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嫉妒那樣涼

我討厭坐在我前排的蘇錦上，討厭極了。可是，我卻成了她最依賴的朋友。

蘇錦上轉學來到我們這所縣城中學的時候，全校男生的視線，幾乎都被她的美吸引了去。就連老師們，上課的時候，都愛叫她的名字。我坐在她的后面，看著她項上細細的紅色絲線系著的小巧玉石，散發著迷人茉莉花香的秀發，陽光照射下閃爍著細碎光澤的耳廓，還有不經意間抬起的手腕上，叮當作響的銀鐲，心里的嫉妒，騰地燃起，火一樣，燒灼了我的眼睛。

我想我不能再看下去了。我沒有她的可人容顏也就罷了，而今連我的聰明，也被她搶占了風頭。班里的黑板報，以前都是我的天下，從繪圖到設計，再到書法，幾乎全被我一個人包了，是蘇錦上的到來，使昔日我引以為傲的繪畫再無施展的天地。連那些課下時常借問題來與我套近乎的男生，都呼啦一下子全聚到蘇錦上的旁邊。對這樣的改變，蘇錦上卻是漫不經心。似乎，她天生就是一塊磁鐵，走到哪里，就將哪里變成以她為中心的磁場。

甚至，蘇錦上連我，都想吸進她的碩大的袋中去。

晚自習后，我們一起熬夜辦板報，她突然停下手中的彩筆，跑了出去。不過是片刻，便提了一大袋冰激凌來。我淡淡回頭瞥一眼桌上的冰激凌，竟然都是我最喜歡的巧克力味。我的舌頭，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扭頭繼續畫畫。蘇錦上卻是拿了一盒過來，笑嘻嘻地說：我知道你喜歡吃這個味道的，而且我也知道現在你肚里的饞蟲早就躍躍欲試想過來搶奪了，你還是下來休息一會兒吧，品嘗一下美味冰激凌啦。

我當然沒有抵擋得住蘇錦上的美味誘惑，但吃完之后我便嚴重地鄙視自己，為何如此輕易地，就被蘇錦上俘虜了去。難道，我和那些沒有出息的男生們一樣，承認蘇錦上是完美無瑕的一塊玉石了么？或者，我根本沒有與蘇錦上較量一番，就自動甘拜下風？

但蘇錦上的一盒冰激凌，還是拉近了我與她的距離。我在第二天晨讀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遞給蘇錦上一個紙條，上面寫著：你的冰激凌，很涼，也很甜。片刻之后，蘇錦上便在老師責備的目光注視下，回過頭來，旁若無人地對我說：下課后我有一件禮物送給你。

那份禮物，是蘇錦上最喜歡的小熊掛飾，許多女生，都曾暗自垂涎，可惜小城里根本買不到那個牌子。蘇錦上用這樣珍貴的掛飾，向我表明她對我的信任和依賴。在這個沒有女生喜歡她的班里，她將我，當成唯一的朋友。

但蘇錦上并不知道，她愈對我好，我內心的嫉妒，燃燒得就愈旺盛。我討厭她小鳥歌唱一樣溫婉的聲音；討厭她被老師頻繁地點名回答問題；討厭男生們蒼蠅一樣嗡嗡地在她身邊飛舞；討厭她說起自己在北京做記者的爸爸時，眼中閃爍的驕傲；討厭隔壁班那個我崇拜的男生，總是有意無意地在教室門口經過時往她的座位上瞥；討厭她的成績，尾巴一樣緊緊跟隨著我……我想我是真的討厭蘇錦上，討厭極了，雖然她一直把我當作好朋友。

這樣的討厭，抵達頂點的時候，我終于下定決心，將蘇錦上手腕上，不準任何人碰的銀鐲，藏起來。我很快地趁上體育課的時候，將那對被蘇錦上小心翼翼包起來的銀鐲，偷偷取出來，藏在教室后面一個盛放垃圾的廢棄課桌里。

蘇錦上果然是急哭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放聲大哭，似乎，她丟失的，不是一對手鐲，而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個親人。我并沒有過去給他安慰，因為那么多的男生，都圍過去，問東問西，而這，是我多么討厭看到的一幕。

那對銀鐲，我還沒有來得及還給蘇錦上，她就被父親接回了北京。走前她托人轉交給我一封信，說，寧兒，如果那副銀鐲，能夠失而復得，那么，你就幫我珍藏著吧。因為，那是媽媽離開這個世界時，送給我的最后的禮物。只有你這樣好的朋友，才能幫我將這份愛，一路珍藏下去……

看完信，我淚如雨下。我背負的這個秘密，蘇錦上永遠都不會知曉，她做夢都不會想到她最信任的朋友對她做了如此卑鄙的事情。而我的心里，也會永遠烙下一生無法祛除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