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聰明,而妹妹則天生蠢笨。那時,我們在同一個學校讀書,她比我低兩個年級。年年期末,我捧著大堆的獎狀獎品雄赳赳氣昂昂地在前面走,她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在后面跟著。她比我小兩歲,卻一直躲在我身后的暗影里黯然成長。父母一直不愿意參加她的家長會,老師也從來不會注意到她。她像一株寂寞的小草,在親朋好友的眼皮底下,悄悄地成長著。
她考高中時,我已在縣城重點中學上高二了。那時家里經濟緊張,她偏偏又沒能考中,母親很平淡地對她說,沒考上就沒考上吧,女孩子家識些字已不錯。就為這一句話,她躲在自己的屋里哭了整整一個晚上。第二天,面對她腫得桃子似的眼睛,母親的心又軟了:你實在想去讀書,我們砸鍋賣鐵也供你!
她選了自己的長項,學音樂,因為她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學音樂,對一個農家女來說,是一項很不容易的事。拜師,短短的一節課就是幾十塊錢??伤€是執意找了那個學校最好的老師,她說,那樣她能學得快一些。她果真不負眾望,很快她在音樂上的進步令我們所有的人都吃驚。高考那年,她的專業課遙遙領先。可因為文化課她還是落榜了。她默默地收拾起書包,堅持回學校復讀。再次參加高考,她仍然被隔在了自己心儀的大學門外,那年,她上了一所市級的普通院校。
能上那所學校,我們全家人已是謝天謝地。母親常常在私下里對我講:那么笨的一個孩子,能走到這一步已很不容易了。那時,我也在偷偷地為她規劃未來:我私下里替她在鎮中學找到了一份教師的工作,可她堅持不去。她的理由很簡單,想去考研。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姐倆頭一次發生了爭吵??佳胁皇且粭l容易的路。那一段路,到底有多艱難,我不知道。只知道,再次見到她時,她人整整瘦了十幾斤。她拿到省城音樂學院研究生錄取通知書時,我們那個小村幾乎沸騰了,除了羨慕,鄉親們更多的是驚奇:不是說他們家二丫頭成績一直不怎么樣嗎,怎么就考上了省城的研究生?
研究生畢業,當她的同學還在為如何換一個可心的工作而大傷腦筋的時候,她已很順利地進了省城一家很不錯的單位。只有一點是遺憾的,多年的求學生涯,她把自己拖進了大齡女的行列,工作后,她的婚姻大事被提上了全家人的日程上來。親朋好友為她看好的人選,她也去看,卻總不滿意。母親急了,見著她就嘮叨:差不離就行了,別把自己拖老了。她對母親說:“終身大事將就不得!”母親氣得無言。
三十歲那年,她風風光光把自己嫁了。對方是她非常中意的人。第一次,她像個害羞的小女生,躲在我的屋里同我講悄悄話。她說,那么多年,總算遇到了一個讓她心儀的男子。我點著她的鼻子,半嗔半笑地說她:“你呀,從小就犟,從來不懂得將就。”“將就?為什么一定要將就呢,事情沒有做之前,就先告訴自己將就算了,那肯定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我愣住。原來,將就的人生并不是最快樂的。有一顆平常心,凡事包容,將就著過,是父母多年來教給我的。所以,當年讀大學,選了一個自己并不太喜歡的專業,我將就了;畢業后,進了一家專業不對口的單位,我將就了……妹妹卻與我相反,凡事,她不將就,有一分希望,她愿意付出百分的努力。在她不將就的人生里,她收獲的是更多的快樂與幸福。
■編輯 陳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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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張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