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差12歲時已經可以單獨出海打魚。一次,海面上一只背甲有著奇異的淡黃色花紋的海龜吸引了威差的目光。它不像其他海龜那樣背甲是整體的,而是分成了若干塊。它正被一只大型的水母糾纏著,近似透明的水母在海水里的拉力很大,盡管海龜拼命掙扎,但是似乎白費力氣。
威差馬上拋出了漁船上的網,把水母和海龜一起撈上船來。從小在海邊長大的威差知道,水母大多都身有劇毒,但離水后在太陽下曬一會兒就會脫水而死。威差用刀割開水母干癟的觸手。被威差救出的海龜似乎知道是威差向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它慢慢地把縮回殼里的頭伸出來,一動不動地盯著威差。威差把手輕輕放在它的頭上,撫摩它冰涼的皮膚,它表現出的樣子似乎很享受。
這只海龜就是班吉。在威差的照顧下,它成長得很快。怪異的是,每次威差出海的時候,它都會跟在船后,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離開威差回到大海的懷抱。
島上的老人說,海龜是有靈性的,它這是在報恩。
果然,在威差16歲那年,班吉救了他的性命。那次威差和幾個伙伴們一起駕駛著漁船,想到深海去取得更多的收獲。
誰也沒想到,這次遇到了麻煩。小漁網被大力拉向海底,威差推測有大魚入網,于是他拿著刀子,跳入海水,想捍衛自己的勞動成果。船上的伙伴們忽然驚叫起來,原來那魚已經破了網,三角形的背鰭露在海面上,根據水下的黑影來看,是條2米左右的食人鯊。
威差馬上扭轉方向,向船的方向游去,忽然,他感到腳踝一陣劇痛,鯊魚猶如刀子般鋒利的牙齒刺入了他的皮肉,海面上頓時暗紅一片。一股強大吸力拖拉著威差向海水深處游去。他心里一驚:如果不能盡快回到船上,那么聞到血腥味道的大批鯊魚會蜂擁而來。
筋疲力盡的威差被海水連連嗆了幾口,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就在他絕望的時候,忽然鯊魚松開了咬住威差的嘴,回身向自己尾巴咬去。原來班吉咬住了鯊魚的尾巴。趁這個機會,威差猛地浮出了水面,快速回到了船上。
海面上,鯊魚翻騰的浪花四起。班吉死死地咬著鯊魚的尾巴,向下墜著,它的頭依靠著背甲的保護,讓鯊魚無計可施。伙伴們開著船,飛快地離開這個危險的區域。直到上島,威差還惦記著班吉。雖然海龜有背甲保護,可一不當心,很可能會出危險。一直到傍晚,威差才看到班吉笨拙的身影向著家門緩慢地爬了回來。他不顧自己的傷腿,踉蹌地跑過去,輕輕地撫摩著班吉的頭。
不過,這和諧的一切,在半年前改變了。自從知道了班吉的背甲是珍貴的玳瑁后,威差就在謀劃著把班吉賣出去換些錢,從而進入普吉島的旅游部門工作。這也是女友班娜對他的要求。
翻來覆去思考了一個晚上,威差來到了島上的工藝品商店。當店主聽說他有只活的玳瑁時,馬上表示愿意收購。他告訴威差,活著的玳瑁背甲現場加工成工藝品,是最值錢的!一來很稀少,二來代表著買到工藝品的人會像龜一樣健康長壽。
店主高興地叫來玳瑁工藝品制作師,當場做一枚工藝品來吸引顧客。威差好奇地在旁邊觀看著。那個工藝師傅把班吉提出來,用繩子綁住,然后拿來鉗子和刀,慢慢地順著背甲的縫隙把刀伸進去,劃開個口子,等到那片要取的背甲活動后,然后用鉗子硬生生地把背甲拔出來。
班吉痛苦地把身體全部縮在背甲當中,那片被拔出的背甲帶著血,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威差被這一切驚呆了,他看著班吉無助的眼神,沖動地想過去把班吉帶走,可是摸摸口袋里的錢,想想對女友的承諾,他還是離開了。
半年以來,工作和新婚讓得意的威差幾乎把班吉遺忘。他做夢也沒想到,班吉會再次自己爬回家來。不過它的背甲,已經被工藝品店主拔去了五塊。
威差打開門,把班吉帶回了家里。他腦子里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班吉可是一筆財富啊,如果自己再找家商店把它賣上一次,肯定會有更大的收益。
一整夜威差都處于興奮中,天剛亮他就開著車子,把班吉帶到了另外一家工藝品商店。談妥了價格,威差拿到了比預期數額更高的支票。在送出班吉時,班吉忽然脖子一伸,在威差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鮮血馬上流淌出來。威差詫異又惱火地看著班吉,狠狠地一拳打在班吉的背甲上。
2004年12月24日下午,威差帶一個考察團出海。忽然,百年不遇的颶風和海嘯洶涌地吞噬了島上的一切。
威差被兇猛的海浪卷入了海里,雖然他水性不錯,但是巨大的浪花壓得他難以抬起頭來,迷糊中,威差感到一切全完了……忽然間,他隱約感覺到一股力量拖著自己的褲腳向岸邊奮力拉去,然后意識里一片空白。
醒來的時候,威差已在醫院,被海嘯襲擊過的普吉島慘不忍睹,有上千名的游客和當地的居民被無情冰冷的海水吞沒。醫生對威差說:“算你幸運,竟然有只大海龜拼死把你從海水里拉到了岸上,你才得救。”威差似乎想到什么,失聲問道:“那只海龜呢?”
班吉已經沒有了前幾年的神氣和美麗,它看上去很低沉,生命之火似乎隨時都會熄滅。威差的眼掃過班吉,那曾經美麗的背上只剩下頸部后面三片大大的背甲,其余都是累累的傷痕。它是趁海嘯沖毀了商店的水池跑出來的。
它身上都是威差為了一己私利而帶給它的傷害。他曾經救過它,它也從鯊口中救過他。可是,他卻為了利益,兩次把它出賣,來換取自己的舒適生活。一只玳瑁海龜也許不懂得什么叫做以德報怨,但是它所做的卻讓人類汗顏。
(選自《科學與文化》2008年2月,蒼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