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天使

1

離早自習還差兩分鐘的時候，杜小玉正要進教室，卻與剛剛走出教室的一個同學撞了個滿懷。杜小玉弓著腰，雙手捂住自己被撞的頭。令人氣憤的是，過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有人道歉。杜小玉忍無可忍，抬起頭說：“都要上早自習了，干嘛還往外跑？”

撞了杜小玉的人將頭扭向一邊，留了個很是驕傲甚至狂妄的下巴給她。那人的校服穿得松松垮垮，前面的劉海留得細長細長，還挑染了顏色，頗有早年謝霆鋒的架勢，耍酷又加點小倔強。杜小玉很不耐煩地咬著嘴唇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怎么看也看不出一個好學生的樣子。直至視線落到對方同學的學生證上。

“你是剛剛轉來的吧？”杜小玉上星期去參加市里的英語競賽，回來后聽說班上來了新同學。

對方依然不說話，只是伸出手，將前額的頭發往后推了推，露出一張很是不耐煩的臉。

“秦天，我跟你說話呢！”所有的耐性全部耗盡，杜小玉的聲音提高了一大倍。而金口不開的男生終于扯了扯嘴角，將下巴收了回來，轉正了身體：“拜托，我叫秦天天。”邊說邊把胸前的學生證取了下來，在杜小玉面前晃了晃。杜小玉定睛一看，果然，楷體五號字，秦天天。杜小玉一下子紅了臉，接著便詞窮。

“你是誰啊？在我以前的學校就從來沒有這么啰哩八嗦的人。”

“在我以前的學校呢，是不上什么早自習的。為什么這里要上呢？”

“在我以前的學校啊，就算是上早自習，也是允許人有三急的。”

“在我以前的學校啊，撞到別人是要說對不起的。”

“在我以前的學校啊，沒有同學會將新生的名字叫錯。”

秦天天沉著臉做了一大堆比較，杜小玉低著頭，心不甘情不愿地聽他比較。直到班主任走進教室，對著秦天天說：“這是班長杜小玉，以后有什么困難都可以跟她說。”杜小玉心里得意得很，瞬間將頭抬了起來，可迎來的卻是秦天天輕視的眼神。這讓杜小玉剛才的得意變失意，于是她狠狠向秦天天飛了一個可惡可恨的眼神。

2

從與秦天天撞到的那天開始，杜小玉就知道她這個班長有得忙了。果然如她所料，秦天天從來不準時上早自習；給他做思想工作，他將下巴抬得高高，滿臉無所謂；把準備了將近一個星期的道理講給他聽，他卻很大牌地一揮手，用打著哈欠的聲音說：“在我以前的學校啊，就是從來不上早自習的。為什么這里要上早自習啊？”杜小玉臉色一凜，只差沒跺腳了。杜小玉用僅存的一點耐心絞盡腦汁說了千百個理由，秦天天才極不情愿地點了點頭，擺了擺手打斷了正在不斷勸說的杜小玉。“知道啦，知道啦，我不遲到總行了吧。”

秦天天不跟班上的同學說話，總是將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好幾次，有男生拉他去打球，他把人家的胳膊甩開，大吼：“在我以前的學校就沒有這么不禮貌的同學！”那幾個男生被他吼得一愣一愣。他們只是不想讓秦天天在新環境里感到孤獨啊，這有什么錯？

是的，秦天天說話不多，一說話就是“我以前的學校怎樣怎樣”。就是這樣的口頭語讓他與同學們的關系尷尬極了。就是這樣的口頭語無形之中變成了一道墻，成了同學們與他交流的阻礙。而他，用墻將自己隔離起來，似乎不愿任何人來靠近。

杜小玉將這些看進眼里，急在心里。

3

秦天天獨來獨往，開心的時候，他會認真聽課，甚至還能挑出老師不經意遺漏的小瑕疵；不開心的時候，他便趴在課桌上大睡。他的同桌是小眼睛男生劉文文，成績不是太好，卻跟誰都談得來，甚至還很不怕死地經常找秦天天說話。秦天天不搭理他，他也不生氣，就拿鉛筆盒這里戳戳那里戳戳，直到秦天天將課桌一拍，大吼：“你神經病啊，在我以前的學校可沒有比你更神經的人。” 劉文文一點也不生氣，咧著嘴大笑，小眼睛笑成了最美的線條：“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呢。”劉文文老是用激將法讓秦天天說話，哪怕是吼。秦天天也不負他所望，只要劉文文惹他，他便會吼。

