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一天我從上海出差回到鄭州,走下飛機懸梯,外面正下著一場冷冷的冰雨。丈夫畢豐在新鄭機場出口處等我,接過行李箱的時候,他拂開我額前的碎發,然后笑著拍了拍我的臉頰,這是他在公眾場合對我最親昵的舉動。
畢豐是那種沉穩厚重的男人,說話做事從不浮夸,有一種不動聲色的美,也正是這一點讓我沉醉和著迷。出了機場,他一手開車,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臉:“你臉色不好,累了吧?”我告訴他來例假了,身體很不舒服。他沒有說話,將車停在路邊,然后過來扶我:“到后面躺一會吧,睡一覺就到家了。”
我閉上眼睛,放松地躺在汽車后座上。無意間,在坐墊下面,我摸到了一樣東西,像口香糖,順手取出,撕開來一看卻是一只安全套。
畢豐回頭,神情緊張而尷尬,車子在瞬間偏離方向。我的尖叫聲,讓他意識到了危險,一陣急剎車之后,車子停下來,正好擦在路邊的護欄上。他愣在那里,還是沒有說話。這場虛驚,反而讓我清醒了,憤怒地把那個東西扔到擋風玻璃前,絕望地質問:“到底怎么回事?”
畢豐轉過身,試圖來拉我的手。“不要碰我!”我像一只受傷的刺猬,逼視著他。
我的神情一定嚇壞了畢豐,他拉開車門過來抱我,搖晃著我僵硬的身體,不斷地說:“對不起!我不會離開你,我不想傷害你。”看著這個與我肌膚相親的男人,我忽然覺得那么陌生和疏遠,一想到他們可能就是在汽車后座上歡愛,我條件反射似的跳到車外。
冷冷的冰雨打到我臉上,他脫了外套強行裹在我身上,我掙扎著,用近乎自虐的方式發泄著憤怒。半晌,我哭問:“真相,我要知道真相。”
畢豐的敘述有些避重就輕,甚至詞不達意,但我還是聽出了事情的端倪。那是一段辦公室戀情,對方是一個離了婚的年輕女人,一年前應聘到他的公司,是畢豐的下屬。以畢豐的觀點,并不是離了婚的女人都是壞女人。那個女人叫冷舒月,干練、聰慧、善解人意,他們的關系伴隨著出差、開會、加班,以及無以計數的工作接觸,日久生情。直到我這次出差,他們一起開車去參加一個酒會,都喝多了,便有了在車上的第一次“親密接觸”。畢豐說他很愧疚,很后悔,希望我能原諒他。
我說:“你愛她嗎?”畢豐沒有直接回答:“小煙,你知道我愛的是你。”我挑起那根最尖銳的刺扎向他:“你若不愛她,為什么要和她做愛?”畢豐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不停地向我道歉,由著我哭鬧:“小煙,回家再說,你會感冒的。”“我凍死了又怎樣?不是正好成全你們嗎?”說完,我甩開了他的外套,在雨里狂奔……
回到家里,天已經黑下來。好像是為了躲避我的目光,抑或是躲避尷尬,畢豐沒有開燈,我們就那樣坐在黑暗里。眼淚再一次流下來的時候,我再問:“你打算怎么辦?”畢豐說:“一切都結束了,我不會再犯第二次錯誤的。”
哭也哭了,鬧也鬧了,現在他給了我明確的態度,我愛他,更不想失去他,所以,我只能選擇原諒。
“安全套”事件后的第一個星期,畢豐就把那輛車低價出售了。此后的日子里,他推掉了很多應酬,每天早早回家,陪我去購物或者去超市買菜,看得出來他在遷就我。
那天,我過生日。畢豐買了紅酒、蛋糕,還第一次給我買了9朵火紅的玫瑰花。他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好菜,我喝了許多酒,醉眼迷離。畢豐突然抱我:“小煙,我想要你。”
我的思想在反抗,身體卻在迎合。我們的性愛曾經那么好,那么和諧,可這次,中途我推開了他。我無法與他親熱下去,因為那只“安全套”不停地在我眼前飄動,我抑止不住地想嘔吐。畢豐頹然地坐在那里,神情沮喪而落魄:“都是我的錯,不怪你。”那次之后,我們的夫妻生活也變得似有若無,磕磕絆絆,名存實亡。
一個月后的一天,我終于撥通了冷舒月的手機,我說:“我是畢豐的妻子,我想和你見面談一下。”電話那端,她遲疑了幾秒鐘后肯定地回答說:“好!”
一個上午,在上島咖啡,冷舒月如約而至。她穿著職業套裝,沒有刻意的打扮和修飾,說不上漂亮,卻有一種少見的優雅。
我冒出一句:“我只是想見見你。”那是我的真心話。冷舒月沒有回避我的目光,竟然也說:“我也想見見你。”相同的愿望,似乎拉近了兩個情敵的距離。這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不談愛和感情,只是講兩個人的故事,還有她的感覺,然后是對我的歉意。她一定看出了我的焦慮,最后她說:“我知道你的擔憂,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
我們談話后的第二天下午,畢豐給我打來電話,他只說了一句話:“冷舒月辭職了,這下你滿意了吧?”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畢豐已掛機了。顯然,畢豐以為是我逼著她辭職的。
當晚,畢豐喝得醉醺醺的回來,又嘔又吐,又哭又笑,他從來沒有那么失態過。
事情就這樣微秒地發生了變化,畢豐仿佛變了一個人,開始經常晚歸,并且酗酒。
兩個月后的一天,我和畢豐去機場送朋友,在安檢門前,突然看見了冷舒月,她拉著行李箱,孤單地一個人向里走去。畢豐將頭轉過去,冷舒月將頭轉過來,兩個人電光石火的一望,正好扎到我眼里,讓我一覽無余地看到了他們之間千絲萬縷的恩恩怨怨。
那一刻,我黯然落淚。我知道,我和他之間緣分已到頭了,該是分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