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有多少時間等你長大？

1

和萬宇結婚時，我33他24。注定，我們遭到雙方家人反對。

那時，我在律師事務所工作了七年。從文書到助理直至通過全國司法考試成為職業律師，大學畢業后全部青春都在為事業奮斗。連續打贏幾個疑難案件后，在圈內終于小有名氣。

事業逐漸穩定，想建安樂窩，才發現根本找不到愛情起點。相親雙方都像超市貨物被明碼標價，年齡外貌工作能力無一不要搭配，彼此都裝在叫做修養的套子里，虛偽得根本讓人無法有熱情。

萬宇很不同。我是為當事人開證明材料時認識他的，他是城郊派出所內勤員。工作時也會帶著少年的玩世不恭。

他酷愛運動充滿活力真誠熱情，和他在一起，我像找回青春，回到二十歲，年輕雀躍。

我們還是頂著各種壓力登了記，沒操辦婚禮。我不想讓萬宇擠公交車，買了風鳴小區的房，離他單位走路只需十分鐘。雖然離律師事務所遠了點，但我有車也還方便。

萬宇剛畢業一年，沒有積蓄，房子首付款和裝修款都是我付的，他的工資負責還貸和零花，我的收入做日常開支和儲蓄。

新婚前半年我們很幸福。雖然萬宇不會做家務，但常趁我做飯涮碗的功夫，剝一堆瓜子瓤，把正在拖地板的我拖到沙發上，唇唇相對一顆顆舔進我嘴里。

他會關上房間所有燈，把我抱到落地窗前，在月色中聞我身體的香。他常滿臉歉意地說：姐姐老婆，我現在沒有能力給你買房買車，又笨手笨腳不會做家務，不過你等著，我一定讓你過得比任何女人都幸福。

那一刻的陶醉總帶給我無窮希望。憑心而論，我不期盼他做出驚天動地大事業，但希望他有上進心責任心體貼我，成為潛力股好男人。

2

為配合老公早點成熟，在外我盡量裝成小女人模樣，言聽計從。在家里，他是大丈夫，一切家務由我承包。

有一天，好友問起我的生活。她說，一定要教男人做家務，難道你當他一輩子保姆?

這提醒了我。其實律師工作不像電視劇演的那么輕松。律師之間爭客戶，當事人利用律師牟取不正當利益的事時有發生。說是時間自由，反比上班族付出更多業余時間。要是萬宇能分擔些家務，我會輕松許多。

可他總是地板拖不凈，切菜切了手，把沒泡的豆子丟進豆漿機里磨。我索性什么活都不再用他。但這是長久之計嗎?

去藥店買了盒蘆薈膠囊，一次吃了四粒，我不停腹瀉。我皺著眉頭虛弱地躺在床上，萬宇下班后，背起我就往社區醫院跑。

被當成腸炎輸了液，躺在床上吃了一整天外賣粥。我拉著萬宇的手撒嬌：我想喝雞湯，你做的。

萬宇立刻跑進廚房里忙碌。我暗想，逼上梁山的法子真管用。不是說，男人是車，女人要會開?駕馭男人就得握好他的方向盤。

半晌，他抹著額上的汗，端出碗熱騰騰的湯，吹涼一口喂給我。

湯剛進嘴里我差點吐出來。嗔怪他：怎么這么辣?

萬宇嘻皮笑臉地說：醫生說你腸炎是吃涼了，辣的暖胃。這可是我第一次燉雞湯。挺好吃的，一定給面子哦。

好吃?好吃你自己吃吧。不知道咱倆都有咽炎，我做菜很少放辣嗎?

我失望地別過臉，心想，以后真病了怎么辦?他根本不會照顧人。

萬宇沒告訴我，他錯把胡椒粉當成雞精。一言不發地把雞湯全部喝光，第二天嗓子發炎才說了實情。

煮雞湯還放雞精?胡椒粉和雞精差別多大?

