沒有走，成了一個提心吊膽的影印。

這樣又過了幾天，阿花開始回家吃中飯了，阿根還沒來得及高興，阿花開始晚上經常出去了，說是要拍夜戲。阿根忍了幾天，開始忍不下去了，阿根提出要跟著阿花去拍戲，阿花堅決不同意阿根去。兩個人說來說去的，說到后來就吵了起來。阿根現在聽到的不再是風言風語而是緋聞了，有人說起阿花和徐誠心的那個事還有根有據。阿根拉住阿花說，你一定要走我不強逼你，不過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你應該想清楚。阿花沒有理睬阿根的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阿根的視線里。

徐誠心已經在那個“三星級”酒店的房間等阿花了，阿花進來后有些慌張，關好門之后還在“貓眼”里看了看。徐誠心走過來從后面抱住了阿花，阿花的身子明顯地抖了抖。徐誠心把阿花抱到床上說，阿花，你怎么在抖？阿花從床上坐起來說，我和阿根吵起來了，他不讓我晚上出來。徐誠心說，你同他吵不值得，不理他就是了。阿花還想說什么，徐誠心已經動手了。阿花今天因為和阿根有不愉快，所以皮肉顯得有些僵硬。徐誠心默默地想把阿花的皮肉弄活潑，弄了幾分鐘阿花的皮肉開始柔軟起來。徐誠心舒暢地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還想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阿花的皮肉又繃緊了，徐誠心停頓下來說，怎么了？阿花流出兩顆淚水說，我要和你結婚。徐誠心感到很意外，他沒想到阿花會在這種緊要關頭說這種話。徐誠心說，你要和我結婚？阿花繼續繃緊皮肉說，是的，我要和你結婚，我不想和沒出息的阿根過日子了。徐誠心笑著說，阿花，我已經離過三次婚了，你要我離第四次婚和你結婚嗎？阿花揩掉眼淚說，我不管你離過幾次婚，我只想和你結婚。徐誠心被阿花感動了，他突然加快動作說，好，我考慮考慮。阿花的眼淚又流了下來，身子也立即軟化了。

阿花走出酒店的時候，小城的人們已經睡了，路燈光下有風帶著樹葉在奔跑。幾輛載客三輪車在酒店門口懶洋洋停著，阿花的身影沒有驚醒那些勞累了一天的車夫。這個時候，阿花看到有人推著一輛自行車朝她走過來。阿花站著沒有動，她已經看清這個深夜里推著自行車的人就是阿根。阿根走上前說，阿花，我都知道了，我知道遲早要出事的。阿根用手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雙眼中放射出冷冷的光。阿花發現阿根時確實驚慌了，現在她已經說服自己平靜下來。阿花說，阿根，生活改變了我，我改變不了生活。我們離婚吧！阿花等待著阿根的爆發，但阿根想了想平靜地說，隨便你吧。

阿花和阿根的對話，驚醒了車夫的美夢，他們爬起來說，要坐車嗎？阿根把自行車推到阿花身邊說，走吧，我帶你回家。阿花愣了愣，最后還是坐到了阿根的自行車上。一陣風吹過來，阿花的鼻子酸了一下。有個車夫突然叫了起來，這個女人不是那個演員阿花嗎？幾個三輪車夫都從車上跳下來，阿根帶著阿花從他們身邊一閃而過。三輪車夫感嘆說，哎呀，我們本地的明星就是小家子氣，拿了這么多的廣告費，連三輪車也舍不得坐呀。

徐誠心成了小城有名的“大導演”，他經常戴著寬邊墨鏡背黑色挎包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里?？梢赃@么說，徐誠心走到哪里，哪里就成了風景。有時候徐誠心也會被漂亮的女人圍住，她們強烈要求徐誠心提供做“群眾演員”的機會，并坦率地告訴徐誠心，她們做夢都想成為“阿花第二”。徐誠心一天到晚樂開了花，享受著“精神”和“物質”雙豐收的喜悅。如果有機會，徐誠心也約幾個漂亮的女人談一談，這種時候他往往都承諾下次給她們一個小角色試一試。

