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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在清冷的夜風中,我一支接一支地抽煙。今晚,該往哪一個方向走?
往右走,拐過一道街,登上三樓,303就是我的家。此時,妻子一定做好了飯菜,正等著我回家。妻子是那種很容易相信我找的任何借口的女人。只要我撥個電話:“喂,今晚我替同事值班,你早點睡吧。”或者說:“我和朋友在喝酒,晚上不回去了。”妻子在電話那端“嗯”一聲,叮囑我注意點安全,別玩得太晚,用不了半個小時,三樓窗口的燈光就會悄無聲息地熄滅。而妻子從來不會在第二天向我的同事詢問我是不是在值班或者聚會。
往左走,同樣是拐過一道街,同樣是三樓,只要我敲門,她——一個叫文竹的女人就會笑盈盈地開門,并小鳥依人般偎依進我的懷里。我對自己的感覺深信不疑。她是我大學時的同學,如果不是在遇見妻子之后才遇見她,我們一定會締造一場轟轟烈烈的情事。即便如此,她還苦追了我三個月,見我執意不肯回頭才善罷甘休。
回家吧,我想。可腦海里很快浮現出妻子無止無休報賬的情景。市場上的豬肉又漲價了,兒子的學習成績倒退了幾名,今天收電費了,這個月共交了60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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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文竹那兒?等待我的是粉紅燈光下的喁喁私語。她會給我介紹時裝商城又進了哪些新潮款式,會跟我說很久沒有到餐廳去品嘗大連來的海鮮了,還會津津有味地跟我說起對我來說既遙遠又陌生的巴黎風情。她很有錢,不會讓我埋單。她需要的只是如何讓漫長的寂寞在熱烈中變成短暫的一瞬。
就在半個月前的一天下午,下班后我正要走出辦公室,文竹堵在了門口,笑盈盈地說:“今晚我有個燭光晚餐,你參加不參加?”“只要是免費的我就參加。”我爽快地答應了。晚上,我去了。當跨進客廳的時候,我才發覺被邀請的人只有我一個。
她穿著吊帶裙,還刻意施了妝。她點燃了蠟燭,映照得她白嫩的臉蛋像誘人的紅蘋果。我的心慌亂起來。我知道,她的丈夫在海南打理分公司,像個屬于天空的影子,三個月飛回來一次。在公司,我是個喜歡開玩笑的男人,可在她的家里,我脫口而出的玩笑竟顯得十分不合時宜:“你不是想讓我做你的情人吧?”“那你愿意嗎?”她眼神有些迷離。“我……”我尷尬地笑了笑。接下來,在她的燭光里,我怕自己欲罷不能,便編個理由提前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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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去哪兒?我猶豫著,香煙燒到了我的手指,我咒罵了一聲扔掉,又點上一支。說實話,我對單調的家庭生活已經麻木了——進門,妻子接過我的公文包,幫我脫下西裝,換上拖鞋,告訴我今晚做的是宮保雞丁和清燉榨菜湯。吃完飯,我往沙發上一坐,開始讓遙控器忙碌起來,而妻子抱著毛線走進兒子的房間,一邊輔導兒子學習,一邊給我織毛衣。
不能不承認,妻子的手藝很精巧,織出的花樣甚至超過了商店出售的成品,有位同事央求我找妻子給織件毛衣,妻子婉言拒絕了。妻子說,我只給我的丈夫織衣服。不過,說這話是在4年前了,當時的感動早在我的心里淡忘了。
等到10點——我留意過很多次,妻子會準時地溫好水,端到我的腳下。有兩次西甲綠茵場上正拼殺得熱鬧,我看得入了迷。等賽事結束,一抬頭,12點了,妻子已趴在枕頭上睡著了。我起身去衛生間,妻子睡覺很警覺,聽到動靜醒來,又將洗腳水加熱
結婚6年,妻子每天都在重復著相同的舉動,日子。真的就是一杯毫無味道的白開水。
我遲疑著邁動了腳步。去文竹家!我的眼前出現了幻覺,我的手指剛落在門上,文竹就迫不及待地開了門,而后,擁抱,旋轉,一直到她松軟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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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我停下了。我應該給妻子打個電話,告訴她不要等我回家了。
電話通了,還沒有等我開口,妻子柔和的聲音就傳到了我的耳朵里:“你下班了吧?我正在廚房里忙著呢。做的是榨菜炒肉絲——”
妻子的話題總離不開柴米油鹽。結婚一年之后,如果不是我健忘,我再也沒聽到過妻子說過一句:“我愛你。”也許,相處久了,情話也就陌生了。
我故作平靜地說:“我今晚不回家了,有個同事說要在酒店聚一聚。”“喔,那你少喝點酒——”妻子掛了電話。連我的同事是誰,在哪家酒店都沒有問。
我放寬了心,向左走去。那天下午,她來到我的辦公室,邊交給我一把門鑰匙邊說:“上大學時我就愛上你了。你隨時可以來,可以走,我不需要名分,也不想拆散彼此的家庭。我只是想,你能把你和妻子在一起的時間分給我一點點。我不會奢求太多。”
此時,我已經站在了文竹家的樓下。我摸出了鑰匙扣,上面拴掛著十幾把鑰匙。驀地,我握著鑰匙的手突然哆嗦了一下。因為在路燈燈光的照射下,兩把幾乎完全相同的銀白色鑰匙瞬間映入了眼簾。
一把是她的,一把是妻子給我的。
怔怔地呆立了半晌,我用力掐滅了香煙,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往自家的樓房走去。拐過樓角,我看到三樓的燈還在亮著,透過窗簾散發出柔和溫暖的光……
(選自《遼寧青年》2008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