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來”并不名貴,是貴賓和蝴蝶犬的雜交品種,如今在內蒙古。
叫她“拾來”,因為她是母親拾來的一只流浪狗。母親晨練時,開口制止了驅趕她的保安,誰知,她便一路遠遠跟隨回家的母親,過馬路時,母親一轉頭,見她因追趕自己而險些被疾馳的汽車撞到,便蹲下身對她說:“沒人要你,我要你好不好?”聰明的拾來立刻重重地跳進了母親的懷抱,成為了我家的狗。
“拾來”是我見過的最懂事的狗。初到我家時,我和老公剛把午飯端上了桌,她又臟又臭,饑渴難耐,但卻只是乖乖地伏在桌邊,眼巴巴地瞅著飯菜,一動不敢動。喂飽她后,我和媽媽給她初步清理了一下,便抱著她在椅子上曬太陽,她將頭放在我的手心上,肚皮朝上,舒服地窩在我懷里,放心地睡著了。而我,一邊聽著她輕輕的呼嚕聲,一邊用另一只手翻著書,初冬時溫暖的陽光灑在我和她身上,突然間,我發現,這個小東西把她幼小的生命交在了我手上。
吃過晚飯,我去溜狗,她半步不離我的腳邊,弄得我頗有些寸步難行,離開家大約2000米后,拾來便咬著我的褲腳再也不肯走了,我知道,她是怕我丟棄她,于是轉身回家,結果,這聰明的小家伙不等我領路就箭一樣地沖到了家門口。
老公很不喜歡狗,何況是這樣一只來歷不明的流浪狗。為了讓他放心,“拾來”到我家的第二天,我便帶她去了寵物醫院做全身檢查。起初想把她裝在袋子里提走,哪知小家伙又是蹬又是踢,還眼淚汪汪、可憐巴巴地瞅著我,沒辦法,我只好找了張小毯子把她一裹抱著走了。本來很擔心,進入醫院后她會纏著我不肯讓醫生檢查和清理,但她的智力實在超出了我的想象,進入醫院后出奇地乖巧,舔舔我的手,就安靜地坐在洗澡臺上了。下班后,我去接她,一進去就呆住了,拾來竟然是如此漂亮!醫生告訴我,拾來尚未成年,身體健康,可放心領養。抱她回家的路上,她趴在我懷里,不時抬起頭,對著我輕輕地叫兩聲或是舔舔我,司機笑著問我:“你這狗養的有年頭了吧?”那一刻,不知為何,我的眼淚刷一下就出來了。
自此,“拾來”正式成為了我家的一員,她會以主人的姿態守在家門口,對一切她認定的陌生人大聲警告,她會送我上班,也會等我下班。我是常年上夜班的人,回家已是半夜兩點多,“拾來”卻每每總蹲在門口的椅子上等我歸來,據媽媽說,我一走,她便蹲在那,怎么叫也不肯走,弄得母親還有些吃醋:“分明是我把她撿回來的,如今這沒良心的怎么和你這么親!”
“拾來”聰明、調皮、懂事,只是始終太過黏人。起初,睡覺時,她小心翼翼地趴在我枕邊,對我和媽媽為她精心準備的小窩根本視而不見,若是你狠下心腸驅趕她,她便又抬起她那雙大眼睛,以一副無辜的表情泫然欲泣地望著你,我只得仰天長嘆,由她了。
送走“拾來”,我懊悔至今。當時我租住在他人屋檐下,地方并不大,環境也不適合養狗,于是,我開始為她尋找新的主人。很快,一位朋友接走了她,記得當朋友抱起她時,母親忍不住哭出聲,那一瞬間,“拾來”突然明白了這個正抱著她的人并不單是只和她玩玩,而是要帶她離開這個家,那一次,她是真的要哭了,不是撒嬌,不是淘氣,而是害怕與傷心。
后來,聽說她很得新主人的喜歡,朋友也曾邀請我去看她,我卻始終不敢;后來,聽說她改了名字,叫“白雪”了;后來,聽說她很乖地睡在了新主人為她準備的小窩里,我心中止不住一痛。
“拾來”走后,我最多想起的是她那雙大大黑黑的眼睛,不知為何,她的眼睛總讓我想起曾去過的一家兒童福利院里小孩子的眼睛。他們的眼睛和“拾來”的眼睛都帶給我一種無辜的感覺。我時常想:制造一個生命需要10分鐘,扼殺一個生命據說需要3分鐘,拋棄一個生命恐怕只需要1分鐘,那么,這生命的重量在拋棄或是扼殺他的人心中將存在多久?
那個溫暖的初冬的下午,我的左手曾經托起過生命的重量,但我卻輕易地把這份全然的信任與托付信手滑落。
我絕不再輕易養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