沒等我說完，他跑到客廳看起了球賽。

3

晚上，當事人打電話說意外找到新證據，急著發給我。誰知我剛打開郵箱，就被變種的“熊貓”燒了香，筆記本系統癱瘓，只好用萬宇電腦收文件。第二天清晨四點鐘便驅車去參加在濰坊的庭審完了后，又找證人談話，返回煙臺時已是深夜12點。

我體力嚴重透支，當事人請代駕員開他的車，執意自己送我回家。下車時，塞給我一套高級晚禮服，推脫不過，收下后匆匆進了單元樓。

門燈亮著，萬宇在客廳里等我，臉色難看地譏諷說，辦案還是約會去了?咱樓下路燈那么亮，打情罵俏也不選選地方。

又說，難怪嫌我做的湯不好，看來找到會做湯的人了吧。

我愣了，他繼續不依不饒地訓斥：你在我電腦上做了什么手腳?怎么你用完電腦就癱瘓了?電腦殺手，電腦盲。

我忽然覺得他太不可理喻，甩掉高跟鞋，沒有洗漱，直接倒在床上。聽見他抱被子去書房，我累得抬不動眼皮。

昏睡到第二天中午，陽光很刺眼。起身發現梳妝臺上有陌生首飾盒，裝著條磨玉項鏈和一張字條：不愿意你為我累跨身體。

我想到可能是當事人昨天偷偷塞進衣服手提袋的，顯然為我太辛苦過意不去。但字條意思說得不明不白，禮物也太過于昂貴。萬宇會怎么想?

4

我把項鏈退還后，傍晚給萬宇打電話。但他說單位加班，讓我自己吃飯。跑到派出所一看，他正和幾個單身同事打牌。

我把萬宇叫出來說，別耍孩子脾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萬宇反問：那是什么樣?你查我QQ記錄，看我郵箱翻我手機，吃瀉藥裝腸炎，以為我都不知道?我一個小警察，沒能力又沒錢，你就百般考驗我?你那個當事人有錢，還知道關心你，你還跟我過什么?

我被噎得無言以對。

上個月，我確實這樣做過。那是因為萬宇打電話喊我幫他挑衣服，我來不及換掉參加庭審的灰套裝黑邊眼鏡和發網，與他站在一起，被柜臺小姐當成他媽。

我氣得跑回家，懷疑他成心要我難堪，不然他為什么非要穿身藍白相間的運動衫，把自己打扮得像十八歲小伙子。

我也承認，之所以那樣想，完全是因為這種顧慮一直存在。每天早上，我對著鏡子，發現眼角隱隱多出條魚紋，眼袋又下沉一點，內心有多少驚慌失措?

一向驕傲如公主，嫁給他后我放棄練瑜伽跳華爾茲，不再喝功夫茶。進門是家務，出門是事業，奉獻了自己全部空間時間。結婚以來，從裝修到買家俱到每月給他農村父母匯生活費，哪樣事他操過心?半年時間，我瘦了六七斤，這些委屈，又向誰說?

我哽咽著說完這些心里話，扭身向家的方向走去，淚水一遍遍涌出。秋風吹打得臉冰涼粘濕。

一會兒，萬宇從身后追上來，不斷拖我，最終不顧我的掙扎，把我緊緊接進懷。一個勁說，燕屏，我錯了，我錯了。

5

夜里，我們依偎著說了很多心里話。除了法庭上，我的語言能力遠不及萬宇。他總能讓我覺得應該對他再好一些。當然，他說自己會改正缺點，但希望我與當事人保持距離。

話里話外有種醋意，正是我所喜歡，這說明他愛我。女人有天然母性，我內心深處喜歡他對我的各種依賴，雖然有時覺得累，但那種想時刻拴牢我的感覺，仿佛是愛情糯米裹住身體餡料，湯甜而圓滿。

萬宇抱我在耳邊說，老婆，咱生個兒子吧。

我笑，你這一個我都難養，再養一個，想累死我啊。

嘴上這樣說，心里卻濃情蜜意。一個想要和你有寶寶的男人，對你必定真心，你能不心甘情愿對他好?

他值班時，我不再讓他回家吃，而是做幾個好菜，裝在多層保溫盒，親自送到派出所，替他掙足了面子。

他每月值三次夜班，我把時間記牢，每次都給他送飯。

有天去送飯，在值班室門口，聽見他和幾個男同事侃大山。同事問，萬子，你咋那么有福，老婆漂亮能干對你又好，用了啥辦法?

我偷偷停下腳步，聽見萬宇洋洋得意：哥們咱有副好腎啊。你們不知道，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

我氣得面紅耳赤。他把我們的私生活公布在男同事面前，以后我怎么做人?沒法再聽下去，我把飯菜放在了門口。

第二天下班。我責怪他，他邊看球賽邊漫不經心說，男人嘛，聚在一起肯定聊這些。你沒看現在網上，曬工資曬工作曬隱私，很正常。我不過和幾個同事閑聊，有什么關系?

代溝?也許這就是!對我而言，婚姻生活是私密的尊嚴，而他眼里，晾曬生活就像游戲般簡單好玩，換個角度想，如果他是四十歲已經體驗過陽痿的男人會和同事講這些?

