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盜夜明珠

東方珠寶店

一輛黑色的“雪鐵龍”轎車沿上海黃浦江岸邊飛馳。

十分鐘后，這輛黑色的高級轎車停在南京路“東方珠寶店”門前。車門打開，走下一位少婦。她輕啟櫻口，嬌滴滴地說道：“老爺子，東方珠寶店到了。”

隨著喊聲，轎車內鉆出一個銀須飄飄彎腰駝背的老頭，這老頭雖然老態龍鐘，卻是衣飾華麗，滿身富貴之氣。那少婦蛾眉杏眼，膚色白膩，修長的身材穿了一件淡綠色旗袍，猶如亭亭玉立的瀟湘竹，在她的容光照耀之下，所有的人都顯得黯然失色。

這一對老夫少妻相攙相依，慢慢踏上麻石臺階，向“東方珠寶店”營業大廳走去。

“東方珠寶店”雖是按中國的俗稱命名，老板卻是英國的億萬富翁喬·史蒂斯。他是個中國通，最喜愛搜集中國的名人字畫、玉器、古玩、珍珠、瑪瑙和各種寶物。1928年6月，國民革命軍第24軍軍長孫殿英以部隊搞軍事演習為名，炸開乾隆皇帝的裕陵和慈禧太后的定東陵，發生了震驚中外的東陵盜寶案。喬·史蒂斯攜帶大量的英鎊、美元聞風而來，又在上海南京路高價買了這座10層大樓，開辦了“東方珠寶店”。

那少婦進了東方珠寶店，立即被琳瑯滿目的各種珍寶所吸引，嘴里不斷發出“嘖嘖”聲。東方珠寶店英國店員羅伯特·卡吉看見一位美麗的少婦攙扶著一個老頭走進營業大廳，不由吃了一驚。

那老頭落座，滿臉不悅之色，用手中的拐杖將地板搗得“咚咚”響，叫道：“喂，史蒂斯先生呢?”

羅伯特·卡吉凝目細瞧，見那老者雖然是風燭殘年，卻是雍容大度，端坐在紫檀木八仙椅上，有一股盛氣凌人的威嚴。卡吉不敢怠慢，慌忙賠笑道：“老爺，太太，您二位——”

那少婦聞聽，圓睜杏眼，嗔怒道：“啊喲，這珠寶店當真是好大的氣派呀，連蔣老爺子也認不出來啦。”說著，右手朝卡吉左肩輕輕一拍，又道：“你這小娃子，眼生得很喲，老娘怎么沒見過你呀?”

她雖是輕輕一拍，只拍得卡吉左肩又痛又麻，又聞到她香氣襲人心脾，不由得神魂顛倒，連聲地應道：“蔣太太，小的不是，您多包涵，您多包涵。”遂又高聲叫道：“波可，波可。”

卡吉手忙腳亂，急忙泡上杭州龍井茶，恭恭敬敬地招待“蔣氏夫婦”。波可聽到喊聲，如飛而至，問道：“卡吉，你有什么吩咐?”

卡吉說道：“快打電話給老板，告訴他蔣老先生來到。”

不多時，史蒂斯滿面春風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哈哈”笑道：“失迎，失迎，真是失迎。”近一瞧，不覺驚奇，原來竟不相識，他頓時語塞：“二位是——”

“蔣氏夫婦”含笑不語，目不轉睛地望著史蒂斯。但見這位英國大富商年齡50多歲，高高的鷹嘴鼻，突出的顴骨，深陷的眼窩中有兩顆溜圓的藍眼珠，顯示出億萬富翁的精明和威嚴。

“蔣老頭”輕咳一聲，慢悠悠站起，朝史蒂斯拱手一揖，說道：“老夫姓何，借蔣兄面子，特來拜見史蒂斯先生。”

話音剛落，那少婦遞過一張精致的名片。史蒂斯滿面疑惑之色。接過名片細看，方知此人名叫何承天，乃是國府要員何應欽的堂叔，中國有名的大富豪。史蒂斯頓時眉開眼笑，急忙還禮，說道：“久聞何老先生威名，今日初識尊范，我備感榮幸!”

