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方向的翅膀不懂飛翔

“最重要的，是首先想明白自己最想干什么，想清楚了才能干一行愛一行……所謂職業，就是你死活都想去做的事，是你的死得其所!”系主任的“噴墨式發言”不知何時已進行到就業心理準備的篇章了，此時會場早已沸騰到不行，工資、福利、就業前景的喊聲充斥耳邊。葉奇遙瞄瞄眾人，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擇業標準——找個離家近的公司，可以多睡會懶覺就OK!

蒙在鼓里，坐井觀天的葉奇遙

畢業生求職指導會上，平日里一貫刻薄的系主任居然流露出一種類似慈愛憐惜的神情。她凌空揮舞的大手情緒激昂地畫著圈，成功地吸引到臺下無數目光后，心滿意足地投下重重一擊：“形勢嚴峻空前!”這句話她每年反復說，年年都可以說得這般語重心長擲地有聲，一時間人心震蕩。

看看四下躁動，紛紛交頭接耳的人群，整個會場估計只有葉奇遙一個人蹺著二郎腿，一派沒心沒肺的悠然自得，她居然還由此無事自擾之地徒生了幾分畢業在即的感傷。葉奇遙把玩著手里的毛線人偶鑰匙扣，那是她自己做的——事實上葉奇遙從不介意被說成文藝宅女，她經常不嫌寒磣地寫寫畫畫，偶爾擺弄點破布毛線的手工，居然也做得像模像樣。

葉奇遙讀的物流專業是家族里最有遠見、留過洋的二姨為她選的，面對立志把她塑造成叱咤職場一代巾幗的女強人二姨，這些年她總是躲躲閃閃，書讀得一向是不好不壞，對行業的熱情也淡薄到寥寥無幾。

“最重要的，是首先想明白自己最想干什么，想清楚了才能干一行愛一行……所謂職業，就是你死活都想去做的事，是你的死得其所!”系主任的“噴墨式發言”不知何時已進行到就業心理準備的篇章了，此時會場早已沸騰到不行，工資、福利、就業前景的喊聲充斥耳邊。葉奇遙瞄瞄眾人，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擇業標準——找個離家近的公司，可以多睡會懶覺就OK!

出師不利栽個大跟頭：美國線VS湖北線

無數場唾沫飛濺的就業指導會過去，葉奇遙死性不改，這天她終于攤開了一份上海地圖，以自己家為圓心，方圓20分鐘車程為半徑展開了她的求職之路。

很快，一家物流公司招聘啟事下的落款地址引起了葉奇遙的注意——她扳起指頭一算，步行過去都不到20分鐘!葉奇遙當下揉揉眼睛撲到電腦上再次確認，沒錯!她熱血沸騰地馬上跑到郵局寄了簡歷，還特地加貼了一倍郵票。葉奇遙才不傻，白紙黑字的求職信箋怎么也比那鼠標一點的MAIL來得鄭重。

三天后，接到電話的葉奇遙屁顛屁顛踏上了她的首次面試征程。沒想到對方公司居然坐落在一間倉庫上。一輛晃晃悠悠的老爺車發出抽氣般的嘶鳴，驟然剎車在離葉奇遙10厘米左右的地方，濺起滿地油污。

大夏天活活驚出一身汗，葉奇遙當下就傻眼了，這與她之前實習過的500強公司簡直天上地下。

“葉小姐是嗎，請過來這邊。”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跳下車，對她招招手。

“只要來這上班就可以每天睡到八點鐘，是每天哦……”葉奇遙不停對自己做著心理暗示，夢囈般地走向那雙召喚她的手。幾個月前的實習生活，她不得不每天5點起床，然后花兩個鐘點坐車，頭暈得云里霧里才勉強趕到公司，連噩夢都沒機會做。

中年男自我介紹說是老板，在嚴肅詢問了葉奇遙幾個簡單的問題后便讓她回家等通知，看神情葉奇遙估計自己沒戲了，不過臨走時她還不忘送上一個不甘心的諂媚微笑，試圖垂死掙扎一下。

葉奇遙最后那抽搐般的笑最終沒能力挽狂瀾，第一次出山她就被迷你小公司給涮了：

那日，胖老板問：“葉小姐實習時操作過什么航線呀?”