阿花沒有等到徐誠心“考慮考慮”的結果，卻得到了有關徐誠心的一些風言風語。阿花受不了這種刺激，先躲在家里哭了一場，然后找機會問徐誠心，你離婚的事考慮得怎么樣了？徐誠心先不回答阿花的問題，而是一把抱住阿花像瘋狗一樣在她臉蛋又啃又舔，弄得阿花懊惱地推了他一把。徐誠心瘋癲夠了說，我還沒時間考慮過，你離了嗎？阿花愣了愣低下頭說，還沒有，不過阿根已經同意了。徐誠心突然又撲過來抱住了阿花說，如果離不了，這樣也挺好的。

阿花這次堅決地推開了徐誠心說，不，我一定要離婚的。阿花晚上找阿根談離婚的事，阿花說了許多要離婚的理由，阿根就是一言不發，仿佛阿花不是在和他說話。最后阿花說，你不說話，說明你默認了，我們明天去辦手續吧。這一次阿根說話了，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表情和語氣依然是平靜的。阿根說，我在報紙電視上經常看到，明星和配偶離婚都要給對方一大筆錢的，你給我多少？阿花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了，她沒想到阿根會使這一招，他想要多少呢？阿根覺得這個女人確實有美感，連吃驚的狀態都那么楚楚動人，可惜這個女人的心太容易動蕩了，這種女人怎么過日子呢。阿根沖阿花笑了笑說，你想好了告訴我，我不急。

這個事阿花確實拿不定主意，她得和徐誠心商量商量，阿花心里清楚她和阿根離婚的目的是要和徐誠心結婚。阿花去找徐誠心商量阿根離婚要錢的事，阿花還沒有開口，徐誠心興奮地說，阿花，我明天要帶你們出去考察考察。阿花也確實興奮了，這一興奮就把那個事暫時忘了。自從阿花提出要和阿根離婚后，生活已經像脫韁的野馬一樣自由。這完全是一種全新的感受。阿花和徐誠心的合作更加緊密，他們沒完沒了一心撲在工作上。

第二天，徐誠心帶阿花、攝像員小劉和駕駛員去省內的幾個縣級電視臺考察。每到一個地方，當地電視臺都出面招待他們，徐誠心則把“小城故事多”的ＶＣＤ作為禮品贈送?；貋砬耙惶焱砩?，徐誠心先帶大家出去轉了轉，回來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跟著阿花到了阿花的房間里。這次出來一共是三男一女，徐誠心和阿花是單人房，攝像小劉和司機兩人一間。前幾天晚上回酒店都晚了，徐誠心打電話想讓阿花開門，但阿花都說自己已經睡了。這次徐誠心直接跟阿花進來了，阿花在進門時故意推了一下門，擋了擋后面跟著的徐誠心。徐誠心不但沒有被擋在門外，而是進門就關死了門。

阿花心里雖然有準備，但徐誠心的匆忙還是讓她感到了突然。徐誠心抱過阿花就把她扔在床上，阿花像落網的魚在床上跳了跳，徐誠心跳上床按住了阿花。阿花用腳擋住徐誠心的身體說，阿根離婚要錢，你說怎么辦？徐誠心到了心急火燎的關鍵時刻，根本不想聽到阿花這個時候說這種事，他輕易突破了阿花的美腿防線，一心做他想做的事。阿花的興致沒有被帶動，她躺在床上又說，徐誠心，我問你的事是大事呢，你怎么不說話？徐誠心沒有心思回答阿花的問題，繼續做他想做的事。

阿花突然哭了，她抹著眼淚說，你一點不關心我，你只想白弄我。徐誠心停下來說，阿花，你怎么了，你怎么說出這種難聽的話。阿花的傷心委屈在胸頭流淌，她說，你只圖自己爽快，你只想白弄我。這次徐誠心動真格了，他一下子讓自己的身子泄了氣，然后坐起來點上一支煙說，阿花你說的是什么話，我怎么會白弄你。你也不想想，是誰讓你從一個擺早攤的女人成長為家喻戶曉的名人，又是誰讓你從年收入不到萬元一下子半年收入達到十萬元，你想想，有這種白弄的嗎？阿花的腦子再次有了空白，不過這次空白被眼前這個男人用一種方式填補了。阿花無言以對，痛哭一場后被徐誠心再次征服了。

考察回來后，阿根找阿花說，你想要的生活都有了，我們離了吧。阿花愣住了，阿根又說，阿花，我的條件不苛刻，你給我五萬塊錢我們離了。你一個離了婚的女人有太多的錢不好，這對你是一種危險。

