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跨過界

一個頗有趣味的劇名，一個頗為有趣的班底。寧浩、寧財神、何念，三位“影視劇”新銳的合作造就了上海暑期劇場的一個票房神話。

然而，瘋狂過后還是瘋狂，笑過之后還是笑。人們不禁要問——這還是一部話劇嗎?這樣的戲劇，恐怕很難再用悲劇或喜劇的定義去歸類，也很難用話劇的定義來界定。不論是歡欣還是憂慮，反正當瘋狂過后，這類作品體現出來的兩點特殊性，值得重新審視。

“現炒”，而非現代

有人曾為《瘋狂的石頭》和《武林外傳》的出現而歡欣鼓舞，并稱之為現代藝術。現在，脫胎于這兩個創作團隊的《瘋狂的瘋狂》同樣展現了無厘頭的“荒誕性”，但它直指的，卻是劇場喜劇效果，而并非如荒誕派戲劇或迪倫馬特的“佯謬劇”那樣直指人心。在《瘋狂的瘋狂》里，諸如運動員興奮劑事件、少年早衰等構成的不過是喜劇情境，而不是作為故事核心對某個社會問題進行挖掘。至于作為宣傳賣點的心理治療，同樣也以類似催眠的搞笑場面為主。此類“瘋狂”系列作品，似乎運用了現代派藝術常用的“拼貼”、“解構”等手段，但這些拼貼塊面一部分是當下時興的網絡笑話與電視欄目，一部分則是同一個團隊之前成功作品的經典人物和橋段。如本劇主角之一劉樺扮演的，是一個患了早衰癥的18歲天才少年；但從形象和臺詞上，他卻始終提醒觀眾=“我就是‘道哥’!”(他在《瘋狂的石頭》中扮演的角色)

對于此類作品的“解構”，或許更可以解釋為“沒有結構”。散戲后，筆者與一位滬上著名電視編劇通過交流達成一個共識——寧財神屬于創意的天才、語言的達人、話劇的門外漢。雖然此次有改過幾部小說的梁馨月加盟擔當編劇，但該劇的結構仍不嚴謹，場幕之間較隨意的現象還是非常明顯。然而，這些劇本結構上的問題因全劇所充斥的大量段子和灌口，不但并未成為致命缺陷，反而為編導隨心的加料、演員的即時出彩提供了空間!

“突變”，而非突破

各方精英的介入、出新出奇的手法，再疊加上各種新的娛樂元素，使《瘋狂的瘋狂》似乎突破了話劇的傳統且顯得有所“創新”。角色可以跳進跳出，舞臺上可以隨說隨唱……這些舞臺特征和布萊希特式的戲劇有著外表的相似，但哲理思考和靈魂對峙的缺失，卻使兩者涇渭分明。開場的一段“體育人生”加“朱小軍”的主持，與其說是戲仿了央視《藝術人生》，不如說是克隆了央視小品《昨天，今天，明天》和《火炬手》等。有觀眾在博客上寫道看這樣的戲其實是在看“春晚”小品的“時尚版”與“加長版”，如此而已。

突破可貴，突變則可怕。上世紀80年代在臺灣地區，賴聲川等人以《這一夜，我們說相聲》等一系列話劇挽救了幾乎在臺灣滅絕的相聲藝術。現在，寧浩和寧財神等人的“瘋狂”和“武林”系列，似乎在用網絡劇、情景喜劇擴展話劇的舞臺和市場。然而，當這些系列的舞臺特征越來越接近相聲和二人轉時，我們不得不擔憂話劇是否被“生物入侵”，或正在經歷一場前途未卜的“基因突變”?相比而言，同為“突破”和“借鑒”，我更認同二人轉式的《兩只狗的生活意見》，因為該劇在唱念做打、吹拉彈唱之間體現出對低層人物的悲憫和人物之間的遠近悲歡——這是在完成話劇的最高任務。

對于《瘋狂的瘋狂》這樣的作品，目前我們所要做的并不是提防和抵觸，而是重新界定它們的舞臺演出樣式。人們需要藝術，更多的人們需要娛樂。《瘋狂的瘋狂》已然瘋狂跨過界——跨過了傳統話劇而成了“劇場秀”，我們便不該以傳統話劇的藝術標準苛求這類以市場和娛樂為最終目的的演出。應該鼓勵更多的人從事跨界舞臺創作。應該樂于看到這類“劇場秀”將更多的觀眾引進劇場。當然，作為一個話劇教育工作者，我期待更多的話劇人在話劇本體的基礎上，深入創作，引導觀眾、贏得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