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0月的一個晚上,遠在東北上大學的兒子打來電話。我當時正躺在床上看書,是妻子在客廳接的,至于他們母子通話的內容,我全然不知。大約10分鐘后,妻子來臥室對我說:“兒子馬上急需2000元錢,你去夜間銀行給他打到卡上。”
我頓時就坐了起來,問妻子:“前幾天不是剛給了他1000元嗎,這才幾天,就花完了?”妻子說:“別問那么多了,兒子確實有急事。”我追問妻子到底啥急事,明天辦不行嗎?非要深更半夜地折騰人!妻子讓我先去銀行辦理,等我回來再細說。
我極不情愿地去夜間銀行給兒子卡上打了2000元錢。回到家,妻子才告訴我,說兒子的一同學出了重大車禍,正在醫院搶救,馬上急需一大筆手術費,他們同學都在幫忙籌錢,兒子把手頭的錢全部拿出后,還是不夠,這才給家里打電話求援。我問妻子,他們通知那孩子的家長了嗎?人命關天的大事,他們是承擔不了責任的。妻子說,已經通知那孩子的父親了,可他老家遠在新疆,僅坐火車就得7天才能趕到東北,無奈,他們同學才各自向自己家里求援的。既然這樣,兒子的做法也無可厚非。但我擔心,如果那孩子有個什么意外,那2000元錢能不能還上?我把自己的擔心說給妻子,她卻不以為然,安慰我說:“別想那么多,只要能把那孩子救過來,比什么都強。”可我還是很擔心,2000元可是我辛苦工作近兩個月的收入,對于一個工薪族來說,并不是個小數目。
事實證明,我的擔心并不是多余的。半個月后,又是在晚上,兒子來電話說,醫院方面雖然盡了力,但因他那個同學傷勢過重,終歸還是沒能留住生命。我在為那個孩子難過的同時,又不由自主想起了2000元錢的事,就問兒子:“你同學的父親提沒提還錢的事?”兒子的回答令我很意外,簡單說了兩個字:“沒有!”
兒子接下來的話讓我更生氣,他告訴我:“同學的父親已經拿著同學的骨灰回新疆去了,臨走時很傷心,我們同學都去車站送了。”我對兒子發火道:“你同學的父親也太不像話了,那么多人幫了他們,他一句不提還錢的事,就能那樣忍心一走了之,還有沒有做人的起碼道德!”
兒子哽咽著對我說:“爸,我知道,你掙錢確實不容易,但我覺得,作為一個父親,還有什么比失去兒子更痛心的呢?你不應該責怪同學父親的。你知道嗎,同學老家是農村的,家里很貧困,他父親僅來回車票錢就得3000多元,相當全家一年的收入。他父親來時,帶的錢就不多,回去的車票錢還是我們同學給湊的。在火車開走的一瞬間,我們所有同學都哭了,他父親哭得暈倒在車門前。你說,在那樣的場合,他想得最多的是什么?是錢嗎?不是!我們是獻了一點愛心,但那點愛心其實很有限,我能給予他的,也僅僅是2000元錢,這和一個父親失去心愛的兒子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兒子的話,竟讓我一時難以作答,好久好久,我對兒子歉疚地說:“你說得對,是我一時昏了頭,別怪爸爸好嗎?”我話音剛落,兒子就在電話那頭失聲痛哭,一個勁地喃喃自語:“我以后再也見不到他了,他可是我最好的同學啊!”
放下電話,我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我想,自己平時在說要為社會獻出一點愛心時,是面帶微笑說出口的,說這話時,沒有誰會否定我的真心,更沒有誰會懷疑我的耐心和愛心。兒子在同學面臨災難時,他深深懂得,一個人的愛心和耐心并不是無限的!兒子的分寸掌握得又是那么好,雖然是用父母的錢在獻愛心,但他卻能發自內心地說出那看似平淡的話:“我可以幫助他一點……”
我們的愛心其實并沒有自以為是的那么多。正如兒子說的那樣,愛心其實很有限,我們能給予別人的,真的不是很多。
選自《遼寧青年》200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