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評論言,一扇“艷照門”,經學家看到易,道學家看到淫,流言家看到明星秘事,政治家看到影響和諧大局。更多香港人看到的卻是法治。
香港藝人陳冠希打開的“艷照門”,以其致歉并退出香港演藝圈而漸漸平息。事情終告一段落,但香港和內地方面伴隨其間的一系列舉動,讓原本的八卦新聞延伸成了人心惶惶的法律問題。
香港方面,500余市民走上街頭抗議警方“選擇性執法”。香港警方一面聲稱“尊重市民以合法及和平方式進行示威及表達意見”,另一方面也在修正辦案中的程序漏洞。
北京警方則宣布:如果是通過網絡打包傳播,且數量在200張以上,贈與人將被追究刑事責任。
“艷照門”至此演變成了“法律門”。
疑問一:瀏覽就違法?
對瀏覽、下載“艷照門”照片這樣的行為進行處罰的最重要依據,是1997年公安部第33號令第5條“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利用國際互聯網制作、復制、查閱和傳播下列信息”之第6款:“宣揚封建迷信、淫穢、色情、賭博、暴力、兇殺、恐怖、教唆犯罪的”。
刑法學專家曲新久教授駁斥了這一法律依據。他說,2006年實施的治安管理處罰法則只規定了傳播性、營利性的“復制”違法,并不包括個人性、研究性的瀏覽、下載。
“治安管理處罰法是上位法,公安部第33號令相應條文實際上應已失效。”曲新久表示。此外,大陸警方有關瀏覽、收藏艷照等行為均有可能涉嫌違法的說法,部分還依據互聯網條例的相關規定。
“按照《互聯網條例》,瀏覽行為至少在兩個層面上構成違法。一是明知是淫穢網站而故意去點擊,或明知是淫穢照片而去瀏覽。”曲新久說,“但這個規定,卻缺乏實際操作性。由于沒有規定相應的法律責任,致使其查辦違法變得沒有實際意義。”
曲新久同時認為,雖然刑法規定的傳播淫穢物品罪未將朋友間傳播排除在外,但在實際操作中,警方卻很難追查。
有法律人士還表示,朋友間的互郵涉及公民的通信權,公安機關若想偵查,除非違反憲法,侵入公民的私人空間。這和一度聞名的陜西黃碟案接近。
疑問二:何為不雅,何為淫穢?
另一個被拿來比較的問題涉及到兩地對淫穢物品的不同鑒定。
2008年2月15日,香港警方釋放了市民鐘亦天,并撤銷了對其的犯罪指控。理由是經鑒定,他所持照片并非可以構成犯罪的淫褻品,而僅屬在成人間的不雅物品。
這引發了內地公眾的困惑,既同為“艷照門”照片,為何在香港被定義為“不雅”,到了內地卻成為“淫穢與色情”?
這涉及到兩地淫穢物品認定的不同制度。
香港的《淫褻及不雅物品管制條例》的宗旨在于:管制含有或載有色情或不雅(包括有暴力、腐化或令人厭惡之資料)之物品,設立審裁處以便裁定某一物品是否屬于色情或不雅,或公開展示之事物是否屬于不雅,并將各物品評定為色情、不雅,或既非色情亦非不雅等類別。而對色情與不雅的界定,非香港警方做出,而是由一個獨立的機構——色情物品審裁處裁定。但條例對于分類的具體標準沒有作出具體之規。
按照該條例規定,色情審裁處成員由1名主審裁判司,兩名或多名從審裁員小組選出的審裁員組成。而審裁員則由首席按察司從精通中國或英國文字,在香港至少居住滿7年的人中書面委任。
在內地,按照1997年新修訂的《刑法》規定:淫穢物品是指具體描寫實際情況性行為或者露骨宣揚色情的淫穢性的書刊、影片、錄像帶、錄音帶、圖片及其他淫穢物品。有關人體生理、醫學知識的科學著作不是淫穢物品。包含色情內容的有藝術價值的文學、藝術作品不視為淫穢物。
“我們實際上本來也有獨立的鑒定機構。”曲新久介紹說,按照規定,內地的審查部門是省級以上文化主管部門,審查人員由作家、文學藝術家組成。“也就是我們一般認為的,‘高尚、符合職業道德,又有職業素養的人’。”但這個規定,由于啟動成本過高,在實踐中幾乎很少啟動。“實際上,除了文字作品的審查還偶爾用到外,在影視圖像作品等鑒定中,早已名存實亡。”曲新久擔憂,獨立的專審機構的缺失,除了容易造成打擊的擴大化,過強的隨意性,也會削弱法律的嚴肅性。
“這個案件涉及知名藝人,影響又如此重大,單由各地的市公安局認定并不妥當。正常的手段,應該啟動省一級的部門認定,再由文化部轉發。”
疑問三:侵犯名人隱私權的界限在哪里?
