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貓鼬“女王爭霸賽”

☆貓鼬的身體近乎完美

２００５年秋季，英國劍橋大學組派研究小組前住非洲的卡拉哈里沙漠，對那里的動植物生存狀態進行研究。行為生態學家莎拉教授第一次看到自己研究的對象——沙漠貓鼬，就被它們嬌憨的模樣驚呆了，“它們實在是太漂亮了?！睘鹾诘膱A眼睛機靈美麗，額頭為淺棕色，卻有著俏皮的白色臉頰、棕色的翹鼻子和熊貓那樣的黑眼圈。

為了適應嚴酷的自然環境，貓鼬的身體已經進化得近乎完美。它們的耳朵呈半月形，挖土的時候可以隨意閉合，防止沙土進入。它們眼周的黑圈并非裝飾，而是起著太陽鏡的作用，可以減弱刺眼的陽光，讓它們可以直視太陽偵察來襲的猛禽。它們可以捕食含有毒素的毒蛇、蜥蜴、蝎子而不中毒，而且它們不需要喝水，所需的水分全部來自食物。最神奇的是，貓鼬的腹部只有稀少的茸毛，露出黑色的皮膚，這樣的構造如同一個“太陽能電池”。在寒冷的早晨，它們會面對太陽直立起身體，用這塊黑色的區域來吸收陽光的熱量，讓自己盡快溫暖起來。

☆蓄謀已久的王位之爭

莎拉追隨的種群由２８只貓鼬組成，她為每一只貓鼬都取了名字，它們的領袖是只大約七八歲光景的雌性貓鼬，它的體形比其它貓鼬甚至雄貓鼬都大出很多，看上去膀大腰圓。在貓鼬家族，這位女王擁有著絕對的權威，它不僅負責發號施令，管理整個家族，而且只有它才有資格與雄性交配，其它貓鼬只能充當哨兵警衛和保育員。然而，這樣顯赫的地位難免受到下屬的覬覦，莎拉很快發現狄安娜和維納斯等幾只雌性貓鼬的睪丸素水平在迅速提高，它們的個頭也逐漸變得高大起來。為了能夠有利于繁殖，雌貓鼬往往會通過捕食蜥蜴、蜘蛛等含毒素的動物，來激發體內的睪丸激素，使體重和身高迅速增長。現在的女王年齡偏大，體力已開始減弱，難道希望獲得生育權的雌貓鼬們正在籌備篡位的陰謀計劃?就在莎拉疑惑的時候，一場血腥的王位之爭突然爆發了。

２００５年１２月的一個清晨，貓鼬們在晨曦中醒來，在女王的帶領下相繼爬出洞穴尋找食物。但莎拉依稀感覺到，今天的氣氛格外緊張。擔任警戒的哨兵雖然早已爬上了高高的樹梢，但顯得躁動不安，不時向下面的雌貓鼬們張望。雌貓鼬們更是情緒激動，它們捕食時極為瘋狂，將能找到的蝎子、甲蟲、蜈蚣甚至樹葉樹根都拼命吞入腹中，像是為一次長途旅行進行準備。到了中午時分，它們并沒有外出，而是聚集在洞穴附近。原本溫柔嫵媚的雌貓鼬們突然變得兇相畢露，咆哮著逼向女王。遭到挑戰的女王勃然大怒，迎著挑戰者沖了過去，一只雌貓鼬被撞倒在地，其它雌貓鼬卻毫無懼色，女王尚未返回頭，它們就一窩蜂追了過去。迎戰多名勁敵，女王也有些發怵，只好撒腿狂奔，挑戰者在后面緊追不舍。這樣瘋狂的奔跑持續了２０多分鐘，４只雌貓鼬逐漸體力不支被拋在后面，跑在前面的女王和另外兩只雌貓鼬也顯得極為疲憊，它們咯咯地磨著牙，撲在一起撕咬起來。女王出手毫不手軟，直起身體揮動利爪狠狠向一個對手打去，旋即飛身撲去，死死咬住對手的喉嚨。