何承天聽他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知他是個中國通，笑道：“史蒂斯先生客氣了，老夫來寶店造訪，多有叨擾，請先生見諒。”他朝那少婦一指，又道：“這是我的六姨太，名喚巧姐兒。”

少婦盈盈一笑，說道：“先生，巧姐兒給你施禮啦。”她說話時，秋波傳神，風情萬種，自有東方美女的神韻和風姿。

史蒂斯細細打量巧姐兒一眼，不由得心先自酥了，暗道：“東方美女，江南佳麗，果然名不虛傳。西洋如何也挑不出這等美貌的女子來。想不到何承天老朽半死的樣子，竟有如此艷福。”

史蒂斯正想得出神，忽聽何承天道：“先生，老夫此行，有要事與閣下洽談。”他斜目瞧了卡吉一眼，欲言又止，“這——”

史蒂斯何等精明，急忙朝密室打了個手勢，說道：“何先生，巧姐兒，請。”

三人進了密室，何承天對巧姐兒說道：“巧姐兒，把寶貝拿出來讓史蒂斯先生瞧一瞧。”

巧姐兒笑道：“老爺子，這寶貝有我的一半，賣了好價錢要下到我的戶頭上。”

何承天微笑著應道：“可以，可以。”

巧姐兒邊說邊打開個小巧玲瓏的手提包，取出兩顆“翡翠白菜”。

史蒂斯在鑒別金銀珠寶上是個大行家，一見到“翡翠白菜”，便知是真貨，立時睜大了眼，驚呼道：“翡翠白菜!”伸手就要去拿。

“慢!”何承天手中拐杖突然一揮，恰好擋在史蒂斯和巧姐兒兩人的手中間，笑道：“先生觀過，請當面將價錢言明。”

史蒂斯滿面堆笑地說道：“何先生一言為定，我照付不誤。黃金、白銀、美元、英鎊，兩位任意挑選。”

何承天夫婦二人聞聽，喜不自禁，相覷點頭微笑。

史蒂斯小心翼翼接過兩顆“翡翠白菜”細細觀賞，“白菜”為綠葉白心，晶瑩透亮，菜心上落有一只綠色的蟈蟈，葉旁還飛著兩個黃色的馬蜂。這兩顆“翡翠白菜”是慈禧太后棺中的葬品，價值連城。史蒂斯手捧“翡翠白菜”激動不已，嘴里驚贊道：“好寶，好寶!”

何承天笑了笑，收回“翡翠白菜”，輕聲道：“史蒂斯先生，老夫不惜傾家蕩產，歷盡千險萬苦，收藏了這兩顆‘翡翠白菜’，閣下究竟愿出多少錢啊?”

史蒂斯毫不猶豫，伸出五個手指頭，笑道：“黃金!”

何承天問道：“5萬兩?”

史蒂斯搖搖頭。

何承天瞪大了眼睛，又問道：“50萬兩?”

史蒂斯又搖搖頭。

何承天驚叫道：“500萬兩?”

史蒂斯微笑著點點頭。

巧姐兒拍手大笑，撒嬌似的搖了搖何承天，說道：“老爺子，我分300萬兩。”

何承天“呵呵”笑道：“可以，可以。”說著，又拿出一顆半塊珠子來。

這一下，史蒂斯更是驚奇不已，這半塊珠子正是慈禧太后死后口中含的夜明珠!這顆夜明珠含在慈禧嘴里，使她死后20多年尸體不化。這顆完整的夜明珠分開是兩塊，合攏起來則透出綠色寒光，夜間在百步之內可以照見頭發。東陵盜墓案發生后，孫殿英為了推脫罪責，暗托國民黨特務頭子戴笠將這顆夜明珠送給了蔣介石，蔣介石將夜明珠釘綴在宋美齡的一雙舞鞋上，舞鞋被盜，這顆夜明珠便無影無蹤了。史蒂斯來到中國后，在一個珠寶商手中花500萬兩黃金買到這顆夜明珠的其中一半，今日見到另一半，怎不令他驚奇萬分!

