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選擇一個合適的詞匯,來概括張懷帆的寫作。這稍稍有些困難。全是過于熟悉的緣故,但這難不住我,就從局部入手,來解開張懷帆機關。我發現,張懷帆是一個敢于表達人,并且找到了自己的一種方式,一種看似張揚,實則內斂的方式。這讓他的文本,獲得了類似于混凝土定型的效果。我認為,張懷帆的努力,是有效的,也是獨特的。
我想起了他的一篇文字《雞是怎么變呆的》,這個題目我喜歡。閱讀是愉快的,貌似雜文,卻自然使用散文的情節和細節。張懷帆具有把各種敘述形式雜糅的本領,但是,批判意識總在左右他的筆觸,不論怎么調侃,嚴肅的命題,沒有被沖淡,幽默中帶著苦味,嬉笑里包含怒罵。張懷帆的文字沒有走向滑稽,是因為,對于文字的“用”,也就是傳統文人的對于文章的傳承認識和濟世態度,張懷帆是不會舍棄的。所以,他在回答雞是這么變呆的時候,直接說,雞是被嚇呆的,雞是被氣呆的,雞是被困呆的。張懷帆還寫過一篇《屁大的事有多大》的文章,其中一段寫中學時有一個同學不說話,卻總愛放屁。便納悶兒,他的屁怎么就那么多。終于發現,原來他是把手夾于腋下,一夾就是一個“屁”。后來,大家都學會了,宿舍經常“屁”聲不斷。一般人認為不雅,或不屑成文的事情,在張懷帆筆下,竟然寫出了情趣,并把一段歲月的記憶勾連起來,這不是張懷帆行文的意外,是他沒有遮蔽自己的發現,并進一步感知到了生活的局部,哪怕是令人尷尬的局部。
張懷帆本質上是一位詩人,寫得最多的大概還是詩歌。讀他的詩,更能感覺到他是那種堅定的理想主義者,堅持自己的價值觀,不遷就生活的其他可能,只是走自己的路。“槐花,槐花/我為什么又靜靜地來到一座墳塋前/仿佛一段割不盡的思念/靜靜地白,靜靜地香”這樣美好而憂傷的詩句,在張懷帆的詩歌中毫不鮮見。在《露水里的妹子》中,更是寫下了如此奇美的詩句:“松鼠摘下杜梨樹上/最后一顆漿果/山菊花也悄無聲息地收起/寂寞的燈盞。”但是,透過這些物象,總能看到一顆跳動的柔軟的心,掩映在文字的后面,總能感到一絲淡淡的憂傷,一絲來自記憶的無奈。這不是詩人的問題,這是生活的鋒芒,割疼了敏感的筆尖。
我就回憶起,第一次和張懷帆見面,是1990年的秋天。陜北的天空一個勁地藍,紅棗掛滿了山畔那鐵絲一般的枝頭。在安塞高溝口一間低矮的泥屋里,我們興奮地談詩歌,談創作。這么多年過去了,張懷帆還是那個一頭自來卷頭發、皮膚白凈、個頭高挑的陜北漢子,只是生活發生了太多的改變,河山發生了太多的改變。張懷帆還在寫作,這是張懷帆的不變,這在當今社會,難得而珍貴。擁有一份愛,并且持續下去,這是福氣,這福氣不是任誰都能擁有。我不由要說,文學給予我們的,已經足夠多。因為文學,我們的生活,有了堅守,有了溫暖,有了美好。感謝文學!
張懷帆的文學,甚至還有雄心:完成《一個人的小鎮》、《一個人的河流》、《一個人的岸》系列。前些天,我問他,他說,都完成了。這是多么了不起,對自己,對文學。我也慶幸讀過系列的大部分篇章,我能讀下去,也能讀進去。這是張懷帆的魅力,這魅力,同樣可以久長。當然,張懷帆是不會停步的,文學相隨,人穩當也坦蕩,晚上睡覺都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