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事件中的媒體公信力建構

2008年5月12日，四川省汶川縣發生里氏8.0級大地震，新華社和中央電視臺在第一時間迅速進行報道，并及時公布各地的震感信息，國內各大門戶網站也隨即轉載了該消息。隨后，包括中央電視臺、四川電視臺在內的多家媒體立即派出記者團奔赴災區第一線，開始對地震造成的人員傷亡、財產損失和抗震搜救工作進行24小時全程直播。各大媒體在此次地震中的出色表現，標志著媒體在建構公信力方面邁出了跨越性的一大步。因此，本文即從災難事件的角度對媒體公信力的構建進行分析。

一、災難事件與媒體公信力的關系

所謂媒體的公信力是指“傳媒在社會活動過程中贏得公眾信任的能力和公眾對其信任的狀況”①，真實、權威、高尚和平衡是影響傳媒公信力的四個重要因素。“公信力不僅是一種對訊息來源的廣泛判斷，而且是由受眾認知的”②。它是新聞傳媒取信于社會與公眾，保持自身良好社會形象，求得自身生存與發展的基本條件。

與日常報道相比，災難事件報道更能考驗媒體的公信力。因為災難的發生往往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災難事件一旦發生，不僅會對公眾心理造成巨大沖擊，而且會使社會系統的運作暫時中斷。在這一階段，公眾對信息的需求十分迫切，經常產生“信息饑渴”現象，會較日常更為主動地搜尋有關社會變動的消息。在災難期間，大眾媒體是唯一、甚至是最重要的信息來源，如果媒體能夠及時報道事實真相，很容易受到公眾“推心置腹”般的認同。“在災難時期，新聞總量愈多，出現的頻數愈高，愈易讓民眾之信息需求感到滿足，因而較能舒緩因逢災難所感受的壓力”③，從而媒體的可信度或信息可信度也可以得到迅速提高。

所以對于媒體而言，災難期間是媒體建構公信力的絕佳時期：災難事件報道與不報道、如何報道以及報道的時效性、報道的角度、深度和廣度都最能體現其公信力。這不僅關系到公眾知情權的實現，而且事關社會穩定和生命財產安全，會直接影響媒體在公眾和社會中的公信力。如果媒體在災難事件中裝聾作啞、遮遮掩掩或有意不報、漏報或瞞報，不僅其公信力會喪失殆盡，而且會嚴重損害媒體所在國家的國際形象。

此次汶川大地震中，我國媒體在公信力建設上之所以取得巨大進步，雖然有政府在對待突發事件信息披露上的態度轉變，但更為重要的因素在于2007年11月開始施行的《突發事件應對法》。筆者認為，實際上是該法發揮了效力，保障了媒體對此次地震的報道。《突發事件應對法》第五十四條規定，“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編造、傳播有關突發事件事態發展或者應急處置工作的虛假信息”。此次報道就是按照該法的規定進行操作的。可見，認真執行該法足以防止地方政府和有關部門在災難發生后，對媒體進行的刻意封鎖或者阻撓，從而幫助媒體提升了公信力。

二、災難事件中媒體建構公信力的方式

從上述討論可以發現，災難事件報道最能考驗媒體公信力，那么媒體在災難事件中應該怎樣建構公信力？筆者依據現有對媒體公信力的相關研究，結合此次大地震中的媒體報道行為，認為在災難事件中，媒體應該通過以下四個方面建構公信力。

（一）及時報道

及時就是指迅速地把新近發生、發現的事實報道出去，最大程度地縮減事實的發生與報道出去的時間差。特別是當某一災難事件發生后，而人們對其還一無所知的時候，哪家媒體能夠用最快的速度發布關于這一事件的有效信息，就會贏得受眾的認可和尊重，培植起信任度和依賴度。如果政府和媒體一味地擔心災難新聞的“負面因素”，遲報道或不報道，不僅僅會損害媒體的公信力，而且會由于更多的人不知情而造成更大的傷害。

在此次地震中，媒體的及時報道就值得稱道。可以說，在地震爆發后的不到半小時幾乎所有的當天媒體都第一時間進行了報道：互聯網在10分鐘左右就傳出了快訊，新華網在18分鐘后做出了題為《四川汶川發生7.8級地震》的報道，央視也在滾動新聞里播報了四川汶川發生地震的消息。

雖然沒有關于細節的介紹，但是各種信息綜合起來，公眾很快對此次波及面極廣的地震有了一個較全面的認識，惶惑的情緒在第一時間內得到了穩定。這種做法，不僅是表現出新聞的時效性，更重要的是起到了很好的預防作用，避免了危險的進一步發生。尤其是在北京、上海、重慶、成都、蘭州等地，因為有了媒體的及時報道，人們感覺到震動后，沒有驚慌失措，而是井然有序地疏散到了安全地帶，其后續預防顯得從容鎮靜。

所以，此次西方社會對我國媒體給予了大量積極正面的評價，普遍認為我國媒體的公信力經受住了強震的考驗。長期以來認為“中國媒體不可信”的西方媒體，比如CNN、BBC等，在此次地震報道中都大量使用了中國媒體的電視畫面和文字報道。與之前報道“西藏3·14事件”、奧運圣火傳遞相比，西方媒體報道的態度幾乎是一個180度的大轉彎。