何承天見史蒂斯驚得張大了嘴合不攏來，“呵呵”笑道：“史蒂斯先生，老夫用兩顆‘翡翠白菜’換你另一塊夜明珠如何?要不然我就全賣給你算啦。”

史蒂斯聞昕，醒過神來，心中暗道：“莫非這人此來，為的就是我收藏的那半塊夜明珠?如果這老兒手中是真珠，只要踏入我的地下室，就別想活著出來。別說你是何應欽的堂叔，就是蔣介石的老子我也不放過!”

史蒂斯打好主意，笑道：“這兩顆‘翡翠白菜’我敢斷定是真寶，至于這塊夜明珠嘛，我可不敢妄自評價，只有兩塊寶珠合在一起，才能判別真偽。”

巧姐兒笑道：“啊喲，史蒂斯先生如此一說，我老爺子手中這塊珠子難道是假的不成?請您將另一塊珠子拿出來一觀，不就成了。”

史蒂斯說道：“何夫人，這顆夜明珠非同尋常，豈能放在這柜臺之中任人觀賞?”

巧姐兒問道：“先生珍藏何處?”

史蒂斯答道：“在地下室保險柜內。”

何承天聞聽“地下室”三個字，立刻臉色大變，收起半塊珠子，說道：“算啦，算啦。賣掉‘翡翠白菜’，夜明珠之事算啦。”

史蒂斯早就料到何承天不愿意去地下室，眼看就要到手的寶物，怎能放過?今日孤注一擲，只要這老頭兒進了地下室，“翡翠白菜”和夜明珠全都搶在手中，這位美女也歸我史蒂斯啦。他“哈哈”一笑，說道：“何老先生，稀世珍寶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你若錯過今日良機，何處去尋?真假夜明珠，你我難辨，何不與我地下室一觀。雙珠璧合，真珠一顆，我就換回兩顆‘翡翠白菜’，黃金500萬兩，敝人奉送。巧姐兒，你意如何?”

巧姐兒早就被史蒂斯說得動心，嬌滴滴地說道：“啊喲喲，我的老爺子，今天你怎么啦?雙珠璧合，難得奇觀，莫非你想把這半塊夜明珠偷送給四姨太?還是送給五姨太?我不，我偏要這顆寶珠。你若不讓我去看夜明珠，我就嫁給史蒂斯先生當洋太太去。”史蒂斯聽她吐音清脆，妙語連珠，風俏飛蕩，不由得心猿意馬，幾乎不能自己。

何承天如何能受得了女人撒嬌，面呈為難之色，有氣無力地說道：“好吧，史蒂斯先生，勞駕你陪我二人辛苦一趟。”

史蒂斯大喜過望，與巧姐兒攙扶著何承天慢慢地向地下室走去。

三人坐電梯來到地下室。第一道鐵門前有四個持槍的英國巡捕在守衛。史蒂斯命令道：“打開鐵門，我去總庫。”其中一名巡捕立正敬禮，答道：“是!”按動電鈕，鐵門徐徐打開。三人進去后，鐵門自動關上。走有20多米遠，又是一道鐵門橫在眼前，這里仍有四個持槍巡捕守衛。史蒂斯走近，綠燈一亮，鐵門自開，如此過了三道鐵門來到總庫。

在這不到200平方米的總庫里，整整齊齊排列著20多個保險柜，其中有一個白色的中型保險柜。史蒂斯走近保險柜，慢慢撥動密碼，掏出隨身攜帶的鑰匙，“咔”的一聲將保險柜打開，里面裝滿奇珍異寶，琳瑯滿目。可寶物雖多，卻沒有一件能與“翡翠白菜”相比的。