阿花心里有事，所以心情總是七上八下的，睡眠也不是想睡就睡。有幾次在拍戲的現場，阿花總進不了角色，一舉一動到不了位。別的角色可以馬虎，甚至可以忽略，可阿花是女主角，女主角進不了角色，這戲就沒法拍了。徐誠心對阿花的這種表現先是不滿意，后來就不客氣了。徐誠心看著別處說，阿花，你這是怎么了？一次二次這個樣子，我們可以等你進入狀態，你看你老是這個樣子，這戲還要不要拍了？

阿花本來就對徐誠心有想法，現在他居然這么板著臉看都不正眼看自己訓起了話。阿花也不客氣地說，我怎么了，我不是好好的。你想換新人不會好好說話。徐誠心沒想到阿花在眾人面前嘴這么硬，這讓他真的生氣了。徐誠心瞪起眼來說，你這是什么意思？阿花，你是不是覺得翅膀硬了，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了。阿花畢竟心虛，她明白自己這個“群眾演員”的分量。阿花紅著臉喘著氣，摸過一張面紙壓在臉上揩來揩去不說話?，F場拍戲的人都安靜下來，現實的精彩總要比戲里的精彩更加精彩。

徐誠心點燃一支煙吸一口，揮揮手說，你們看什么看，收工，今天不拍了。阿花的眼淚立即流了下來，徐誠心等別人都走了，過來拉阿花。阿花扭了扭身子掙脫了，徐誠心固執地再次攔住她，然后拉她一起到他們經常去的地方。徐誠心顯得心平氣和了，他說，阿花，你有情緒我是知道的，可你總不能影響拍戲呀！阿花說，你不要總是用拍戲來說服我，我知道我是個群眾演員，說白了就是你想讓我演就能演，你不想讓我演就得回家擺早點攤的人。徐誠心笑著擁住了阿花說，你看你說什么呀，像個小孩子似的。

阿花掙脫了徐誠心的手說，別碰我，我們的事你到底準備怎么辦？徐誠心抱住阿花，用力把阿花的身體固定在了自己的身上。阿花掙扎了幾下，但阿花掙脫不了有準備的徐誠心。阿花聞到了徐誠心身上的氣味，這種氣味依然能麻痹阿花的肉體。徐誠心準確捕捉到了阿花肉體的變化，他的手立即在阿花的內衣里進進出出。阿花慢慢忘卻了心頭的憂傷和痛苦，只感覺到了肉體的歡唱。事后，阿花邊穿衣服邊說，這是最后一次了。徐誠心從床上跳起來說，阿花，你要和我絕交了？阿花認真地說，你要和老婆離婚和我結婚，要么我們這個事一刀兩斷。

徐誠心不慌不忙地說，好好，我選擇前者，我會認真考慮的。阿花說，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我限你一個月給我答復。徐誠心說，我一定努力，不過你的離婚怎么樣了？阿花想到和阿根離婚的煩惱，心情突然不好了，她穿好衣拎起包邊走邊說，我的事你不用管，你抓緊把你自己的事辦了吧。

阿花自信和阿根的婚姻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就是幾個錢嗎？只要徐誠心能離婚，她阿花也不會在乎那些錢，就算是補償阿根也是應該的，畢竟是她不想和阿根過日子了。阿花和徐誠心都不說起這個事，似乎要比拼比拼各自的忍耐力。阿花這幾天居然活得非常陽光，經常臉上生光嘴里哼著小調，拍戲投入到位，連每個鏡頭都能一試成功，弄得徐誠心看著阿花有些莫名其妙了。

這天，徐誠心帶領劇組到一個商場的二樓拍戲，拍攝過程非常順利。拍完后商場經理邀請徐誠心一行到會議室休息，徐誠心看著時間還早就同意了。商場經理派人送來了水果炒貨什么的，請大家對商場工作多指導。大家說說笑笑，場面活潑熱鬧。商場經理把阿花拉到樓梯里說，阿花同志，我請你做廣告。走走，我們去辦公室談談。這個時候，阿花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一聽，是徐誠心的。徐誠心有些著急地問阿花在哪里？阿花說她和經理在樓梯里談事。徐誠心說，我回臺里了，我有點急事要先走了。經理請阿花為這個商場做一年的廣告，報酬是十萬元。阿花爽快答應了商場經理的事，阿花說，我不是名人，我更不是一個討價還價的女人。商場經理和阿花握手告別，阿花感覺到經理的手很溫暖，但似乎手心有些顫抖。

