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是一部老片子,1966年拍攝,那一年,我們正在文化大革命,對它一無所知。這是一部當時非常有名的電影,法國著名導演克勞德·萊路許執棒,當年曾經得到過戛納和金球兩項大獎和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可以說是橫掃全球。42年時過境遷之后,這部電影所演繹的一個賽車手和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寡婦近乎純情的愛情故事,對于我們這些將愛情都弄得久經滄海而一派老態龍鐘的人們,已經沒什么新鮮感了。
但是,片子里面那個賽車手對那個寡婦說過的一段話,那天看電影時還是讓我心里一動。他說:“一位雕刻家問:如果博物館失火,里面有一幅名畫和一只貓,你會去救哪一個?”寡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問:“那位雕刻家怎么說?”賽車手告訴她:“雕刻家說,當然要救那只貓。”寡婦問:“為什么要救那只貓呢?”
是的,為什么非得救那只貓呢?為什么不去搶救那幅名畫呢?
這個問題,雖然過去了42年,似乎仍然具有意義,就在于這樣看似并不嚴峻卻實實在在的困惑,時刻還會擺在我們的面前。如果要我們回答或者要我們來做,我們該怎么回答,該怎么做?救那只貓,還是救那幅畫?或者貪心地兩者都要攬在懷里一個也不能少?或者兩者都不要去救,只管自己先逃命要緊?
寡婦問賽車手:“雕刻家為什么要救那只貓呢?”賽車手告訴她:“因為雕刻家認為貓是生命。”原因就這么簡單,但簡單的原因背后矗立著的是人生恒定的價值觀念。
生命?生命就是唯一的解釋嗎?在那雕刻家的眼里,生命就是這樣重要,畫,哪怕是名畫,對比生命,是死的,而唯有生命是活生生的,是珍貴的,是一次性而不可再生的,也是唯一的,哪怕它只是一只小貓的生命,是名畫也不可以交換的。價值的對比,如此醒目而清晰,不容置疑。
如今,還有這樣的雕刻家嗎?
面對大火,要我們在片刻之間做出選擇,我們會如雕刻家一樣毫不猶豫地選擇貓而放棄了名畫嗎?如果那幅名畫是凡高的、是莫奈的、是齊白石的或是張大千的呢?我們的心和我們的手,就不會有絲毫的顫抖和猶豫,而毅然放棄他們,冒著熊熊大火的危險,去彎腰抱起一只可憐的小貓?我們做得到嗎?
在商業社會里,特別是像我們這樣一個從政治社會到經濟社會的轉型期,從窮怕了的時代剛剛開始向小康社會邁進的時候,錢忽然一下子顯得格外重要。人們極其容易地就完成了過去對政治的信仰到現在對金錢的信仰從程序到系統的轉化。我們會覺得說別的什么都是瞎掰,錢才是好東西,再多也不怕壓手。面對大火中的價值連城的名畫和可憐巴巴的小貓,我們自然心安理得而無師自通地迅速算出兩者不同而懸殊的價格。哪怕是再名貴的波斯貓,也沒有名畫值錢呀,波斯貓再怎么名貴也能夠找到,而名畫才是不可復制的,是一次性的呢。況且,它還不是波斯貓,不過是一只普通的可憐的小貓。用不著計算器,我們心里的小九九,早就已經完成了兩者性價比的計算,掂量出兩者的分量。
就再別提什么生命了,誰都知道生命的重要,但要看什么樣的生命了,要看生命究竟怎么才能夠真正有價值了。沒聽說早把裴多菲的詩改造成這樣了嗎?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兩者靠什么?沒錢都沒招。
看來,電影里賽車手問年輕寡婦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們和我們一樣也面臨著同樣的選擇。只不過,他們兩情相悅,心心相印,認同了雕刻家的選擇,使得他們最終雖沒有得到愛情的美滿結果卻得到了生命意義的升華。
你到底是要名畫,還是要小貓?人生中,我們常常會面臨著這樣的選擇。在生命和金錢面前,在精神和物質面前,在顯性而高尚的思想追求和赤裸裸的實用主義面前,是需要矗立著迎風飄揚旗幟的寬闊廣場,還是只需要自家越寬越不嫌寬的客廳和越來越軟的席夢思,是做一株會思考的蘆葦,還是做一頭快樂的豬,是我們人類永遠不會過時的選擇。
■編輯 薛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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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李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