“hello，秦天天！”劉文文這次改了道具，他拿了秦天天一直放在課桌上的玻璃花。秦天天埋頭看漫畫，對劉文文的騷擾沒興趣。

“hel…”hello只發出了半邊音，還有半邊音被某物品的破裂聲覆蓋了。劉文文一時沒拿穩，玻璃花滑脫了，碰地而碎，發出尖銳的聲音。頓時，秦天天臉色大變，抬頭對著一臉愧疚的劉文文大吼：“劉文文你知不知道這個玻璃花對我意味著什么？”

劉文文低頭道歉，卻被秦天天一把提起了領子，秦天天大大的拳頭結結實實的僵在了半空。

杜小玉看著滿臉通紅的秦天天，再看看地上的玻璃碎片，突然感慨：秦天天其實也只是個孩子，那么單純地把約定當做寶。

秦天天的拳頭最終還是沒有落下來，卻給了劉文文最狠的警告：如果你再敢動我的東西，我剁了你的手。

杜小玉轉身去角落拿了掃把與簸箕，將玻璃碎片打掃干凈。

4

秦天天以為自己有了隔離墻，就可以兩耳不聞班中事，一心只做自己事了。可是，他錯了，運動會那天，杜小玉捏著一個號碼牌滿頭大汗地朝他跑過來。

“運動會就要開始了，你在這里干嘛？”她低頭將黃色的號碼牌別在他右臂上。秦天天看得一怔一怔。

“我沒有參加任何項目啊！”好半天，他才硬生生地擠出一句話來。杜小玉抬頭微笑：“聽說你跳高厲害啊，所以我就悄悄替你報名了。”秦天天臉色一冷，下巴又抬高了，臉也別到另一邊，冷冷地強調：“我不會參加的。”“可是我們真的很需要你啊！”杜小玉說得十分真摯誠懇，仿佛非秦天天不可。“我再說一遍，我不會參加的。”杜小玉似乎早就料到秦天天的態度，忙從褲袋里掏出玻璃花：“就當我以你原來學校的名義求你，好不好？”杜小玉臉上有期待，有真誠，有認真，有信任，有關愛。這讓秦天天一時間無法思考太多，他將抬高了的下巴收回，目光轉到玻璃花上。“比賽完了，你得給我！”秦天天的聲音變得很溫暖。他害羞于自己的變化，話一說完，便沖去跳高場地，留下杜小玉在他身后，捧著玻璃花，咧嘴大笑。

秦天天轉學檔案上的特長那一欄，填的是跳高，所以，秦天天能拿跳高第一名一點也不驚奇。秦天天上臺領獎的時候，頒獎人竟然是學校副主任與劉文文，這倒是很讓人驚訝。副主任頒發的是獎章與榮譽，而劉文文給予的卻是玻璃花與友誼。劉文文咧著嘴，小眼睛笑成一條線。秦天天拿著獎章悄悄掩飾自己因為感動而微紅的臉，眼睛里有感動的光芒在閃爍。

運動會或許會讓秦天天有一些變化吧。杜小玉站在不遠處想。

5

秦天天的爸爸是城市規劃師，這樣的工作，注定要拖家帶口地全國輾轉。秦天天老是被迫轉學，過于頻

繁的環境轉換，讓他從來都來不及感受集體的溫暖以及同學之間的友情。每一次轉學前他都要被歡送，每次都能收到很多很多禮物，他大都不保留，只留玻璃花，因為玻璃花代表永遠不會凋謝的友誼。

在來杜小玉她們學校前，秦天天下了決心，要把自己隔離起來，以免最后又像以前那樣，只得到半途而廢的友誼。可是，班集體永遠是溫暖的，強大的，他自己給自己的那道墻，已經開始搖搖欲墜。

校運動會后的第一個班會上，杜小玉站在講臺上，一臉笑容。

“這封信是秦天天的爸爸寫給秦天天的。”她揚了揚手里的白色信封，臉上的笑容略顯神秘，“不過，秦天天可要親自來讀這封信哦！”秦天天離開課桌，徑直往講臺上走去。

“好消息就要和好同學一起分享！”杜小玉仍是笑咪咪的，將白色的信封遞給了秦天天，退步站在角落。

“秦天天，你長大了，可以獨立了！”秦天天很迷惑地讀出那行熟悉的字。臺下發出一陣驚呼。

“這是什么意思？”他問杜小玉。杜小玉走到他身邊說：“很明顯，你以后可以選擇不用轉學，一個人生活。”同學們再次發出驚呼聲。

“真的？”秦天天不相信杜小玉能說服自己的父親。秦天天激動得直鼓掌，好半天才轉頭對穿著校服的杜小玉說：“要是老天給我一雙翅膀的話，我一定封你做天使。”

杜小玉笑笑：“其實我就是天使!”她從校服口袋里掏出兩根羽毛在秦天天的面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