阿花沒有回家，她覺得自己回不回家都無所謂，因為阿根已經和她分房睡了，只等交錢辦手續。阿花想了想，決定到臺里去轉一轉，明年為商場做的廣告收入，足夠幾年不用上班干活了。阿花不想把這個事主動告訴徐誠心，但阿花還是情不自禁去徐誠心的辦公室了。徐誠心不在辦公室里，有人告訴她徐誠心沒有上班，這讓阿花有點不快。

阿花回到家，天開始暗淡起來，家里冷冷靜靜的，這讓阿花突然有了一種寂寞的傷感。阿花打開了電視機，這樣屋子就多了一點人氣。阿花靠在沙發上聽電視里的人說話，聽著聽著人慢慢迷糊起來了。阿花被一陣開門聲驚醒時，天已經很黑暗了。阿根噴著陣陣酒氣，跌跌撞撞走進來，門也不關，鑰匙也掛在門鎖孔里。阿花用手揉了揉雙眼，站起來去拔鑰匙。阿花和阿根有一段時間沒有對話了，仿佛兩個人都是啞巴，對方在與不在都無所謂。阿花還沒關上門，阿根突然一把扭住了阿花的胳膊，阿花感覺到一陣疼痛，她用力掙扎了幾下說，放開我，你想干什么？阿根的手牢牢咬住阿花的胳膊不放，阿根身子靠在墻壁上說，錢，錢錢，你為什么不給我錢？

阿花厭惡地扭轉頭去說，你是個沒有出息的男人，只知道向女人要錢。你要多少？我給你，明天我們就離婚！阿根哈哈笑了起來說，好的好的，你給我十萬元。我向你要錢，完全是為你好。你想想，你和我離婚帶著那么多錢，遲早要被那個男人騙完的，騙光了你的錢，他還會要你這個老女人嗎？阿花受到了刺激，突然發力跳起來掙脫了阿根的手，然后又沖上去給了他一記耳光說，你這個醉鬼，你有什么資格羞辱我的人格。

阿根驚了驚，接著吐出了一口淡淡的鮮血說，你以為我醉了，我人醉了心沒有醉。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人？你是一個擺早點攤的婦人，你最有名最有錢，還不是一個群眾演員。群眾演員是什么，就是臨時工，沒有編制的臨時工。阿花驚慌地看著阿根，突然阿花哭起來跑進了自己的房間。阿花想了想阿根說的話，感覺到不是滋味，所以阿花非常認真地哭了起來。

第二天，阿花的雙眼有些紅腫，臉色也憔悴了。阿花上午和下午都去了臺里，只是沒有徐誠心的人影，也沒有他的電話。阿花給自己定下一個規矩，決不給徐誠心打電話。

阿花終于等到了自己希望看到的結果，這一天徐誠心打電話約阿花談談。阿花非常舒心地告訴徐誠心，她哪兒也不去，有事就在辦公室談。阿花見到徐誠心時，感到非常驚訝，這個看上去有點“酷”的男人，幾天不見居然像換了個人似的。徐誠心臉色灰暗無光，他掛著不真實的笑說，阿花，我離婚了！阿花沒想到徐誠心見面就給了她這個天大的驚喜，想到徐誠心這些天為離婚付出的艱苦卓越的代價，心里的感動和柔情泛濫了。阿花立即熱淚盈眶，現在阿花是多么的幸福多么激動多么驚喜呀。阿花說，真的嗎？我知道你是真的愛我的。徐誠心說，真的，我不騙你，昨天辦的手續。你離了嗎？阿花揩干了淚水說，你等著，我馬上和阿根去辦手續。他要十萬元錢，我有我有，我有錢。

阿花像個蹦蹦跳跳的少女飛奔而出，徐誠心關上門跟了出來。阿花剛把電瓶車推出電視臺大門，徐誠心突然追上來攔住了阿花說，阿花，你等等。阿花幸福地看著徐誠心說，你想和我一起去嗎？徐誠心拉著阿花走了幾步，在一株香樟樹下站住了說，阿花，我對不起你。我離婚了，可我不可能和你結婚。阿花扔了電瓶車抓住徐誠心說，你說什么？這種玩笑你也開嗎？徐誠心一動不動，非常老實地聽阿花的擺布。他說，真的，我不騙你，我要和另一個女人結婚了。