突然發現，一路走來，雖然我一直努力隱藏年齡差異，但它從來沒消失過。年齡閱歷這東西，直接參與價值觀愛情觀性愛觀人生觀的造就。我們從來沒有相同過。雖然互補是好，但共同點。不正是婚姻默契和諧的必要保證嗎?

我不再給萬宇送飯，因為不愿再面對他的男同事，也不再主動示愛迎合他，ML時會擔心他把床弟秘密再次公諸于眾。

萬宇也似乎發覺我的空前冷淡，新婚熱度急速降溫。我開始感到茫然。

6

元旦，企業客戶舉辦慈善晚宴，因涉及募捐拍賣等問題，作為法律顧問我必須參加。

宴會需帶異性伙伴，我擔心萬宇不肯去，沒想到他很配合，不但讓我穿當事人送的海青色低胸晚禮服，還特意買了套藏青禮服配我。為顯成熟，又蓄了二天胡茬。

我看在眼里，心里暖融融。也許這個一米八三的高大“小男人”，總有一天會和他外貌一樣優秀成熟。只是需要時間。

很多企業家到場，這是我擴展客戶的好時機。朋友介紹我和一位知名企業老總聊了半個鐘頭，口頭簽訂了法律咨詢業務，傭金很高。

出來后，我趕緊找萬宇想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但找遍洗手間都沒看到人。待應生說，他同一位美麗的小姐下了樓。

黑暗中，花園樹后我聽見男女撫愛的喘息聲，心里一陣慌亂。走近看，竟是萬宇和剛才談業務的老總的秘書。

盡管我情緒激動，但還是相當冷靜，揚手給那個年輕女秘書一個響亮耳光。堅持參加晚宴拍賣會后，謊稱身體不適提前回了家。

萬字不但不承認錯誤，反而振振有詞：這就是你冷落我的下場。別以為除了你，就沒女人要我。說完，一臉幸災樂禍，還哼著歌進了衛生間。

7

我搬進書房，夜靜更深翻覆難眠。第二天清晨回了娘家。母親看我紅腫的眼，試探地問過得如何，我掩飾說，工作不順心，生活挺好的。

下午，萬宇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來了。聽他一口一個爸媽親昵地叫，心冰開始融化。相愛那么艱難都挺過來了，相處為何不能包容?我知道他并不花心，只是孩子式的簡單報復，他還年輕，還沒長大，我為什么不能讓讓他?

母親忙不迭去做飯，父親去櫥里翻好酒。我沒說話，但坐到了萬宇對面沙發上，低頭擺弄為宴會做的藍水晶指甲。

廚房“紜鋇囊簧(口隆)諛艿乒蕪谷槐恕M蠐釓芄去。張羅著幫母親換燈泡，穿著拖鞋踩上灶臺。母親隨口笑，這孩子，上灶臺也不知道脫下鞋，多臟啊。

我忽然感覺萬宇有種不對的反應。他把燈泡擰上，穿上皮鞋，沒打招呼就下樓去。

我追上問，你要做什么?

他吼：我知道，你們家從來沒滿意過我，我成天熱臉貼你冷屁股。你不就事業有成嗎?不滿意拉倒，咱倆以后各過各。

母親聽見爭吵，趕緊從樓上往下跑，邊跑邊說。孩子，媽不是成心，別往心里去。

我心滴出血來，母親已經六十歲，還要向他道歉?我攔住母親說，媽，咱回去。讓這野小子自己過去吧。

萬宇沒叫一聲媽，更沒道歉。狠狠推開電子門，把極大一聲“咣當”響聲，炸彈般投進我心里。

8

我搬回了娘家。直到春節他也沒來接我，沒有探望我父母。

我開車偶爾路過家門沒有上樓。小區旁的迎春大街，路邊迎春花星星點點綻開春的消息，心頭升起疼痛。

好不容易走進婚姻花園，我不愿放棄。但面時小九歲的弟弟老公，我有多少時間多少精力等待他成長?

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他生理狀態越來越好，而我糾纏在不和諧婚姻中，身心俱疲。等我到天命花甲年時，他還在男人的黃金時期，那時生活又會怎樣，會不會有其它問題出現?

回憶婚姻戰中碎片殘垣，摸摸自己瘦削的臉，我終于明白：姐弟戀婚姻，不過是場綠肥紅瘦的戰爭。而姐姐老婆。只能是落紅滿徑的戰敗者。

編輯：微微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