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前世是一共獅子,凜冽而孤傲,同桌小棉這樣說我,后來我是常用這句話來勉勵自己,并反駁她說,只有軟弱的綿羊才成群又結認的。
這個夏天真是難熬。6盞吊扇都開著,在頭頂周而復始地工作,可教室還是像蒸籠一樣悶熱。如果出門忘記涂抹防曬霜,那真是件讓人懊惱的事情,皮膚給視覺帶來的沖擊強烈,黑白分明。
許暖在講臺上主持會議。他是學生會主席,從我這個角度看上去,他真的很高,瘦瘦的,穿著印有Converse字母的白色上衣。他的樣子有點嚴肅,在說上個星期公共區衛生影響到了哪個班級的評分。他的手指修長,指甲剪得干凈,時不時在空氣中做出漂亮的手勢。
Converse是我喜歡的一個牌子,它時常被許暖穿在身上。第一次看許暖穿很是迷戀,到了后來分不清是迷人還是迷物,總之我是被迷惑了。
我跟許暖住在同一個小區,曾經在小區里與他打過一次照面。雖然我對這個剪著干凈短發的男孩印象很好,可也不太好意思主動說要結伴同行。我們的交情很淺,偶而點頭和微笑。
我再三跟同桌小棉說,只有綿羊才需要同伴,我可是一頭凜冽的獅子。小棉長著一副可愛樣子,剪伶俐的短發,下巴很尖,走在人群里也時常是高傲的冷臉。
4月的校園,晚風像玩耍的孩子一樣自由穿梭。花瓣揮著白色的翅膀從窗口飛進來。停留在我的肩膀上,低下頭,似乎能聞到淡淡的清香,自習教室很安靜,只有遠處的彩燈在不知疲憊地閃爍。
小棉突然問我,覺得許暖怎么樣。我有些驚訝于她的問題,回過頭來看著她,接著把頭頂在玻璃窗上,沒有星星的天空,像涂了墨一樣黑。我說,不怎么樣。我聽得見自己心里微弱的抗議聲。小棉還在自我陶醉,班上很多女生都喜歡他呢。我裝作漫不經心,心里卻在嘀咕,這個“都”字里邊是不是也包含了我呢?
曾經在居住的小區遇見許暖。
他在離我不足10米的地方,斜背著Puma的陳舊皮革包,白色的包隨著身體晃動。他左一步右一步地跨著步子,兩旁的路燈把他的身影拉長,再拉長。他的背影,那么憂郁,像烙印一樣烙在了我的眼里。
我想要深呼吸讓自己冷靜,然后跑上前輕松地拍他的肩膀說,許暖,真的是你哦。如果我這樣做,我要裝成是偶遇,這確實是偶遇。我的心跳得很快,怦怦地發出聲響。可我天生就是會裝酷的女生,我會笑容鎮定地叫他的名字,許暖,許暖。
然而,在一切都還來不及之前,他突然往左拐,進了A棟,融進了陰影里。
我的心像吃了秤砣一樣地沉,緩緩地砸下來,砸痛我的腳。
也許有些事情就是在不經意之間發生的,沒有特定的時間和空間,讓你再三防備卻也始料不及。如果曾經有天使之類的小家伙站在我的肩膀上告訴我說,我將在高三這個緊要關頭對許暖產生好感,那時除了不屑一顧之外,我會找出蒼蠅拍。如果家里有這樣東西的話,我會把這個造謠生事的家伙拍下來做成標本賣給博物館賺它一大票。這樣我也就可以不用再為該死的高考傷心費神了。
我設想了很久的如果并沒有發生,而我居然開始注意起自己的每個細節,我的頭發衣服和鞋子。我想讓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些,但事實上我可能變得越來越洸惚。
就在我裝模作樣的同時,小棉也開始了她的A計劃。
一天晨讀時,小棉神秘地拿出一封信,并叮囑是要保密的。我高舉兩指對燈發誓之后,我看到了她寫給許暖的信。信的內容讓我大跌眼鏡。我很納悶,我問,這也算是情書嗎?
小棉咧著嘴朝我笑,我想給他寫情書但害怕打擾到他,可自己呢,又忍不住只好寫些無關痛癢的東西。
我也笑了,這個戰術很獨特。
小棉在信上說,植物園很快會有場花展。7:30學校的路燈會在一瞬間亮起來,那是一個魔法的時間。學校對面的醫院有座音樂噴泉,曲子是《致愛麗斯》等等,無非是些對生活的小小留意。
在我和小棉忙著暗戀忙著寫信的時候,一切還沒來得及,開始,日子卻突然翻過,就像翻書一樣迅速得令人措手不及,直到拍畢業照片的時候我們方才醒悟。
黑色的6月,失明般壓抑得人沒有辦法喘口氣。我們都是一群聰明勤奮的好學生,能上這所重點高中或多或少就是個證明。黑板上右下角開始用紅色的粉筆寫著倒計時的天數,日子變得很緊迫,像流沙一樣被我們握在手心里,可越是握得緊,越是發現,每天都在以無法追趕的速度減少。
而小棉說,這樣的生活有點周而復始。
接下來的模擬考試,小棉數學考砸了。我們一起坐在教室里看著畫了很多紅叉的試卷,看著沉默的流云,天空摻著亮藍色,我們都無語。
后來的小棉很少提起許暖,她的話變得很少,如我當初預料的那樣。于是我們又回到了最初優等生的狀態,奔走于兩點一線。
我沒有再在小區里遇見過許暖,有時候我很懷疑那是不是一場絢麗如半朵煙花的幻覺。
在沒有睡意的晚上,我下了樓,坐在小區花園的長藤椅上。有時候我也會踮起腳尖張望,我想知道在路的盡頭,許暖會不會突然出現。如果真的再有這樣一個機會,我會笑著說,許暖,原來你也在這里。
我站在樓下,抬起頭,房間里的光,淡淡的,溫暖的橙色,像許暖的微笑,讓人安心。許暖終于沒有出現,他是我記憶里溫暖的半朵煙花。
編輯 小 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