另一只叫狄安娜的雌鼬一直在冷眼旁觀，并不出手相助，眼看女王將對手置于死地，它非但沒有逃跑，反而趁虛而入，又與女王廝打起來。與女王相比，狄安娜更加年輕，女王一不留神被它撲倒在地，咔嚓一聲被咬斷了前腿。這場血腥打斗以一只雌鼬死去，女王受傷告終。沒有誰前來撫慰鮮血淋漓的傷者，身受重傷的女王孤零零地躺在戰場上等待死亡的到來。顯然，獲勝的狄安娜代替原來的女王，獲得了家族的擁戴。大家一擁而上，爭著用舌頭為它梳理毛發，幾只雄貓鼬也溫柔地呼嚕著湊過來，表達對它的仰慕和崇敬。然而，在貓鼬的世界里，僅有溫柔是不夠的。堅持到最后的是身材勻稱的成年雄鼬大衛，在求愛者中它并非最高大的，但顯然它比其它求愛者更加聰明，它一直在狄安娜的身后躥來躥去，像是在玩捉迷藏，狄安娜追來追去，一次次出招都落了空，幾輪下來，狄安娜累得俯下身體。大衛終于等到了機會，它兇猛地將它撲倒，死死地按在了地上。狼狽不堪的狄安娜非但沒有發怒，反而對大衛露出了難得的溫柔……

☆這些偷情的母親

當狄安娜連續３次生育之后，引起了其它雌性的普遍敵視，它們開始用吼叫、沖撞的方式來表達對狄安娜的不滿，但無奈狄安娜正值壯年，體魄和力量都略勝一籌，它們根本沒有抗衡的能力。幾只與狄安娜年齡相仿的雌鼬已經不能再等下去，它們急不可耐地想擁有屬于自己的孩子。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它們開始頻繁與雄貓鼬眉來眼去，還經常湊在一起嘰嘰咕咕地“說”個不停。

貓鼬有著驚人的詞匯量，可以表達復雜的情感，彼此間能很好地進行交流。急于當媽媽的雌貓鼬們常常溫柔地召喚雄性到自己身邊：盡管狄安娜對此非常警惕，一旦發現就大聲呵斥，但它再機警也總會有漏眼的時候。２００６年１２月的一天，大腹便便的狄安娜第四次臨盆，不得不回洞生產，在上次的女王爭霸賽中因實力稍弱敗北的維納斯終于找到了偷情的機會，它和心儀的雄貓鼬悄悄溜到附近的土坡后，迫不及待地纏綿起來。偷食禁果之后，維納斯一有機會就和戀人約會，時間不長它也懷上了身孕。起初狄安娜忙于生育哺乳，并沒有發現維納斯偷情的事情，但隨著肚子越來越大，維納斯轉眼也到了生產的時候。“但愿無辜的孩子能引起狄安娜的母性，得到原諒和接納?！鄙淌诎底詾榫S納斯捏著一把汗。一周后的一個清晨，維納斯沒有跟隨隊伍走出洞穴，莎拉教授立即通過紅外線攝像儀進行搜索，終于看到在洞穴的深處，維納斯正在為兩只剛剛出生的幼崽舔舐著身上的黏液。初為人母的幸福，讓它無心顧忌可能出現的危險，除了覓食，大部分時間就躲在洞里照顧自己的孩子。

幾天后，維納斯的反常舉動引起了狄安娜的注意，急忙進洞尋找，一個威嚴的女王和一個護子的母親狹路相逢了。狄安娜憤怒地沖了過來，維納斯雖然竭力保護，但還是很快被打倒在地，兩個小生命還沒有睜開眼睛，就死在了女王的利爪之下。愛子被殺害后，維納斯非常悲傷，但盡管如此，它依舊無法得到女王的饒恕，狄安娜怒吼著一次次沖撞著虛弱悲傷的母親，并齜著牙齒驅趕它離開。一切都已無法挽回，維納斯蹣跚地走出種群的領地，開始了生死未卜的旅程。這場悲劇之后，莎拉教授很快發現，偷情生子的其實并非維納斯一個，一只體態豐滿的雌貓鼬，一直兢兢業業地照顧著女王狄安娜的兩只出生兩周的孩子，但時隔不久它照顧的孩子卻變成了尚未睜開眼睛的新生兒。莎拉教授百思不得其解。經過仔細觀察后，莎拉發現這只保姆貓鼬的爪子上有很多血跡，立即采集血斑進行化驗，化驗結果把莎拉驚得目瞪口呆，這些都是女王狄安娜幼崽的血。原來它偷情生子后，就偷偷殺死了女王的幼崽偷梁換柱，以便讓自己的孩子獲得關愛、食物及生存下去的可能。莎拉采集整個家族的樣本進行檢測，結果更加令人震驚。狄安娜榮登女王寶座后生下的孩子中，有２０％被殺死并替換成了其它雌性貓鼬的孩子。而且作出如此殘忍舉動的，大都是與女王年齡相仿且最為聰慧的雌性。莎拉分析，大部分時間雌性貓鼬確實在一心一意做著保姆的工作，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它們清楚自己已經無法等到女王退位的那一天，于是只好冒著被女王處決的風險，通過偷梁換柱的方式，使自己的基因有可能融入整個家族，并傳遞下去。對狄安娜的專權統治構成威脅的還不僅僅是這些偷情的母親。雖然整個家族的領地看上去平靜安寧，但無時無刻不在醞釀著篡位奪權的計劃。由于環境惡劣，加之貓鼬女王因縱欲過度和多次繁殖，體力衰竭的速度遠遠超過其它雌性貓鼬。幾乎所有的雌性都在悄悄積蓄著力量，等待女王年老體弱的時刻到來，好在下一輪的“爭霸賽”上一舉奪冠，成為新一代的女霸主。

