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恒超：我一直跟著政策致富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啟了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新時期，30年風雨兼程，突破了一個又一個傳統“禁區”，闖過了一道又一道艱難險阻。成功與挫折相伴，反思與期盼鏈接，歡欣與憂慮交織，親歷了國民經濟由溫飽向小康的跨越，歷史留給國人無數難以忘卻的記憶，請看一個農民30年的心路歷程……

大學夢醒

1977年高考恢復的時候，陜西合陽縣的馬恒超剛滿18歲。“我在家里排行老三， 1975年初中畢業，父母就不讓我繼續上學了，原因是當時在農村招工、征兵、上大學都是要經過推薦，兄弟幾個不可能都能得到這樣的機會，大哥已經被推薦上大學了，我和二哥的希望就很渺茫。后來聽到高考恢復的消息，我也曾想通過考試上大學。”馬恒超回憶說。當時他跟家里人說了自己的想法，卻沒有得到父母的支持，理由是必須要留個男孩在身邊。

馬恒超的二哥高中畢業基礎更好，考大學他二哥當然更有希望，當教師的父親告訴他以后還可以通過頂班來參加工作。 “父母說的話，我也必須聽著。當時我心里想，不考就不考了，父母年紀大了也需要人照顧。”馬恒超雖然思想上不愿意，并因此睡了幾天，不出門也不吃飯，但是還是聽從了家里的安排，并幻想有機會接替父親就近參加工作，但是由于政策變化，后來班也沒有頂成，他就無奈地留在家里安心務農。

“大包干”帶來的改變

1978年底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國家進入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時期。當年還有一件震驚全國的大事，安徽鳳陽小崗村十八位農民冒著坐牢的風險在“大包干”的契約上摁下指印，拉開了農村改革的序幕，而“大包干”就是后來著名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主要形式。1979年1月，《人民日報》先后報道四川廣漢縣、貴州開陽縣、云南元謀縣、安徽省和廣東省普遍實行農業生產責任制的情況，全國其他地區陸續實行了各種形式的農業生產責任制。1982年1月1日，中共中央批轉的《全國農村工作會議紀要》承認了農業生產責任制的合法性，這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共中央發出的第一個“一號文件”。

陜西地處西北，當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風刮到了馬恒超所在的合陽縣，當時他已經當上了生產隊長，對其中的利弊也有比較深刻的認識。“過去種地是計劃經濟，強調以糧為綱，農民沒有其他收入，打的糧食也大部分都要當公糧上繳。生產隊沒有主動權，農民沒有積極性，各種政治運動也接二連三。當時農民的生活苦，生產隊一年一個人能分一百多斤小麥，算下來一人一天就三、四兩，剩下的就是用紅薯、玉米等雜糧填肚子，多數人還常常吃不飽”。

1982年開始承包分地了，馬恒超雖然不太懂，但也知道承包就是‘保證國家的、留足集體的、剩下都是自己的’。“分了地，大家干活的積極性也高了，多收的歸自己，想種什么自己決定。后來又提出土地承包到期30年不變，給大家吃了顆定心丸，過年蒸白饃也一年多過一年。”——陜西關中渭北地區風俗，過年的時候做很多白饃（饅頭等），拜年的時候就提一袋子饃去。

聯產承包責任制實行之后，充分調動了農民的積極性，地還是原來的地，人還是原來的人，但村里每年的糧食產量逐步提高，馬恒超家里的日子也越過越好。

種蘋果也能致富

在實行聯產承包的同時，國家鼓勵種植經濟作物增加農民的收入。1985年開始提倡改善農村產業結構，扶持養殖專業戶。步入1986年，政府在全國實行科技體制改革，星火計劃的一些成果也時常見于報紙和電視。八十年代后期，馬恒超的家鄉有人開始種植蘋果，成為當地人致富的新途徑。“我們那里的氣候比較適宜種植蘋果和西瓜。當時村里有一些人承包了大片土地種植蘋果，我就和其他一些村民開始嘗試銷售。院子里挖了一個大蘋果窖，每到蘋果成熟季節就大量收購儲藏，然后聯系外省的商人銷售，主要的去向是廣州、四川。有段時間陜西蘋果在全國都小有名氣，我們也都掙了一些錢。”

當然，儲藏蘋果銷售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事情，要控制蘋果窖的溫度，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還要保持透氣，馬恒超所在的村里就曾有人由于窖里溫度控制不好，蘋果損失大半，辛辛苦苦半年還賠了近上萬元。

賣蘋果的時機掌握也很重要，早了賣不上價錢，遲了天氣轉暖蘋果損失大，客戶也少。曾經有一年，春節過后馬恒超的窖里還有一些蘋果沒有銷售出去，由于沒有找到合適的客戶，就決定自己雇車到廣州去賣。初春的陜西氣溫還比較低，他的蘋果保存的不錯，看起來成色也好，花了將近兩天時間運到廣州，開始也能賣上好價錢，還暗自高興。誰知不出三天蘋果大量腐爛，且一發而不可收拾，只好處理了事。好日子沒幾年，由于蘋果保管的難度，加之后來種植蘋果的人太多，導致賣不上價錢，有些人就把自己的果園毀了重新種地。當然，還有少數人在堅持種植蘋果，這幾年也慢慢有起色，也能夠做到溫飽不愁。