“美國線!”葉奇遙昂起頭自信滿滿，雖然她只不過是那條航線上最基層的小跟班。系主任說過，面試時一定要展現最好的面貌最強的實力。

“哦，但是我們其實是做湖北線的。”胖老板整了整衣襟，沉吟再三說道。

美國線VS湖北線，葉奇遙一臉慘痛收了聲。

再戰江湖，葉奇遙的笑比哭還難看

打擊來得太早，痛定思痛的葉奇遙成長不少。這一次，她從頭到尾一臉乖巧傻笑，深得人事經理喜歡，當場就被通知進入了下一輪。葉奇遙吐吐舌頭，才明白大多數被通知回去“等消息”的人恐怕永遠也等不到消息了，那不過是“再見”一詞的含蓄說法。

葉奇遙與其他三人一起在寬大的會議室里等來了老板，來人一身筆挺西裝，條紋領帶中規中矩，頭發一絲不亂，眼里透出蔣介石般的精光爍爍。葉奇遙頭腦里飛快地盤算著，該詢問該審核的在人事經理那一關基本都過了，所謂“二面”應該無非是讓老總們挑一些順眼的。

老板看了看大家，眼光銳利卻也沒在誰身上多做停留，然后突然問：“你們都有些什么愛好呀。”一時間唱歌、跳舞說什么的都有，葉奇遙則恭恭敬敬地掏出一篇舊作，說來慚愧，那是她奮筆多年唯一上過雜志的稿子。每每有機會，它必定被選為壓軸登場。稿子是葉奇遙當熱血女青年那會兒為慶祝申花隊十連勝寫的，她本不懂足球，只不過身為同城人的驕傲和使命感讓她一時思如泉涌，噴薄而出的也無非是一些溢美之詞。

老板低頭把稿子雙手遞還葉奇遙，再次抬頭突然眼睛發亮：“小葉，申花隊你最喜歡誰?”葉奇遙心頭一慌，10秒內她已經由“葉小姐”成功晉級為“小葉”，但是不看足球已經很多年了，她腦子里顛來倒去也就那幾個陳年舊名，萬一沒點到老板的心頭好可怎么辦?老板目光殷切，葉奇遙一咬牙擠出“范志毅”三字，心想賭一把吧。

“真的?我那會兒年輕也喜歡過他!是非常非常喜歡!”老板臉放紅光綻出笑容來，葉奇遙突然體會到了黃健翔那句瘋狂的“意大利，我愛你!”式的激情澎湃。

等老板絮絮叨叨做完申花歷史回顧后，葉奇遙順理成章地忽悠到了通關令。可還沒等緩過勁來，老板拍著她的肩膀無比親切的話語已徹底將她擊暈：“小葉，為了公司擴大發展，我們已經在浦東買了地皮，三個月就搬去。”

葉奇遙家在上海最西端，以此算來她以后得每天橫穿市區，她的頭皮爬過螞蟻般一陣發麻。

葉奇遙的“死得其所”一直在原地踏步

一年后某天，“辦公室蛀蟲”葉奇遙百無聊賴間，突然被邀請到了老同學的QQ群里。共享資料里大家都貼上了照片近況，一個個油頭粉面做社會中流砥柱狀。

上鋪的阿玫留言說她剛升職，愛死了新辦公室的落地窗。葉奇遙一愣，上次碰面她不是還鬧著要辭職嘛?群消息一問，阿玫拋來一個飛吻：“老板升職又加薪留我唄，當然咯，也就是累了發發牢騷，哪會真的舍得走呀。”馬屁精瘦子馬上發出附和的圖標，同時又不甘示弱自曝已月薪過萬——稅后。就連書呆子小吳也謙虛而低調地說起了剛買的標致……葉奇遙自嘲地想，她是不是該上去炫耀一把“找了個離家最近的公司”。

滿目的欣欣向榮讓葉奇遙冒汗，并且破天荒頭一次坐立難安。她汗顏地想起了自己渾渾噩噩、年紀輕輕居然就開始盤算退休生活的職業生涯。一年來她心心念念追逐著的那個離家一近再近的距離突然霎時間失去了所有意義。葉奇遙突然頓悟：莫不是她一開始就站錯了戰場?耍盡小聰明也不過客串了一把堂吉訶德。

阿玫的頭像繼續搖得燦爛：“葉奇遙，你上次幫我做的布偶鑰匙鏈我同事都搶著要呢，能不能幫我再做幾個?”一行字瞬間將葉奇遙的眼睛刺得生疼，摸摸包包上至今仍掛著的那個小人偶，原來她葉奇遙也曾經是個心靈手巧的有夢青年啊!

一時頭腦短路，她竟想起了系主任當年魔咒般的那句話：“最重要的，是想明白自己最想干什么……所謂職業，就是你死活都想去做的事，是你的死得其所!”

原來一年來，人人都忙著自己的死得其所，只有她葉奇遙一直在原地踏步啊。葉奇遙突然決定，她也要追求自己的死得其所!雖然她的頭腦還是模模糊糊，卻空前振奮起來。

不久之后，葉奇遙費心編出了N個理由，詳細列在辭職報告里，還專門面呈人事經理表明自己去意已決，卻沒料到經理頭也不抬便批準了。一臉堅決的葉奇遙瞬時跌入冰窖顏面全無——原來在公司她早已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走出辦公大樓，葉奇遙包包上的小人偶在青天白日之下笑得慘烈，直映得淹沒在人群里的葉奇遙背影寂寥單薄。

(選自《女報·時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