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雷巖演唱,時而高亢雄渾,時而清澈雋永,時而低沉悲涼,時而源遠悠長,但總是飽含真情。我出神良久,仿佛沉浸于一幅畫中,不知我的筆觸能否洞悉這源自心靈的聲音。

雷巖,著名男中音歌唱家。現任山東省政協委員,山東省青年聯合會副主席,山東歌舞劇院國家一級演員,藝術指導,被省政府記大功兩次、二等功兩次,文化部尖子演員,享受國家政府特殊津貼。
1987年山東省青年歌手電視大獎賽一等獎;
1988年第34屆法國圖魯茲國際聲樂比賽第三名;
1989年上海戲劇白玉蘭獎;1991年被中國音協評為中國十大男中、低音歌唱家;
1992年美國舊金山歌劇院環太平洋地區國際聲樂比賽一等獎;
1995年“聶耳、冼星海”全國聲樂比賽全國金獎,文化部第五屆文華表演獎和全國戲劇表演梅花獎,被評為文化部優秀專家,獲省專業技術拔尖人才稱號,獲五個一工程獎,山東省富民勞動獎章;獲首屆中國藝術歌曲比賽第一名;
2000年獲金鐘獎;同年由山東省音像出版社出版其個人專輯《春的思念》。
雷巖住在省歌舞劇院的老宿舍樓里,經過他的改造,老房子里處處充滿生活情趣,藤蔓纏繞的院子養著狗,6歲的女兒雷五月盤腿坐在羅漢床的案上寫著作業,休閑室有全套功夫茶的器具,老根雕上掛滿了他收藏的玉。陽光暖洋洋地灑在他的背上,漸漸開啟他的記憶之門。
“希望大家都來‘出風頭’”
今年四川受災,省里辦晚會號召文藝界捐款,雷巖沒來得及跟妻子商量,就拿了一個塑料袋裝了10萬塊錢去了。
雷巖的妻子不解,這為裝修房子好不容易準備的30萬,怎么一下變成了20萬,沒錢開工,房子還空在那。雷巖勸妻子:“我只想雷五月在院內跌倒的時候有人扶她一把,人們看到你的時候能贊一句你心胸開闊,能為你們母女倆買個平安”,妻子沉默了,這個男人的真誠感動了她。
令雷巖沒想到,這一次率性的獻愛心竟也招來閑話。有人說雷巖就是想出風頭,有人冷嘲熱諷他“有錢”。
據雷巖回憶,這已不是第一次招來非議。
這幾年,雷巖捐獻了幾十萬,他覺得在捐贈中洗滌了自己的心靈,受到的震撼其實并不比受捐人少。雷巖說,很多時候捐款因為沒有切身感受所以印象不深,所以為何不從幫助身邊的朋友、同事開始,“一個家庭、一個單位融洽了,社會不就和諧了嗎?”
他一度被流言打擊得動搖過,但每次他仍會聽從心靈的呼喚:“我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人,一個感情用事的人,這些滋養心靈的事,我還會一直做下去,而且希望大家都來‘出風頭’”。
今年7月15日,雷巖跟隨山東慰問演出隊來到山東省援建北川工作指揮部駐地——安縣職業中專,慰問團首場演出的地方。
在首場演出中,中間有兩次室內照明電斷了,演播現場一團漆黑,一開始,當地電視臺記者打開了新聞燈,對準了演員;接著,又有幾束光亮起來,這是武警戰士隨身攜帶的小手電,還有幾個微弱晃動的光,那是觀眾打開了他們的手機來照明。雷巖被這股強大的力量打動了,他深情地唱了一首又一首。
就這樣,在防震棚、廢墟瓦礫上、老屋旁,他們每天都要演一兩場。每天回到臨時搭建的住處,患有糖尿病的雷巖都得給自己打兩針胰島素,一次演出都沒耽誤過。
“掃地掃出來的歌唱前程”