☆女王的最后哀鳴

２００７年５月的一個黃昏，蓄謀已久的挑戰者終于撕破了溫情的面紗。一只被莎拉教授命名為雅典娜的雌貓鼬虎視眈眈地出現在狄安娜面前，其它貓鼬也一起發出犬吠聲，為挑戰者吶喊助威。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狄安娜吃了一驚，慌不擇路地掉頭逃跑，雅典娜緊緊追趕。時間不長，狄安娜的奔跑速度就明顯慢了下來，狄安娜還沒有能停下腳步擺好戰斗的姿態，就被打翻在地。轉瞬之間，狄安娜的身上臉上已被雅典娜的利爪劃出一道道又深又長的傷口，背部還被咬掉了一大塊皮毛，露出血淋淋的傷口，這場決斗的結局不言而喻，雅典娜在貓鼬群的簇擁下返回領地，去接受下屬們的仰慕和朝拜，滿身沙土血污的狄安娜拼命掙扎著想維護女王的莊嚴，但身受重傷的它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夕陽正在漸漸落下，天際只剩下一片血紅。沙漠的氣溫也在隨著夜幕的到來迅速下降。剛剛得到新女王的貓鼬群興高采烈，尖叫著返回洞穴。狄安娜像前一代女王那樣孤零零地躺在被鮮血染紅的戰場上。寒冷、疼痛、悲傷、恐怖和絕望讓狄安娜抖做一團，無助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就在這時，一只雄貓鼬緩緩走到了它的身邊，那是曾被狄安娜無情拋棄的丈夫大衛。由于繁殖消耗大量的能量，僅僅過了一年時間，原本健壯英俊的大衛已經變得衰老、瘦弱、憔悴。它輕輕舔舐著狄安娜凌亂的毛發，并努力拱它的腹部，試圖扶它站起。因為狄安娜若不能躲進洞穴，這將是它的最后一個夜晚，即使它能熬過寒冷和傷病，禿鷲、沙漠雕和胡狼也會很快將它叼走吃掉。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狄安娜已經身受重傷，大衛的到來，讓它感到了很大的安慰，它停止了痛苦的呻吟，溫柔地哼叫著，享受著大衛的愛撫。不遠處，一只胡狼嗅到了強烈的血腥味，正在一步步向它們逼近，機警的大衛已經發現了天敵的到來，它拋下狄安娜飛奔起來，但奇怪的是它竟然奔向胡狼到來的方向。這是一個愚蠢的決定，胡狼輕輕一撲就咬中了它的咽喉，叼著它蹣跚離開了，看得出，它是在用自己的犧牲，來保護身受重傷的狄安娜。狄安娜似乎并不明白大衛的苦心，它努力掙扎著起身，將自己暴露出來。夕陽下，胡狼銜著自己的獵物越走越遠，大衛的尸體在它嘴邊輕輕地晃動，狄安娜用盡了最后一點力氣，向著那個方向發出一聲悲涼的哀鳴……

（山西 劉誼人 選自《山西科技報》２００７年１１月１６日，蒼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