史蒂斯小心翼翼捧出一個錦盒，取出一顆珠子來，與何承天手中那顆珠子一模一樣。他伸手按了一下電燈開關，地下室頓時漆黑一團。兩半塊珠子合攏，一道綠色寒光閃過，滿室光華耀眼，三人同聲驚叫道：“夜明珠!”史蒂斯激動得“哈哈”狂笑，忽覺得右肩一痛，胳膊酸麻無力，軟綿綿地垂了下來。他老于世故，心中明白自己著了人家的道，剛想叫喊，頸后一麻，何承天又點了他的“啞穴”。史蒂斯心中暗暗叫苦不迭：“糟糕，糟糕!我這個西洋富翁竟上了中國人的當!”

何承天雙眼猶如兩柄利劍直射史蒂斯，惡狠狠地說道：“先生，現在請你規規矩矩將我二人送出東方珠寶店，若耍花招，別怪我心毒手狠。”說完，伸手在保險柜里拿出一塊金磚，言談之間，單手竟將金磚捏扁。史蒂斯見狀又驚又怕，心中暗想：“我若與這老者為敵，肯定非死不可。”

何承天又道：“我勸你還是不要為半塊夜明珠而毀了前程，導致億萬家業付諸水流。何況夜明珠原是中國國寶，理應歸中國人所有，先生心明如鏡，我就不再多言了。”

巧姐兒突然改口稱道：“三哥，事不宜遲，我們快走吧。這地下室戒備森嚴，機關暗布，只怕這洋老板伸手之間，我二人插翅也難逃走。”

何承天說道：“史蒂斯先生，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是何承天，本人姓凌，名少飛，號稱中國第一飛盜，她是我師妹薛麗萍。我二人今日出了東方珠寶店，任你隨意報警。現在必須委屈你一會兒。”說完，又點了他“左肩井穴”。

史蒂斯大驚失色，凌少飛是當世中國聞名俠盜，哪有不知之理?現在落入他的手中，乃是自取其禍，眼下只有在出地下室之際，見機行事了。

凌少飛早已看透了史蒂斯的心思，并指在他的肋骨下“中府穴”輕輕一點，直痛得史蒂斯渾身顫抖不止。凌少飛說道：“先生，這是輕的，你若不老實，我對你也不客氣了。”說完，又在他“巨闕穴”輕輕一點，史蒂斯周身百脈奇痛徹骨，渾身關節劈啪亂響，猶如萬箭鉆心。“巨闕穴”乃是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一，點穴人下手稍重，人便昏死，史蒂斯如何受得了，不由自主地軟倒下來。苦于他被點了啞穴，痛得死去活來，張大了嘴就是叫不出聲來。

凌少飛伸手一拍，史蒂斯身上疼痛漸消，頭上豆大的汗珠已經冒出來，只好老老實實點了點頭，領著二人出了地下室。

喬·史蒂斯被凌少飛點了“啞穴”和“肩井穴”，毫無說話和反抗能力，眼睜睜看著凌少飛和薛麗萍鉆進“雪鐵龍”高級轎車，“嘟”一聲跑得無影無蹤。他呆呆地站在東方珠寶店停車場，心中想記下轎車車號，可看了半天，哪有車牌?

史蒂斯暗恨自己萬萬不該將凌少飛和薛麗萍二人引入地下室總庫，以至自食其果。這是大意失荊州啊!他神色悲傷，情緒極壞。他想到了那兩顆“翡翠白菜”，想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夜明珠，雙珠璧合，寒光齊射，光華耀眼，這才是價值連城的奇寶!被凌少飛輕而易舉地盜走了，不，是自己給他的，送他走的。他說不清心里到底是啥滋味，他想到自己從一個普通商人成為英國著名億萬富翁，又想到自己在中國的名望，此時只覺得自愧、羞慚、憤恨。突然，他心中狂叫起來：“不!這顆夜明珠是我的，應該屬于大英帝國!我要與凌少飛斗，奪回夜明珠!”