另外，隨著傳播科技的發展，互聯網、手機等新媒體的影響力已越來越大。在這樣一個信息時代，任何災難事件發生的第一時間，公眾都可能從各種渠道得到大量的相關信息。因此，信息封鎖幾乎是不可能的，及時報道才是明智之舉。

（二）真實報道

真實是指按照事實的本來面貌反映報道事實，不編造、不歪曲。真實不僅是新聞的生命，也是媒體公信力的核心。在災難報道中，更是如此。有研究認為，“對于新聞事實的真實報道，應不僅體現在平時，體現在日常對新聞事實的報道之中，而且也體現在災難性事件發生后的報道之中。”④災難事件中，真實報道的作用不僅僅在于守望社會，為政府與公眾提供高質量的決策信息，而且也有助于迅速形成社會動員，增加凝聚力。媒體作為社會組織之一，經常被視為是災難處理過程的重要中介變項，或甚至是災難時期的社會大眾之情緒動員者，所以，媒體理應承擔起披露真相、引導輿論的社會責任，發揮環境監測的社會功用。否則，媒體就會失去權威性，喪失及時傳播信息的責任感和公信力。

從此次四川大地震的有關報道就可以發現，正是由于我國新聞媒體一改以往“報喜不報憂”的做法，摒棄“災難不是新聞、救災才是新聞”的傳統理念，進行真實全面的報道，才使有著抗災救災共同需求的全國13億同胞，在同一個擬態環境下，超越了地理限制，團結一致、集中力量進行抗震救災。在這種情境下，“媒體不但已是社會公眾在災難來臨時滿足其信息需求與渴望的重要工具，也是公眾在災難事件中極度倚賴的互通有無的管道，更是災后有關拯救、重建、反思、恢復社會正常運作的主要信息論壇。”⑤

此外，由于災難事件危害大、影響面廣，在很大程度上都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如果傳遞的信息不夠真實、不準確或者發布了虛假的信息，就很可能引起社會恐慌和流言泛濫，甚至造成嚴重的社會危害。有研究認為，“人的好奇心表現為一種對不幸事件的傾向性，相對于好事情而言，災難總是更容易成為某個社區的談資。”⑥在正常信息量不足，或信息模糊不清時，流言就會增多。美國社會學家G·阿爾波特（G·Allport）提出一個流言傳播公式，流言流傳的速度=問題的重要性×不了解的程度⑦。可以看出，消除流言的關鍵是消除“不了解”，要消除“不了解”，就必須讓公眾知情，知道災難事件的真相。顯然，流言止于真相，只有真實的報道才可以起到澄清事實、化解謠言、穩定社會情緒的巨大作用。

此次地震災難發生當天，雖然網上一度流傳著當晚北京將發生6級地震的謠言，但是由于各大媒體及時發布了來自國家地震局的權威信息，才迅速化解了流言，穩定了民眾的情緒。與2003年4月20日以后對非典疫情的報道相比，也同樣是由于大眾媒體真實客觀的報道，才使謠言得以消除。

（三）人文關懷

所謂人文關懷即是指媒體關心和滿足公眾精神心理方面需求的一種職業情懷。弘揚人文關懷既是當代社會賦予大眾傳媒這一公共事業的時代使命，又是傳媒成為社會良性粘合劑的內在要求。在災難事件中，人文關懷也是媒體建構公信力的重要途徑。在災難事件中，災區群眾與災情是公眾需要獲悉的核心信息，災難無情人有情，對災難的報道應以人為本，把受難者及家屬放在心上，強化服務功能。“在報道災難新聞的時候要對新聞的真實性和‘悲情’色彩進行考慮，但對于將災難新聞娛樂化的做法要堅決摒棄，獵奇、渲染無度的方法當然要不得。”⑧成功的報道應該將人文關懷融入災難性報道，媒體不僅僅引導公眾關注災難本身，更要關注災難中人的命運，宣揚災難性事件中體現出的人性美。

尤其在災后重建期，新聞媒體更要將受災者的生活和心理展現給公眾，喚起公眾的同情心，激起公眾的深切關懷，這既可以給受災者以心靈的安慰，又有利于推動賑災和災后重建。

在此次災難事件中，絕大多數的媒體都對生者和逝者給予了極大的關懷，體現人文關懷的報道層出不窮。例如，5月17日，新華社播發《“救不出來你，我們就不走”——北川縣救人目擊記》的報道；5月18日，中國新聞社做了題為《“寶貝，一定要記住我愛你！”地震瞬間愛超越生死》；5月19日，《中國青年報》做了題為《手術臺上與死神較量》的報道；5月20日，《人民日報》做了題為《他的眼神讓我心痛》的報道，《南方都市報》也做了題為《地震孤兒上大學政府承諾埋單》的報道等等。

