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熱。
黑妞站在火車站出站口,焦急地等待著。她沒有手機,也沒有手表,不知道火車是正點到的還是晚了點。黑妞帶的那個淺黃色的枕頭包卻懶懶地躺在地上。
臨上火車前,黑妞給大山打過電話,說好大山來接站的。鋼城這么大,她一個剛從鄉下來的女孩子,從沒走過這么遠的路,也從沒見過這么多的人,還有這么多的大車小車,怎敢亂闖呢,萬一要是走丟了,大山找不著她那他該有多著急啊。
“小姐,要坐車嗎?”一個瘦瘦高高的小伙子赤裸著上身,長著胸毛的胸前掛著一枚銹跡斑斑的銅幣。她沒有搭理他,只是瞧了眼地上的包。當她抬起頭,便覺得眼前一亮,大聲喊著:“大山!”
大山也看見了她,一路小跑過來,邊跑邊喊:“黑妞!黑妞!”
黑妞同大山上了一輛中巴車。車上人很多,十分擁臍。大山見黑妞滿臉是汗,就從褲兜里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餐巾紙,在她臉上擦著,黑妞看見整個車上的人都在看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擋了擋說:“這兒的天真熱”。
黑妞是第一次出這么遠的門,更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她半年前在老家和大山結了婚。本打算同大山一路回礦山,可家里面太忙,光是豬雞鴨就忙得她不可開交,別說是田地里的農活了。這不,農忙剛剛結束,她就馬不停蹄地往這趕。她愛大山,想大山,大山走后,背著他娘,她還在被窩里抱著枕頭偷偷哭過好幾回呢。大山望著黑妞紅撲撲的臉龐,如水一般清澈的眼睛,還有周圍乘車者投來的目光,別提心里有多高興多興奮啦。心想,還是咱老家的水土好,人長得也滋潤,不像這城里人,離開了化妝品就不行,有些畫出來的臉還怪嚇人的,還是黑妞好,純樸得像…… 大山想不出用什么樣的詞語來形容他的黑妞了,卻聽售票員說了聲:“到站了。”
他們下車走進陽光中,大山抬頭望了望天空,天空除了那個圓圓的大火球,一絲云彩也沒有。火球的光焰毫不留情地照在他們身上,大山感到周身火辣辣地難受。他看了眼身邊的黑妞,他想:如果回礦山,還需要坐四個小時的車,可即使到了礦山,那也必定很晚了。他考慮到黑妞已經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夠辛苦疲憊了,反正黑妞是俺媳婦,干脆,找上一個好點的餐館好好撮上一頓,然后再找一個好旅館住下,明天一早趕回礦山,隊長也不會說啥的。當他把這個想法告訴黑妞后,黑妞高興得連蹦帶跳:“太好啦!我正想好好看看這鋼城的夜景呢!”
酒足飯飽之后,兩人乘纜車到了城市的最高點——南嶺公園。從山頂朝山下眺望,整座城市燈火燦爛。黑妞依偎著大山,大山凝視著黑妞,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相互擁抱在一起,感受著夜晚的浪漫。當兩人下了山,來到一家旅館時,已是夜深人靜了。
大山要了個一百五十元一個晚上的雙人間,當他把兩人的身份證遞到服務小姐手上時,他聽到的是服務小姐那嚴厲的訓斥聲:
“不行!”
大山感到一陣茫然。
服務小姐看了他們一眼說:“這里有規定,男女不能混住!”
“混住?”大山覺得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我們可是夫妻呀!不信你問她,她叫黑妞。”
黑妞也在一旁說:“是呀,他是我丈夫,我們半年前在老家結的婚,他叫大山。”
“什么亂七八糟的。不管是黑妞、白妞,大山、小山,要住可以,每人再交一百元。”服務小姐態度更加地堅決,說話的語氣也比先前強硬了許多。
黑妞在旁邊用手扯了扯大山的衣角,小聲對他說:“要不咱們換一家吧?”