他在絕望和羞憤中掙扎、怒吼，過分的激動竟使他昏了過去。

哈利大偵探

一架銀白色的專機黎明前降落在上海虹橋機場。

英國著名大偵探彼得·哈利和他的得力助手托馬斯·杰克、私人廚師克拉·德斯一行三人一起下了舷梯。

史蒂斯在機場恭候已久，他看見哈利偵探步下舷梯，急忙迎上前去，二人相覷良久，默默無言，連最起碼的擁抱禮節都沒有。史蒂斯眼含熱淚，幾乎就要流出來。哈利偵探輕輕搖了搖頭，雙臂一張，做了一個毫無辦法的夸張動作，又在史蒂斯左肩上輕輕地拍了拍，和他一起鉆進一輛白色的高級轎車。

東方珠寶店二樓議事廳，迎接哈利偵探的宴會就在這里舉行。哈利偵探煙癮極大，酒量更是驚人，中國茅臺酒喝二斤不醉。今日例外，他婉言謝絕了史蒂斯安排的酒宴，只要了一壺龍井茶和兩包云煙。

史蒂斯邀請了上海幾十位知名人士前來與哈利偵探會面，有《東方報》記者白嘉銘、華豐銀行行長吳耀全、東方大商場總經理孫志成、英國巡捕警官安雷多斯·韋斯特……客人到后，史蒂斯一一介紹，落座抽煙呷茶。

“哈利偵探到來，我不勝榮幸。”巡捕警官安雷多斯·韋斯特立身而起，首先說話。他雖然在這非官方的私人酒會上發表個人見解，仍然挺胸昂首，保持著他軍人特有的威嚴和氣勢。“閣下，請恕我無能。盜賊凌少飛武功高強，神出鬼沒，英租界內數次被盜，均是該賊所為。我帶領巡捕數次追捕，也沒有抓到，東方珠寶店夜明珠被盜，震驚中外，閣下如能破獲此案，捉住凌少飛及其同黨，我大英帝國的威名將威震上海!”

哈利偵探“冷冷”一笑，雙目如電直射韋斯特，問道：“韋斯特警官，你到中國多少年了?”

韋斯特聞聽一怔，實在感到莫名其妙，我來中國多少年與夜明珠一案有何相干?可又不得不答，只好如實說道：“5年。”

哈利偵探又問道：“飛盜凌少飛是何等模樣?多大年紀?是男是女?”

韋斯特頓時面紅耳赤，結結巴巴地說道：“這個……這個……”他連說五六個“這個”，到底也沒有說出什么來。

華豐銀行行長吳耀全站起身來，朝哈利偵探拱手一揖，說道：“哈利偵探名揚世界，敝人如雷貫耳，今日初識尊范，吳某三生有幸。”哈利偵探聞聽，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

吳耀全心中老大不愉快，這洋偵探怎的如此無禮、目中無人?既已站起，不得不將話說完，他輕咳一聲。又道：“飛盜凌少飛我親眼見過。”

一言未了，只聽哈利偵探說道：“好，你細細講來。”

“去年中秋之夜，我正在書房寫字，忽聽身后沙發有輕微的響聲，待我轉過身來一看，大吃一驚，一個中年大漢正坐在沙發中。此人肥頭大耳，滿臉短須，相貌兇惡，面含殺機。我的書房門口有兩個保鏢站崗，竟不知他是何時進來的?”吳耀全臉顯恐慌之色，好似那凌少飛就在他跟前一樣。他接著說道：“此人正是凌少飛。他向我借3000兩銀子，說是有急事要辦，10天后如數歸還。當時我保命要緊，別說借3000兩，就是自給3萬兩也得給。我立刻開了3000兩銀票給他。他說了聲10天后見，便從容地走出了書房。10天后，我的書房里果然有他歸還的銀票。”

哈利偵探聞聽，輕輕地點點頭，仍是端坐在椅子里，一言不發。

東方大商場總經理孫志成短粗身材，是個有名的老色鬼。吳耀全剛說完，他便搶著說道：“吳兄此言差矣，凌少飛是個少年娃娃，怎的會變成中年大漢?三個月前，我花500兩銀子買了個小妞，洞房花燭之夜被凌少飛搶走啦。我看得清清楚楚，凌少飛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刀疤臉，兩顆包牙外露寸余，模樣甚是怕人。”

哈利偵探問道：“此話當真?”