“知情權和隱私權之間的沖突是艷照門另一個值得反思之處。”北京郵電大學網絡法律研究中心主任劉德良教授說,一般的認識,大眾對涉及國家公共事務、政治人物、名人,或涉及社會公眾或公共利益的事物享有知情權。因此,名人的隱私權由于受到滿足知情權的限制,必然要比一般人要小。在中國特殊的網絡管制下,網民對知情權的期盼更能獲得理解。“但享有知情權,并非等同授權大家去探尋別人的隱私。”劉德良說,雖然名人的隱私范圍底線,至今并無國家有詳細規定,但公共知情權要受隱私權、人類社會道德的基本約束,卻是世界各國的普遍認識。舉例而言,涉及通奸、名人嫖娼之類的事,媒體可以公布事實,但卻無權公布相關的鏡頭,不然就侵害了隱私權。
香港大學媒體法研究者韋杜林博士同意這樣的觀點。她以一個知名的案例舉例說,英國名模坎貝爾有次參加戒毒會,某報拍到照片后予以報道。坎貝爾起訴該報侵犯隱私權。英國上院最終裁定,坎貝爾的隱私權的確受到了侵害,該報可以報道坎貝爾參加戒毒會,但不能刊登圖片。
劉德良說,在內地,“隱私權”這一詞雖從未在法律中出現過,但隱私權的法律保護卻早已有之。《民法通則》規定了侵犯名譽權的法律責任,而《婦女兒童權益保護法則》對婦女的隱私權提出了特別保護。另外,2006年開始實施的治安管理處罰法,還在行政處罰層面上,加強了對隱私權的保護。
香港的《個人資料(私隱)條例》在一定程度上能滿足保護的要求。按照這一規定,如果個人資料是作為特殊用途,而有人因為其他目的使用了它們,當事人便可以依據條例提出訴訟。在艷照門中,當事人有權對侵權人提起訴訟。
疑問四:信息自由的法律底線在哪里?
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點擊率達到3000多萬,確實創造了歷史。對于任何一個網站,從點擊率來說,都是巨大的誘惑。
在某些網站,艷照門的專題一度占據醒目位置。依賴不斷的瀏覽和再傳播,流量大增的商業網站無疑成了最大贏家。直到警方高調介入后,各大網站的“艷照門”專題才逐漸撤去。
信息自由是互聯網的精神。但信息傳播要遵循最基本的規范。劉德良認為,在此基礎上,發布信息的網友和提供平臺的網絡服務商均應承擔相應責任。
發布信息的網友,遵守的是責任自負原則。“每個人均應對自己發布的信息承擔法律責任。即使是過失,也應承擔責任。”
而提供平臺的網絡服務商則要承擔其適當的監管義務,它承擔的是過錯責任,服務商應適當對違法的事物進行過濾。“網站在技術上現在已完全能做到這點。能做到而沒做,我們就認為他有過錯。一般地認為,黃色的或者明顯含有辱罵、侵犯別人隱私的,沒有刪除就被視為侵權。”劉德良說。
(摘自《西安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