因地制宜，開辦鄉鎮企業

銷售蘋果的生意不好做了，不過馬恒超還是不死心，千方百計想找條致富路。八十年代初國家就開始號召發展鄉鎮企業，1979年中央下發規定，新辦社隊企業可以免稅2～3年。對當時鄉鎮企業大發展開了綠燈。（注：該法規廢止后，被1996年10月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并公布的鄉鎮企業法等法規代替）。從山東到江浙，鄉鎮企業如雨后春筍般不斷涌現，但在陜西鄉鎮企業還是鳳毛麟角。

1992年國務院《關于促進鄉鎮企業持續健康發展報告》出臺，鄉鎮企業進入了新的告訴發展時期。1994年開始，依托當地的煤礦，馬恒超所在的村里開始興起一股建蜂窩煤廠的風潮，最多的時候村里有九家蜂窩煤廠，制作和銷售帶動剩余勞力兩百多人，占了全村勞力大約三分之二。“當時我看做這個有戲，就用之前存下的錢辦了蜂窩煤廠，最多時雇了幾十個工人，自己還有一輛卡車，那會我手下工人的月收入比當地公務員工資還高。最好的時候是1998年，我前一年從四川宜賓購買了一臺新式煤球機，加上原來的舊機器，一天平均能生產3000多個蜂窩煤，除掉工人工資和煤炭成本還有300多元利潤，當年的純利潤就超過8萬多。那時，大半個合陽縣的蜂窩煤都是我們村在供應，還遠銷西安、渭南等地。”

當然，開煤球廠也是非常辛苦的，也有一定的風險，馬恒超說“那幾年由于我們村蜂窩煤廠多，用電負荷太大，經常安排晚上分批開機制作蜂窩煤，晚上開機安全問題顯得就尤其重要，出點事故可能幾個月就白干了，還有機器出了問題工人沒法干活，你也得照樣付工資”。

同樣是由于過度競爭，其他村的蜂窩煤廠也越來越多，后來大部分因為虧損而停產，其中也包括馬恒超的廠。不過有了這段經歷，村里人的思路也開始活泛起來。蜂窩煤廠關了，許多人沒有選擇回去繼續從事種田，而是找新的掙錢途徑。寧夏比陜西更落后，于是村里幾十個人就跑到寧夏做裝潢，一年也能掙兩萬多，還有人則利用經營蜂窩煤廠時買來的卡車、四輪拖拉機跑起了運輸。

馬恒超2000年我把煤球廠關了，拿著幾年來掙下的錢開了個建材店，從西安、廣州等地的廠家進貨。隨著城市商品房的增多，及新農村建設的發展，老百姓對住房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對建材的需求量也越來越大。馬恒超主要經營瓷磚、木地板，但是同行業的競爭非常激烈，雖然能勉強做下去，錢還是越來越難掙了，因為人們的觀念都在變化，進城做生意的農民也越來越多。

目前，馬恒超所在的村里有錢的經商，有車的開始跑運輸，還有些人跑到外面打工。“村里七、八成的年輕人都出去工作或經商，少部分人留下來種地做小生意。種糧食倒是不影響，現在機械化程度高了，以前夏收要四十來天來才能徹底結束，現在收割機兩天就能做完。我同村的一個堂弟就花了十六萬多元買了兩臺收割機，每年夏收和秋收時節從南到北橫貫幾個省，收入也挺不錯。” 馬恒超說。

把握政策，環保也能變契機

邁入21世紀，節能減排日益受到政府重視。在“十一五”規劃中，明確提出了相關目標。2005年的陜西，圍繞渭河治理頒布了一系列的政策措施，并關閉了數家違規排污的造紙企業。2006年國家發布了加強環保工作的規定，各省從城市到農村都開始了相關改造。這時候的馬恒超，正在跟妹妹一起合辦茶樹菇種植廠，聽聞這個消息，敏銳的從環保中發現了契機。

“2006年的時候，我從縣里當公務員的二哥處得知，出于環保考慮國家要整頓造紙業。提倡再生紙控制原漿紙。當時我就動了心思，覺得這是個好項目。我四處湊錢接下一家別人轉讓的造紙廠，買了生產再生紙的設備，還去申請了相關的生產許可。”后來發生的事證明了馬恒超的眼光。國家對造紙業的控制力度不斷加強，當地下發了相關文件整改不達標和無生產許可的造紙企業。一夜之間大量的小造紙廠關閉，再生紙成了緊俏商品。馬恒超跟其他幾家造紙廠合作成立了股份有限公司，占了四分之一的股份。生產出的產品根本不愁銷售，原來的兩臺機器到現在擴大到九臺。折騰了三十年，馬恒超總算邁上了財富增長的快車道。

評述：馬恒超帶著濃重的當地口音，看上去與普通的陜西關中農民并無二致。與千千萬萬的農民子弟一樣，他的命運從1978年發生了根本改變。敢于創新是人們成功的前提條件，機會總是被站在風口浪尖的人接住。回首當初埋頭種地的日子，蜂窩煤廠關閉時的無奈，馬恒超的眼底藏著無盡的唏噓，也有著無盡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