孫志成拍著胸脯說道：“千真萬確，一點都假不了!”

《東方報》記者白嘉銘耐心聽他們講完，直笑得前俯后仰。他輕蔑地斜視了吳耀全和孫志成一眼，說道：“眾所周知，花旗洋行被盜，韋斯特警官率人追捕，我恰遇凌少飛慌忙逃命，迎面相撞。就在此時，敝人搶拍了一個鏡頭。哈哈，哈哈，凌少飛啊凌少飛，你再也飛不了啦。”

白嘉銘從公文包里抽出一張相片，又道：“諸位請看，這就是凌少飛。”相片上是一個滿面皺紋的老太婆正慌慌張張奔逃，身后影影綽綽是韋斯特警官在追捕。孫志成不以為然，問白嘉銘道：“老弟，花旗洋行被盜，《東方報》先聲奪人，搶發新聞，為什么沒有配上凌少飛這張照片?”

吳耀全冷冷地說道：“可笑可笑，聞名全國的大飛盜竟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婆，簡直不可思議。像這樣的照片，敝人在南京路、老匯路一天之內可拍千百張。”

白嘉銘臉漲得如同豬肝，心中大為惱火。高聲嚷道：“吳行長和孫經理所說中年大漢、少年娃娃又該如何解釋?我這張照片真假虛實，有韋斯特警官作證。”

韋斯特警官只顧聽他們講述與凌少飛的際遇。如墜五里霧中，當白嘉銘叫他作證的時候才醒過神來，不由得尷尬地用手拍了拍西瓜似的大腦袋，語無倫次地說道：“這個……這個……”

史蒂斯覺得吳耀全、孫志成和白嘉銘三人說的都是胡扯八道，凌少飛明明是個白須老頭，怎的忽而是中年大漢?忽而是少年娃娃?忽而又是老太婆?他想張口辯論，又覺不妥。吳耀全、孫志成、白嘉銘三人已爭得面紅耳赤，如果自己在中間再攪混，那就更成一鍋粥了。他看了看哈利偵探，只見他鎮定如常，嘴角上飄浮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兩眼閃耀著銳利的光芒，似乎要洞穿每一個人的胸膛。

史蒂斯怕吳耀全三人傷了和氣，笑著說道：“三位見到三個凌少飛，哪個真假，實難斷定。諸位已知，盜走我夜明珠的凌少飛是個白須老頭，由此可見，凌少飛嘛，這個……這個……”

史蒂斯說來道去，反倒越說越糊涂，眾人本來聽得又驚又奇，此時更是詫異納罕，心下琢磨：“難道凌少飛真的會變不成?”

突然，哈利偵探“哈哈哈”大笑起來。議事廳眾人如夢方醒，才想起今天的主要人物哈利偵探還沒有講話。于是，所有的目光一起向他望去。

哈利偵探彈了彈煙灰，站了起來，聳聳肩，兩眼掃視一下議事廳所有的人，微笑道：“諸位，敝人是第一次來到中國，久聞貴國乃文明之邦，風景秀麗，人杰地靈。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議事廳內多數是中國人，聞聽哈利偵探如此贊美中國，不由得熱烈地鼓起掌來。

哈利偵探點頭致謝，接著說道：“飛盜凌少飛乃人間俊杰，雖然敝人不曾與之相識，但聽吳行長、孫總經理、白記者三人所談，我已如聞其聲，如見其人。凌少飛到底是何等模樣的人，敝人不敢妄自斷言。但我想告訴大家的是，吳行長、孫總經理、白記者三人和史蒂斯先生見到的凌少飛，都是真正的凌少飛。”

