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總覺得社科院研究生院的校園和它響亮的名氣不符:空間局促狹窄,建筑簡易矮小。也沒有扶疏的花木和如茵的草地,里里外外找不到多少值得一說的地方。不久前的一次造訪,竟使我一直以來的看法產生了改變。
這次到北京順便去研究生院看望一個讀博士的朋友。剛走進朋友的宿舍,還未及掩上門,腳跟腳地進來一只貓。它一條腿有毛病,一步一晃向朋友跑去,看得出這兒對它絕對是熟門熟路了。它親昵地用頭蹭朋友的褲腿,不時地抬起烏溜溜的眼睛望著他喵喵叫,如同一個在大人跟前撒嬌發嗲的孩子。朋友坐下,貓就“噌”的一聲跳到他腿上,然后瞇著眼睛,接受撫摸,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輕微而有節奏。胡須輕輕抖動,尾巴悠悠搖擺。一副很享受的幸福樣子。
這宿舍里面還能養貓啊,我有些納悶。朋友看出我的疑惑,說道:“這是只流浪貓,到這兒好長時間了。一開始也是怕人,東躲西藏的。我們大家對它很友善,天天給它些吃的喝的。這不,現在這兒就成它的家了。經常來我們樓上的貓有五六只,有幾只和它一樣有殘疾,有的一只眼睛瞎了,有的腿斷了。好像校園里還有十來只吧。”我自己就很喜歡小動物,特別是貓。這個話題自然引起了我的興趣,有關博士生樓里的流浪貓,居然成了我們的聊天主題。
據他說,在這個滿世界鋼筋水泥的地方,流浪貓的生存很艱難。它們和那些被百般嬌縱著的寵物同類們完全是生活在兩個世界里,覓食難,存身難,生存空間小得可憐,終日凄凄惶惶地到處流浪,被追打,甚至被殘害。不知道為什么最終把棲身之地選擇到這兒,“這也許就是緣分吧”,朋友這樣說。這些貓們也通人性似的,自覺遵守著學校里的作息規定和紀律,白天幾乎看不到它們的蹤影,一齊蒸發了似的。一般在晚飯后,它們就齊刷刷冒出來,來到食堂,享用留給它們的饅頭,米飯,還有湯有水的,吃得酒足飯飽肚子滾圓,那個滋潤別提了。
大家態度友好,它們也自然就不見外了。時不時地到樓上串門溜達。哪間屋子房門開著,便大大咧咧長驅直入,一點兒都不生分,跟到自己家一樣隨便。這兒瞅兩眼,那兒喵幾聲。要是屋里的人在讀書寫文章,就一旁悄無聲息地趴在地上,眼睛迷離,耳朵翕動,仿佛和室主人一道融入清幽醉人的書香里。要不,便很知趣地抽身掉頭離開,來去無聲。
要是有那么幾天不見了哪只,大家都像發生了什么事情一樣相互打聽:“哎,大花花兒哪去了呢,可能到大單位發展去了吧?”或者“二花花兒這家伙沒事吧,敢情找著了女朋友。呵呵,娶了媳婦忘了娘啊!”大家打趣著,就像是在說著自己的兄弟或孩子。這些不知誰給起的名字,大家叫著順溜,喊得親切。看得出,這些大大小小的花花們早就是這個集體不能分離的成員了。
我們聊著的時候,那只貓在朋友腿上已睡得香甜無比。朋友用手輕輕地撫摩著它,毛皮錦緞一般光澤閃亮,那些深深淺淺的線條柔柔地打著旋兒,肉嘟嘟的像一汪流動的水。直到我起身告辭,它不能在朋友身上繼續甜蜜的酣夢了,才身子彎弓似的往上那么一聳,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兩只前爪懶洋洋地朝前一伸,朝朋友親昵地一叫,嬰兒般嬌嗔。接著翻身跳下來,戀戀不舍地隨著我離開。
這以后好久,我心里都暖暖的,這些以前在這個都市里如驚弓之鳥的小生靈,在這里找到生命的庇萌,得到善待和呵護。我覺得這個袖珍簡樸的校園因為充滿溫情而變得大氣而美麗。不說它的名氣,不說它的影響,單是這一點,就讓我肅然起敬。
編輯 薛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