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
“姐陪我一起去讀麓山國際好不好?”雞仔的聲音在電話中澀澀的。片刻的沉默之后,我說:“雞仔,我不去了,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好,姐,你也是。”我聽出電話那頭的無奈,只有我自己清楚,選擇留下,是因為我舍不得這塊曾經留下那么多回憶的土地。
那年,我們14歲,初三。站在16歲的起點回望,14歲的兵荒馬亂仿佛是昨天發生的事情,歷歷在目。我在黑板上寫下中考倒計時,每天做很多題,吃很多零食,和雞仔交換日記。清楚地記得,她說她看到英語老師家陽臺上的大蒜黃得沒有一點生機,以至于她不敢抬頭去看,怕看得沒有了希望;清楚地記得,我說上屆畢業生中考前把理想寫在紙飛機上,然后讓它起飛,結果破壞校園環境被校長臭罵,我現在理解他們的心情了。初三,我們很敏感,盡管都是標準的好學生。也許正是因為那種對未來的恐懼,我們惺惺相惜。不知什么時候,雞仔寫道:“姐。謝謝你一直陪著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說謝,但我還是要說,謝了,姐。”又是什么時候,我對雞仔說:“乖,按時吃飯。玩雪時不要把鞋子都弄濕了。”記得剛剛搬到上屆初三的教室時,我看到窗子邊上寫著:“Hello,又過了一年;Hello,就紅了雙眼。”于是,我看到和我一樣雙眼紅紅的雞仔。Hello,又過了一年,中考的那個電話后,我和雞仔就再沒有了聯系。偶爾,在她的QQ資料上看到:“15歲,我們不哭。我要做全世界最年輕的女建筑師,建全世界最高的樓。”轉眼,再過一年又要面對更加殘酷的高考,只希望雞仔已經長大。已經堅強到不再懼怕任何困難。
我說我要留下來,最后卻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高二,我選擇了文科,天天面對冗長無味的歷史課。而其他所有曾說要一起走下去的人都選擇了理科,包括飯桶,都在與冷酷強悍的理科機器們拼殺。
初二整整一年,飯桶坐在我前面。他在薄薄的英語本上用鉛筆寫下我們的語言。初二,應該還是孩子吧,孩子有孩子的任性。孩子的憂郁,孩子的天真。至少我這樣認為。我就那么看著那個孩子清秀得一塌糊涂的字,看懂了他的安靜和悲傷。孩子曾經把小四的書和我分享,于是,我喜歡上了那唯美而哀傷的文字;孩子曾經安靜地畫素描,用單調的黑白構造一個屬于他的世界;孩子曾經耐心地用他豐富的地理知識教我這個地理盲,結果仍是一片空白;孩子曾經淡淡地說他是我的朋友,于是,我真的把他當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初三,那個安靜的人說,希望我會堅強地度過初三,進入一中。那個安靜的人說,只要你相信自己是強者。并努力地做一個強者,你就會成為真正的強者,于是我很努力,不愿讓我的朋友失望。
高一,那個安靜的人說:“我寧愿做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也不愿意看到我的媽媽難過。”他從小就生活在父母的不和中。而我,即使作為最好的朋友,可以做的事仍是那么少,他的痛仍然只是他一個人的。而明天,當新一輪朝陽升起的時候,我們仍要為了高考麻木地拼命。
高二,當很多新朋友進入我的圈子時,我便看到以前圈子中的人在慢慢離去,包括飯桶。見了面是尷尬的笑,不完整的話,或是任何表情都沒有地擦肩而過。好幾次都看到他在我們教室外面轉悠,我在教室里和朋友談笑,好幾次張口卻沒有喊出來。也許是不想打攪我的快樂吧。扉頁上寫著“獻給給過我最多溫暖的朋友”的書已積了厚厚的灰塵,卻不能覆蓋曾一起走過的路。
我看著,一直不停地看著,那些零亂的畫,那些蒼白的文字,還有他一個人的世界,空曠得讓人難受,滿是無邊的等待。
根根說:“要用多少個過去才能堆砌一個現在,又要用多少個現在。才能遺忘一個過去。”說這句話時,我們初二,還是一個會笑得沒心沒肺的年齡。那個時候,根根還會在我爸媽提著零食來看我時裝得像個淑女,他們前腳一跨出去她就會像餓狼一般撲向我的零食。也會經常拿著曬衣架逼我,今天必須陪她一起不洗澡,然后教育我要做節約用水的標兵。以后,有誰,會讓我在做噩夢驚醒后跑到她的床上握著她的手安心地睡去?有誰,會在吃中飯時吃掉我盤子里所有的火腿然后把她的黃瓜全部給我?有誰,會在模擬考全軍覆沒時一本正經地跑來安慰我,結果把我惹哭?又有誰,會在中考前拉著我的手去浴室開夜車?還有誰,會像白癡一樣地問我:“假如有一天我們不在一起了怎么辦?”根根,假如有一天,我們不在一起了,也要像在一起一樣。
轉眼韶華黯然,歲月轟然倒地。曾經的孩子漸漸走遠。走向屬于自己的遠方。
殘陽如血,歸鳥掠過天空。地上的孩子在想念另一些孩子。多想再次牽起心愛的你們的手,穿起褪下的純真,踏在柔柔的草地上,累了就躺在樹蔭下,透過葉隙,望胖乎乎的云朵在碧藍的天空上慢悠悠地散步。哪怕,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
編輯 小 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