眾人聞聽，驚得面面相覷。哈利偵探稍一停頓，繼續說道：“諸位，東方珠寶店夜明珠被盜案，轟動中外，我此行中國，與凌少飛難免有一場生死較量。我身為偵探，又負史蒂斯先生重托，萬望諸位鼎力相助。”眾人異口同聲地說道：“哈利偵探請放心，我們一定鼎力相助。”

眾人話音剛落，只見孫志成又站了起來，他人胖性急，搶先說道：“諸位，諸位，依敝人之見，凌少飛早已逃出上海，找了一個偏僻的山村隱藏下來。”

他這樣一說，隨即有人附和道：“孫總經理高見!”

吳耀全與他的看法又不同，說道：“凌少飛盜了夜明珠，及時逃離上海，這不容置疑。依敝人的推斷，凌少飛已過了廣州，逃到了香港。”他的這一推斷得到了多數人的贊同。

白嘉銘則不以為然，說道：“夜明珠是國寶，翡翠白菜價值連城，有這二物，千百個凌少飛吃不完花不盡，金錢、美女、洋樓任意挑選。他不遠走高飛，更待何時?香港雖然繁華，乃是彈丸之地。東京、巴黎、華盛頓、馬德里、華沙這些著名大都市，哪一處他不能安身?退一萬步說，凌少飛腦袋再笨也不會藏在中國鄉下的紅薯窖里，他總不能蹲在紅薯窖里啃夜明珠，也不能吃那兩顆翡翠白菜吧?”

眾人聞聽，都知他譏諷孫志成，不覺哄然大笑。

孫志成尷尬之極，指著白嘉銘怒道：“你，你惡語傷人——”

“孫總經理請原諒，白某信口開河，說笑而已，請勿見怪。”白嘉銘一邊賠禮一邊繼續說道。“孫子兵法云：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史蒂斯先生和哈利偵探在中國誓與凌少飛一見高低，決一死戰，說不定凌少飛帶著夜明珠早逃到倫敦去啦。”

眾人聞聽他這句話對哈利偵探暗含譏諷之意，不由變臉失色，暗暗為他擔心。

哈利偵探毫不在意，緩緩立身而起，笑道：“白記者的見解果然有獨到之處。不過，你的見解恕我直言——錯了。”

“錯在何處?”白嘉銘不甘服輸，反問道。

哈利偵探接著說道：“方才我已說過，凌少飛乃是人間俊杰，他盜了夜明珠，沒有藏在鄉下的紅薯窖里，也沒有逃到香港，更沒有遠去東京、巴黎、華盛頓、馬德里、華沙或倫敦，而是還在上海。”

議事廳內眾人聞聽，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哈利偵探明知眾人不相信他的話，故意說道：“諸位，如若大家信得過我哈利，三天內我一定把凌少飛請到東方珠寶店議事廳和大家見面。”

史蒂斯聞聽要把凌少飛請到議事廳來，立刻臉色大變。他是知道凌少飛的厲害，點穴之苦至今記憶猶深。請凌少飛再來東方珠寶店，豈不是再次引狼入室?眾人與史蒂斯的想法又不相同，雖然不相信哈利偵探能請到凌少飛，但又愿他能成功，一個中國飛盜和一個英國大偵探會面，而又是為了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誰不想一睹為快?

白嘉銘興趣更高，手舞足蹈，這一爆炸性新聞由他發出，《東方報》要發大財啦。他連聲叫道：“高明，高明!哈利偵探有用得著白某的地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哈利偵探“呵呵”一笑，說道：“白記者，離了你還請不到凌少飛呢。請你在《東方報》第一版以我個人的名義發一則尋人啟事，大意是哈利偵探來到中國，愿和凌少飛交個朋友，本月15日12時在東方珠寶店議事廳相會，保證安全，不搞陰謀，不乘機捕人，在座眾位是證人。”說完，目光似箭直射韋斯特，語氣嚴厲地說道：“韋斯特警官，你必須絕對保證凌少飛的安全，如果你和你的部下傷了凌少飛，別怪我哈利偵探不客氣!”

