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咖啡與薄荷清片的春天

林藍說，我家是開咖啡店的，那東西有的是。我說，我家是開診所的，那東西也有的是。

明媚的春光透過大氣層，流溢到人間的各個角落。唯有我的那一角沒有沐浴到溫暖，依舊陰冷。

我坐在火車上，一言不發。身邊的老媽不停地勸慰我：“不要胡思亂想，不要給自己平添煩惱。在新的學校要學會與同學和睦相處，要努力準備中考……”我只是耐心地聽她嘮叨著，沒流露出絲毫厭煩的表情。因為我深知老媽不容易，帶著我離鄉背井，千里求學。自從老爸離開后，我似乎變了個人。我學會了保持沉默，學會了獨自仰望夜空，學會了偷偷流淚。在即將抵達的陌生城市，我不奢望有什么新鮮的事情會發生。也許我真的絕望了。我強烈地感受到日子寂寞地逝去。一個又一個不約而來的春天，讓我莫名地產生困意。

火車到站。我和老媽先去新學校辦入學手續，然后找住房。整整忙碌了一天，終于可以躺下來，雖然那是張硬邦邦的床。由于疲憊不堪，我睡了老爸走后的第一個安穩覺。醒來時，我看到老媽正在為我煮牛奶，和往常一樣。頓時，一種踏實的感覺涌入心窩。我輕喚了一聲老媽，她看著我平淡地說，快要中考了，一定不要忽略營養，吃完就趕快去學校吧，開始新的生活。

于是我懶懶地穿好衣服，然后一口一口地抿著溫熱的牛奶。牛奶的溫度很像春天陽光的溫度，喝進肚子里，會留下長久的暖意。可我，總感覺它在抵達心底之前，就喪失了全部熱量。

去學校的路，要經過許多條繁華的街巷。市井的叫賣聲，車輛的鳴笛聲，忽然讓我有種強烈的生疏感。我不知道自己能否適應這里，而距離中考就只剩下3個月時間了。一下子，我的心仿佛沉入海底，墜入深淵。我迅即小跑著向學校奔去，我要爭分奪秒。

在新班級里，我依舊和往常一樣，是個獨行俠，獨來獨往。而春天，又恰逢我“春眠”的季節，尤其在數學課上，只要那一大堆函數式子躍至眼前，我便很快“不省人事”。

沒有朋友，睡覺期間錯過的內容我只好在書上畫叉號，最后我發現書頁上的叉號遠比對號多得多，以這種狀態迎接中考，結果只有一個：淚滿衫，前途亡。可我偏偏越是著急越是犯困。越是犯困就越是著急，整個一個惡性循環。

一個午后，吃過飯我回到教室剛要睡覺，就看見一袋雀巢咖啡躺在桌上。我環顧四周，沒有任何“可疑”跡象。難道是上天對我的恩賜?我天馬行空地想。把咖啡倒進杯子里，看著它們溶化，然后喝下去，似乎真的打起精神了。后來我一直懷疑當時自己是不是處于無意識狀態，要不怎么就隨便將一袋不明來由的咖啡喝下呢?不過那個下午精神的確不錯，我史無前例地認真把課聽完。

與咖啡的邂逅，我原以為只是個偶然，可意料之外的是，后來的幾個下午我的桌上繼續出現一袋雀巢咖啡。我也就來者不拒地將其統統干掉。我的目的很簡單明確，也很“美其名曰”：為了學習，為了中考。不過我的心里一刻也沒停止過猜測：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幫助我。想到這一點，我的視線里竟閃過一絲春天的明媚。

很快，真相不揭自明。

一天中午，班里兩個男生你追我趕地打鬧，不小心撞翻了林藍的桌子。那一剎那，我看見N袋雀巢咖啡從她的桌兜里滑落出來。我輕微地咧了下嘴，心里卻暖暖的。

我開始注意這個叫林藍的女生。她和我一樣，很少說話，常常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安靜地看書。第一次模擬考試后我才知道她是那么優秀，她的成績將第二名遠遠地落在后面。不過她的鼻子好像有點問題，時常傳出撲撲的聲音，總能看到她拿出紙巾擦鼻子，用過的紙巾在桌角幾乎堆成了小山丘。而那可憐的鼻子便常常被蹂躪得紅腫不堪，像個小丑。

忽然很想接近她，也許是因為她的成績，也許是因為她的雀巢咖啡，也許，是因為她的鼻子……

老媽是個“赤腳醫生”，雖不及名醫，卻也醫術不俗，對待病人她一直盡職盡責，時常有經她醫過后痊愈的病人來家看望，這讓她很是安慰和自豪。來到這座城市后，為了生計，為了供我念書，她開了家小診所，重操舊業。

我只簡單地將林藍的情況向老媽交代了一番，老媽便說這是輕微的鼻炎，每逢春季癥狀會更明顯，不過不礙事。說完便從藥箱里拿出一盒薄荷清片遞給我說，把這個給她，含在嘴里會對癥狀有所緩解。

第二天，我早早地來到學校，趁林藍還沒到，悄悄地將薄荷清片放在她桌上。我原本也想仿照她的做法，每天給她一片的，可是想想這未免過于吝嗇，畢竟是沒有獨立包裝的藥片，于是便將一整盒全部獻出。接下來，便是對她看到薄荷清片時驚喜表情的幻想。

不出所料，林藍看到桌上的薄荷清片時大叫了一聲，還帶著濃濃的鼻音。我若無其事地回頭看她，心里開心地笑，為她，也為自己。

這是誰的啊?林藍再次對著四周的空氣發問。沒人回答。然后。我眼看著她走向了垃圾桶。她抬手的一瞬間，我大叫著跑過去，別啊，是我的!

林藍將手懸在半空中，一臉狡黠。

這是你的?她搖了搖手上的薄荷清片，然后遞還給我。

我剛要伸手去接，忽而清醒過來，不是的，這是我給你的!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隨后，教室里便充滿了林藍咯咯的笑聲，帶著鼻音，卻很爽朗，和著薄荷清片散發出的清涼味道，充滿了春天的氣息。

謝謝你啊!林藍說。應該是我謝你才對啊!謝謝你的雀巢咖啡!我知道是你放我桌上的。我一副很柯南的樣子。林藍又咯咯地笑了，那沒什么啦，我家是開咖啡店的，那東西有的是。我也笑，我家是開診所的，那東西也有的是。然后，我們不約而同地開懷大笑，引來不少同學的側目。

就在這個雀巢咖啡與薄荷清片相遇的春天的早晨，我忽然就覺得自己不再寂寞了，這座陌生的城市，也因為這份友愛一點點溫暖起來。

編輯 知 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