阿花從幸福的巔峰直接跌到痛苦的深淵，她哭著說，徐誠心，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你要給我說清楚。徐誠心說，你跟我走，我們找個地方去說清楚。阿花的腦子里已經一片空白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這個現實。阿花哆嗦了幾下說，徐誠心，你怎么可以這樣對待我。徐誠心非常誠懇地說，阿花，是我的錯。這個事是這樣的，我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她父親是我們縣的一個領導。你知道現在做官都要有關系吧，做了官也要有靠山，我還年輕，我一心想干一番事業，所以我選擇了這個女孩子。阿花，請你原諒我。阿花的淚水流了一臉，她沒有像別的女人那樣又哭又鬧，或者給這個無恥的男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阿花又哆嗦了幾下說，既然你存心不愛我，為什么要欺騙我。徐誠心突然抽泣起來說，阿花，我沒有欺騙你，我真的想過要和你結婚的。只是我太想出人頭地，我做夢都想有個一官半職，干一番事業。阿花，我不是人！阿花沒有被徐誠心的眼淚打動，阿花說，我看不起要哭的男人。阿花說了這話的時候不再哆嗦，心里也平靜了。徐誠心揩了揩眼淚說，我這么快離婚，是因為她逼我，她已經……已經懷孕了。阿花平靜地搖了搖手說，徐誠心，不要說了，你走吧。

徐誠心上來想拉阿花的手，阿花轉身像一陣風似地飛走了。徐誠心以為阿花不愿意見他了，阿花依然照常來電視臺拍戲。徐誠心幾次想找阿花說話，阿花都借故走開了。年底快到的時候，突然傳出一個想不到的壞消息，明年“小城故事多”欄目要撤銷了。阿花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感覺是，這日子沒法過了。

這樣提心吊膽又過了幾天，電視臺正式通知“小城故事多”欄目撤銷了，這就是說阿花這種群眾演員都得回家去了。徐誠心主動找阿花，說他會盡力幫助阿花在電視臺找個事做做的。阿花說，我的事你不用管了。阿花鼓足了勇氣去找臺領導，她覺得自己畢竟是小城里的名人，而且為電視臺做了那么多的工作。臺領導充分肯定了阿花的成績，然后說明年要辦的是青春類節目，要找的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像阿花這個年紀的一個不用了。

阿花回到家，在鏡子面前愣著，鏡子里的人確實老了。阿花努力讓自己笑了笑，但一點也沒有甜蜜的味道。徐誠心又打來電話，叫阿花不要心急，他一定會給她找個事做的。阿花懶得再理徐誠心，只說我的事你不用管了。電視臺播出了一條消息，意思是說“小城故事多”因為劇本和演員的原因，明年起停播了。阿根看到這條消息后，留意起阿花的變化。阿花覺得阿根一定歡天喜地了，所以阿花主動對阿根說，你想離就離吧，什么時候都行！阿根動了動嘴沒有說話，他看著阿花一點表情也沒有。

過了幾天，聽到“小城故事多”明年停播消息的商場經理來找阿花，說來說去意思就是那個廣告不想做了。阿花說，你的意思我知道了，那就算了吧?，F在阿花什么都沒有了，命運仿佛和她開了一個玩笑，阿花又是從前的阿花了。這個時候的阿花，突然覺得什么都沒有了的自己，反而什么都無所求了，心里變得異常的平靜輕松。

春節過后，阿花又擺早點攤了。有時候，徐誠心從阿花身邊匆匆走過，還戴個寬邊墨鏡，背一只黑色挎包，頭發像一邊倒的茅草。徐誠心邊走邊說，你早！徐誠心走過去時，阿花還是會去看他的背影，然后阿花的眼睛也會突然熱起來。這個時候，徐誠心的背影總是模糊的，像一個在水面里跳來跳去的月亮。

責任編輯姚逸仙

謝方兒男，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出生，九十年代開始創作并發表小說、散文等，出版有中短篇小說集《感受心靈》《記念記憶》，散文集《傾聽琵琶聲》。現供職浙江省紹興縣工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