各大媒體既有對國際社會和全國各地捐款捐物支援災區的報道，又有全國各地深切哀悼遇難同胞的報道。特別是在5月19日至21日國殤日期間，各大媒體除了做好抗震救災報道之外，還第一時間將版面調整為黑白色，用媒體特有的方式表達了最深的哀悼之情。《解放日報》原本紅色的報頭改為黑色，頭版除了圖片，所有文字皆為黑色；《廣州日報》敬告讀者：版面5月19日起連續三天全部改為黑白版；中央電視臺、東方衛視滾動字幕顯示為黑底白字；人民網、中新網、新浪等網站原本彩色的LOGO改為了黑色；央視、川視、重慶臺、廣東臺、湖南臺等幾家電視臺幾乎停播所有娛樂和消遣性節目，全方位、高密集、大范圍、連續報道災區、災情和救災情況；重慶市廣播六個頻率打破常規播出編排，實行地震重大事件特別直播報道，同步為市民報道來自權威機構發布的即時信息。在此基礎上，許多媒體都向公眾提供了捐助、尋親、求助等服務。在這個過程中，媒體的人文關懷得到了極大體現，其公信力水平也隨之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四）平衡報道

“平衡就是在突出報道一種主要因素時，還要顧及其他因素，特別是相反的因素；在突出報道一種主要意見時，還要注意點出其他意見，特別是相反的意見。”⑨平衡報道不是講多種因素、多種意見均衡地、中庸地報道，仍然是把某種因素、意見作為主要的因素、意見突出進行報道，這主要因素、意見就是傾向性，只是要“顧及”或“注意點出”其他的因素、意見。平衡手法所追求的目標，是更準確地反映事物及其內外聯系，是表現令人更加信服的傾向性，是寓傾向性于全面、客觀、公正之中。

對災難事件進行報道的目的是為了社會的穩定，而不是要增加社會的恐慌；是為了人民群眾的安全，而不是要加劇危機；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不是要制造麻煩。在災難事件延續期，全面平衡的報道有助于恢復社會秩序。有研究指出，“災難事件發生的同時，讓公眾獲得知情權的職責無疑讓媒體獲得更大的發揮空間，讓媒體手中有了更大的權利，但更大的權利無疑意味著更大的責任。其責任之一就是通過全面平衡的新聞報道協助黨和政府恢復有序的社會秩序。”⑩

在此次汶川大地震的報道中，新聞媒體在報道黨和政府領導全國人民抗震救災的基礎上，也介紹了災區群眾仍然面臨的危險、困難，甚至是救災行動中的部分失誤，在《突發事件應對法》許可的范圍內，進行了輿論監督。例如，《南方周末》于5月15日、22日先后作了題為《記錄震后26小時內的中國地震局》和《甘肅文縣：被低估的震災》的報道，指出了抗災救災行動中的疏漏；光明網5月22日針對賑災帳篷事件刊發了題為《誰動了災民的帳篷？》的評論；《南方都市報》于5月20日作了題為《都江堰師生集體心理治療 地震心理病人普通市民激增》的報道；《現代快報》于5月23日作了題為《北川沿線河流受到污染 自來水管網破壞嚴重》的報道；《京華時報》還在5月21日、24日先后作了題為《志愿者領物資遭拒》《搭建者一度拒絕拆除帳篷引起眾怒 民警與圍觀群眾沖突8人被拘》的報道等等。

值得注意的是，災難事件中的平衡報道是為了讓公眾全面了解災難，直面災難的悲劇本質，激發起危機感和責任心，呼吁有關地區、本國人民及國際社會的援助，與黨和政府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共同努力彌補災難造成的損失，從而重塑社會秩序。只要媒體在這個過程信守平衡報道的理念，媒體的公信力就將飛速提升。

綜上所述，在災難事件中，及時報道、真實呈現、人文關懷和平衡處理既是媒體公信力的構成要素，又是其建構方式。如果媒體能夠經得起災難的考驗，對災難事件進行真實客觀的報道，不僅會有助于增加媒體的公信力，而且能夠提升媒體的軟實力，進而將有助于改善國家形象，增強我國在國際舞臺上進行較量的綜合實力。

注釋

①聞學峰：《傳媒公信力的概念及測量——兼論梅耶的傳媒公信力測量體系》，載于《浙江萬里學院學報》2006年11月

②David K. Berlo， James B. Lemert. Robert J. Mertz.(1970)， Dimensions for Evaluating the Acceptability of Message Sources， Public Opinion Quarterly， Vol. 33， No. 4， p. 563-576

③⑤臧國仁、鍾蔚文：《災難事件與媒體報道：相關研究簡述》，《新聞學研究》第62期，第143頁—第151頁

④丁柏銓：《新聞傳媒公信力芻議》，載于《新聞愛好者》2005年12月

⑥ [美]杰克·富勒：《信息時代的新聞價值觀》，新華出版社，1999年12月版，第8頁

⑦ G·Allport.(1947)，The Psychology of Rumor， New York: Henry Holt， p.133-135

⑧⑩孫旭培、牛靜：《論突發事件中媒體的報道重點》，載于《今傳媒》，2006年06期

⑨孫旭培：《論新聞報道的平衡》，《新聞學新論》，當代中國出版社，1994年7月版，第237頁

（作者均系華中科技大學新聞與信息傳播學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