獎項對于雷巖,就像商人經商,財富的積累是事業成功的最直接證明,對于歌唱家,獎項就是外界的認可和贊賞。雷巖說自己,“國際比在國內有名,國內比在山東有名。”這一切,全靠他近乎執拗的堅持,他說:“執拗的人最接近成功。”
1978年,改革開放那年,他考上了山東師范大學音樂系,1982年,他被分配去當老師,可他當時一心想要唱歌,他就每天到管分配的老師那里,默默地打開水、擦桌子掃地,到了月底,科室竟拿到了“衛生紅旗”,老師調侃他,“我們的紅旗有你一半的功勞”,就這樣,雷巖改簽到省歌舞團。
雷巖以為終于可以唱歌了,他興高采烈地跟著團里到煙臺牟平去演出,領導一句話讓他一下子掉到冰窖:“團里那么多演員想唱呢,先給你安排個其他工作。”這個工作很重要:拉大幕。晚上睡在后臺的雷巖,偷偷哭了。
28歲,拉了3年大幕的雷巖被著名聲樂教育家周小燕選為學生,到上海音樂學院學習,那時候單位間人員流動受限很多,單位沒同意他去。為了爭取學習機會,幾乎一年的時間,雷巖每天早早到單位掃院子,終于感動了大家,年底評他為先進工作者并同意他去上海學習。之后他主演的《弄臣》屢獲大獎,隨后從1987年開始,他幾乎拿到了全部的國家級大獎,是省內唯一集白玉蘭獎、梅花獎、文華獎三獎于一身的歌唱家,兩次世界級大獎,十項全國大獎,“國家級獎項幾乎都拿到了”。
“我想為文化界振臂高呼”

50歲,對于美聲唱法的歌唱家,經過歲月打磨的聲音成熟圓潤,正值黃金年齡,他很想再有一番作為。
在一次文藝界會議上,身為政協委員的雷巖道出了省內藝術家生存的現狀,“近年來,我省文化藝術事業有了較快發展,文藝人才輩出,但也存在一些問題,如文化設施陳舊、藝術場館缺乏,經費不足,項目不好落地。我們藝術家也有在國際上拿金獎的,可補助卻只有100來塊錢。我們省內演藝界人士去北京、上海發展的,都成了大腕。我也曾經動過去北京發展自己藝術事業的念頭,但山東養育了我,培養了我,我終生要為山東人民演唱。”
愛之深,痛之切。
“山東文化事業的發展比很多經濟落后的省份還要差,一些藝術家的生活仍不寬裕,這是為什么?”雷巖參加演出,辦音樂學校,在山東地界屬于比較能“折騰”的歌唱家。他執拗,不服輸,這些不安分的思考,讓他渴望體制的改革。
雷巖拿著最近在搞的民族音樂歌舞劇《大同樂舞》的策劃方案信心滿滿,“走市場,集中全省的優秀演員,一個一個劇目的落地,有點及面,才能推動整個文化事業的發展。”
“難道一個藝術家必須貧困潦倒才能值得尊重嗎?”
他不認同。他深知只有對藝術家的充分保護和扶持才能促進文化事業持續發展,讓文化傳承在山東這塊樂土上再次繁榮。
“我覺得我不是虛偽的人”

雷巖對自己認定的事異常堅持,他說,這是母親對他的影響。
今年“五一”,是雷巖50歲的生日,他拒絕了朋友、學生的邀請,回到淄博老家陪爸媽。多年離家,已經很少跟母親交流,那天他開著車,隨性為母親唱了一曲《感恩的心》,這個時候,是不是美聲都不再重要,在于歌詞里那一句“感恩的心,感謝有你,伴我一生,讓我有勇氣作我自己”,他抬頭望著后視鏡,母親老淚縱橫,媽媽說,“我今年75歲,有一個50歲的兒子給我唱歌,我是幸福的”。
一瞬間,雷巖淚流滿面。雷巖的母親是勞模,身為婦產科醫生,O型血的她常常在手術臺旁擼起袖子抽一管血給急需產婦。母親常說,“想要別人對你好,你就先要對別人好。”她不會說什么大道理,但就是這么淳樸的話,讓雷巖受用一生。
他回憶起小學寫的一篇作文:“媽媽帶著我,騎著滿載藥品的加重飛鴿車下鄉巡回醫療,給‘五保戶’看病,看著破敗的房子,四處透風的窗戶,媽媽把爸爸剛從上海買來的呢子大衣脫下來,給病人蓋上。回到家里,爸爸一開門就說,‘你是不是又把衣服送人了?去要回來。’媽媽倔強地站著不走,她在用心溫暖病人。我站在爸媽中間,望望爸爸,又看看媽媽:爸爸是壞人,媽媽是好人……”
房間靜謐,眼睛濕潤。
雷巖面對記者,說:“面對著素昧平生的你,我敢把我軟弱的部分拿出來,我覺得我不是虛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