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慶 臺商赴大陸投資的先遣隊與鼓號手

整理／李曉棟

改革開放初期，鄧小平同志曾在當時的一次談話中指出:“現在搞建設，門路要多一點，可以利用外國的資金和技術，華僑華裔也可以回來辦工廠。絕大多數華僑都是帶著愛護和發展社會主義祖國這個愿望來的，與純粹的外國投資不同?！睆V大海外華商的報國之門，終于打開了。這一歷史時刻距今已有30年。1979-2004年，中國大陸共吸收外商直接投資5621.01億美元，其中近69%的外資來自華人資本(港、澳、臺地區及海外華人)，高達3699億美元。華商資本與改革開放成為了“最佳拍檔”，華商的商業優勢與內地的市場機遇相互結合，促進了中國經濟的崛起，使中國獲得了“世界工廠”的稱譽。其影響直接造就了中國特色市場經濟的建立，影響了中國當代本土企業精英的誕生與崛起。直到如今，當羽翼豐滿的中國企業準備“走出去”時，廣大海外華商又成為了重要的中介橋梁與助推動力……

1989 年11月30日，遼寧大連機場入境處，一群身著中山裝的干部正在焦急地等候一班來自日本的飛機，迎接一位神秘的客人。誰都不知道，這次普通的接待活動，對中國的改革開放而言將是意義非凡，永載史冊。這位讓官員們翹首以盼的人物 ，就是王永慶。

王永慶，中國臺灣省臺北縣人，祖籍福建泉州安溪縣，臺灣省工商界的“ 元首”級人物，是臺灣省最大的企業集團——臺灣塑膠工業股份有限公司創始人。他16歲時從經營米店起家，靠個人打拼，建立了以石化為核心，覆蓋機械、紡織、電力等十幾個領域的臺塑集團，資產總額達1.5萬億新臺幣。在1990 年代，臺塑集團的納稅額曾占到了臺灣全省稅收收入的 63%。

王永慶此行的目的，是來大陸商談建廠投資的事宜。那一年，正是中國改革開放進入“分水嶺”的關鍵時期，快速推進了11年的改革，陷入了停頓與徘徊 ，在“姓資還是姓社”的討論中，投資中國的外資面臨著是“撤”還是“ 留”的選擇。所以，王永慶的這次

大陸之行 ，意義深遠。這次神秘的旅行，臺灣稱其為王永慶的“密訪大陸”，而大陸給了它一個更神秘的名字——“1130” 或“901”工程。

1130工程

1980年代初期，臺灣當局在“三不原則”(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下，對兩岸經貿限制嚴格。直到1987年，臺灣當局的兩岸政策才逐漸“松綁”，臺灣當局解除了貿易管制，允許企業對外投資。同年11月，又開放臺灣同胞赴大陸探親。但對于兩岸經貿，臺灣當局仍舊是堅持“只許間接往來，不準直接接觸”的做法。

對于為何要投資大陸，王永慶在“登陸”前召開的臺塑高層會議(為保密，會議在王永慶位于美國新澤西州的別墅中舉行)上指出:“ 我今年已經75歲了，若能為整個民族做幾件重要的事，這一生也算沒有白活，就算血本無歸，又何足惜之!”

于是，在絕密的狀態下，王永慶從臺灣取道美國、轉由日本進入大陸，由大連前往北京。1989年12月5日，王永慶受到了鄧小平同志的親切接見。對于王永慶的投資要求，小平同志給予了高度認可和重視，他高興地說:“如果臺灣能來兩三個王永慶，那兩岸的事情就好辦了!”并立即拍板決定，要相關部門配合王永慶。小平同志表示，可以在福建海滄撥出一萬公頃土地，成立投資“特區”，同時在海滄毗鄰的漳州，再撥出五千公頃土地作為預備，大陸對于王永慶的投資計劃將支持到底。雙方確定了“海滄”計劃的基本內容:由臺塑集團投資70億美元，建造一個石化工業特區，建造能年產乙烯90萬噸、PVC100萬噸與煉油1400萬噸的一批工廠，產品100%供應國際市場。

在小平同志的邀請下，王永慶還在北京中南海釣魚臺芳菲苑報告廳做了一場關于企業投資與經營的報告會，成為了絕無僅有的在中央政府核心部門做演講的臺商。為紀念王永慶的這次大陸之行，他的投資計劃被大陸稱為1130工程。

胎死腹中

1990年1月11日，王永慶在女兒的陪同下，第二次秘密從美國經香港前往北京，繼續與大陸有關部門進行關于“海滄”計劃的談判。在北京，他再次受到鄧小平同志的接見，隨后他前往廣州、深圳、廈門等地考察。

王永慶在這兩次行程中，被同胞們的熱情與真誠所感動，打消了他因臺灣當局長期的“匪化”宣傳而對大陸產生的疑慮。他看到的是從上到下、從里到外充滿了朝氣、激情與希望的大陸。最讓他高興的是，大陸有關方面同意了他在“海滄經濟特區”建設煉油廠，并為其提供廉價石油。