大山想,不就是多交兩百元錢嗎!他媽的,住!隨手扯出一張一百元面值的鈔票,將錢扔在了桌子上。
房間很寬大,里面的裝飾也很豪華。黑妞伸手摸摸這又摸摸那,總而言之,這里的一切對她這個鄉下女人來講都是那樣的新鮮,簡直可以說是另一個世界。這城里有錢人多,可的確也會享受啊!她看見了那個潔白如玉的浴池,就沖大山說:“大山,我想洗澡。”
大山正看著電視:“好!我這就去把水給你放好。”
黑妞快速地將外衣內衣脫掉,十分小心地踩進浴池。在溫暖的水中,霧氣很快就將她的全身籠罩了。她似乎感覺自己變成了仙女。還是人家城里頭的人會享受,拉屎坐著,洗澡睡著。她想喊大山幫忙搓搓背,可她的心“怦!怦!怦!”地跳得厲害,嘴巴張了幾下,還是羞于開口。她又想到老家洗澡的木盆,還得用大鐵鍋先把水燒熱,再去續涼水,還要等大人孩子都睡去……
她想再往浴池中放點熱水,她學大山那樣將浴池開關閥慢慢旋轉著,沒想到這一動就再也還不了原。迅速升溫的熱水燙得她一時慌了手腳,一聲尖叫后,赤裸著全身跳出了浴池。大山不知發生了什么事,當他看見黑妞雙手抱肩,水珠從她那白里透紅的肌膚上不斷往下滴時。幾乎是看傻了眼的他猛地將黑妞那滑溜溜柔軟彈滑的身體緊緊地摟抱在懷中,不停地親吻著撫摸著,又將她迅速地掀翻在席夢思床上,一種壓抑許久的沖動,使他神奇夢幻般地進入了她的身體。就在這時,傳來了房門激烈的敲擊聲。黑妞嚇得臉色發白,本能地拉過毯子蓋在身上。大山穿好衣褲,打開房門,一下驚呆了。
“請你穿好衣服,還有她,跟我們走一趟。”一男一女,兩個戴大蓋帽子的人沖他說。
“為什么?我們怎么啦?”大山突然聽見浴池那邊有水流的響動聲,這才想起浴池的開關閥還沒來得及關,趕緊跑了過去,見水淌了一地。
大山和黑妞被帶到了一間光線很暗的房間里,無論他怎樣解釋,大蓋帽就是搖晃著頭。
大山說找當時的那位女服務員,另一位服務員說她已經下班了。
后來男的沖那女的瞅上一眼后沖大山說:“交錢吧,治安罰款一千元。”
黑妞嚇得不敢正眼看大蓋帽,哆嗦著身子躲藏在大山的身后。
“沒錢,就是有錢我們也不交。”大山憤憤地蹲在地上,從褲兜里掏出一支煙點燃。
“交了錢我們還能回去睡覺嗎?”黑妞小聲問著,又看了一眼大山。
“當然可以。”女大蓋帽說。
黑妞眼睛一亮:“我交!”她迅速彎下身子,從枕頭包里掏出了一千元,沒顧及大山的阻攔,把錢遞在了女大蓋帽手中。
女大蓋帽看了看黑妞,隨手從手中的錢里抽出五百元還給黑妞說:“你們去睡覺吧。”
回到房間,黑妞上前抱住大山,親昵著說:“大山高興點嘛!脫了,咱們睡覺吧,就當咱們住了一晚上的高級旅館。”
大山一句話也沒說,在匆忙中很快就做完了事,沒多久便鼾聲如雷了。
黑妞用手輕輕推推他,他翻動了一下身又睡過去了。黑妞挺直了身子,叉開雙腿,兩手撫摸著膨脹的雙乳,心想,這床可真是太舒服了。她也不知為啥會在那里喃喃自語:這大城市咋連這事也管得這樣嚴啊?
盡管這一夜黑妞是在提心吊膽、迷迷糊糊的狀態下度過的,可后來真的再沒有大蓋帽找她們的麻煩了。
黑妞醒了睡不著,她磨蹭一陣便起了床。她在那寬大明亮的鏡子前左照右照,她突然發覺自己比昨天漂亮了許多,光彩了許多。她拉開窗簾,窗外,這座城市仍然是驕陽似火,車水馬龍。
床上的大山,鼾聲正濃。
(選自《攀煤文藝》2008年第一期)
本欄目責任編輯 牛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