王永慶回到美國后(為抗議臺灣當局阻撓其在臺灣宜蘭利澤工業區的投資計劃，他選擇了赴美療養)，在接受臺灣記者的采訪時，王永慶表示:“大陸方面說，可以考慮我們提出的條件?，F在韓國、日本也都想前往中國大陸，我們如不早去，可能就失去了機會。并直白地說:“在同一條件下，我會選擇到中國大陸;畢竟自己是中國人。這次我先到中國大陸看看，只是做初步的了解。條件如何，還要進一步談?！?王永慶“大陸行”的消息被披露后，兩岸輿論大嘩。

1992年11月6日，經過3年談判，王永慶所提出的所有投資要求全部得到中央的批準，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朱镕基同志向王永慶表示，海滄計劃可以全面依照計劃推動進行?！昂嬗媱潯边M入操作階段。

就在此時，對此一直不滿的臺灣當局撂了狠招，認定王永慶所為是“政治傷害比經濟傷害大”，要求臺塑終止計劃，并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臺塑與大陸簽署投資協定，臺灣當局將停止臺塑集團在臺灣的股票交易，凍結臺塑集團的銀行資金，限制臺塑集團的高管出境。

無奈之下，王永慶只有暫緩簽約。“海滄計劃”的宏偉藍圖胎死腹中。

“迂回”圓夢

“海滄計劃”的被迫停止，并未讓王永慶放棄對大陸的投資。他轉而采取了迂回作戰的策略，指派臺塑旗下企業“小型分散投資”，螞蟻搬家，繼續他的投資計劃。

臺塑下屬的南亞公司陸續在廣州石井、山東東營、安徽蕪湖、福建廈門等地建立了27家塑膠石化企業，累計投資2.3億美元，逐步實行臺塑集團早先定下的“大乙烯”計劃。2001年，臺塑旗下的臺灣化學纖維公司在寧波梅山島的工業園破土動工，興建了一批涉及輕油裂解、石化中間原料、發電廠與港口碼頭等10個項目的配套設施，投資超過10億美元。

1996年，王永慶通過美國華陽公司投資建設了國內最先進的火力發電廠——福建漳州華陽發電廠，它裝有6個發電機組其360萬千瓦。至2003年，華陽發電廠每月盈利達上億元人民幣，年獲利超過50億元人民幣。按照王永慶的計劃，他要將電廠建設成為全世界最大的火力發電廠。

在王永慶的構想中，這個新的“海滄計劃”，就是指一個以石化產業為核心，涉及電子、生物科技、汽車與鋼鐵等產業，輻射電力、港口、物流與社會服務等事業，一個以制造業為核心的龐大產業鏈。對于投資大陸要啥回報，王永慶卻表現得很平淡:“取之于社會用于社會。我在那邊(大陸)賺了錢，拿到別的地方用，我就心里過意不去，所以我現在就在潮陽辦電廠。一年大概有幾億人民幣利潤，我通通用掉，我們現在隨便講講，我(要)在大陸蓋小學，蓋一萬家小學。”2008年5月6日，王永慶旗下知名的醫療機構——臺灣長庚醫院落戶廈門。90高齡的王永慶親自剪彩，在致辭中，他再次強調了他的投資理念:“取之于社會，用之于社會”。

情系三通

2008 年4月7日，臺灣地區領導人選舉的前幾天，中國國民黨候選人馬英九與蕭萬長前往臺塑集團拜會了王永慶 ，王永慶又談及了他希望開放兩岸“三通”的愿望。

近年來，王永慶的這種呼吁已經持續了很久。他或直言兩岸“三通”;或鼓勵臺商赴大陸投資;或批評臺灣當局 “作繭自縛、只說不做”，堅持認為，臺灣要化危機為轉機，唯一可行的途徑就是繼續大舉向大陸投資，設立各項加工產業所需的上游原料生產工廠，而“三通”正是贏得轉機的當務之急，是臺灣經濟的源頭活水?；蛟S，王永慶對“三通”問題的耿耿于懷，表達了他對失敗的“海滄計劃”的追憶與執著之情。然而，王永慶的“海滄計劃”，無論結果如何，它的意義卻極為關鍵。從他投資大陸計劃失敗的1992年起，無數臺資企業開始大規?！暗顷?”，經過十幾年的發展，臺商對大陸投資項目累計達55673個，實際投資金額累計332.9億美元。同時 ，大陸市場對臺灣經濟的發展也發揮了積極影響。大陸臺企成為了臺灣臺企的主要盈利來源，“大陸概念股”成為了臺灣股市的主要支撐力量。許多臺灣中小企業借此發展成為知名企業或大企業，如頂新食品、統一集團、康師傅集團、徐福記集團、捷安特自行車、NB 自然美、華碩電腦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