韋斯特“刷”地站了起來，挺胸立正，昂然答道：“是!一定保證凌少飛的安全!”白嘉銘筆走龍蛇，霎時間已將尋人啟事擬好，遞給哈利偵探。哈利偵探細細看了兩遍，改了幾句，然后朗聲念道：

凌少飛先生：

英國偵探彼得·哈利頓首拜上。

久聞凌先生英名，常恨無緣拜會。敝人受史蒂斯先生重托，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其真正目的閣下當是心明如鏡。夜明珠一案，轟動中外，婦幼皆知，人言凌先生攜寶遠走高飛，享受人間之榮華富貴，今世隱名藏身，神鬼難尋!敝人不識時務，狂言凌先生未離上海寸尺，故借《東方報》一角之地登此啟事，欲與為交。舉世滔滔，知音難覓，你我會見，令人心醉。凌先生若能賞面，請于15日12時屈駕東方珠寶店議事廳會晤。哈利三生有幸，不勝感激。凌先生安全之事，哈利一人承擔。君如信之，敝人屆時恭迎。

彼得·哈利

10月12日

俠盜凌少飛

第三天，《東方報》在第一版頭條刊發了彼得·哈利偵探的尋人啟事，這一爆炸性新聞又一次轟動上海。

10月15日，東方珠寶店二樓寬大的議事廳坐滿了上海各界知名人士，哈利偵探信守諾言，婉言謝絕了上海市政府、軍警界要員參加，命令韋斯特警官率領巡捕嚴加防守，絕不能傷害凌少飛和他的同伴。哈利偵探恐有人暗中搗鬼，聲明議事廳內所有的人不得暗藏任何武器和兇器。

哈利偵探一生喜煙喜酒，更善于交談。他和議事廳內眾人說古道今，談笑風生，神態自若，名人奇事，無不知曉，就連上海市的行情也了如指掌。眾人見他談吐不凡，個個敬佩，只是心里卻七上八下，極不安寧，想凌少飛來又怕凌少飛來。過了10點，這種緊張神情越發明顯。

突然，樓下傳來叫喊吆喝聲，中間還夾雜著粗野的叫罵聲和拳打腳踢聲，只聽得韋斯特警官怒吼道：“抓住他!抓住他!”

議事廳內眾人大驚失色，都道是凌少飛領人打了進來，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哈利偵探微皺眉頭，心中暗想：“若是凌少飛來到，絕對不會如此無禮。”正想著，樓梯“咚咚”一陣亂響，一伙人已沖到議事廳門口，史蒂斯見了，急忙走上前，說道：“韋斯特警官，且先住手，這位是我的日本朋友，三洋珠寶行總經理清原太一郎。”

韋斯特大為不滿，生氣地說道：“史蒂斯先生，哈利偵探嚴令下官，任何人不準攜帶武器和兇器進入東方珠寶店，他們三位不聽，還大打出手，傷了幾名巡捕。”

史蒂斯這才注意到清原太一郎的兩個保鏢果然身佩日本刀，忙道：“清原君息怒，哈利偵探有言在先，請將佩刀暫時交給韋斯特警官保存，里面請坐。”

清原太一郎“哼”了一聲，說道：“看在史蒂斯先生的面上，敝人從命。”橫目瞪了韋斯特一眼，狠狠地說道：“警官先生，下次如此，小心打斷你的狗腿!”一揮手，兩個保鏢將日本刀拋給了韋斯特。

三人“哈哈”大笑，昂首挺胸走進議事廳。哈利偵探見清原太一郎如此無禮，心中甚是不悅，聽史蒂斯稱他是“日本朋友”，看在主人的面上，強壓怒火，穩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清原太一郎見哈利偵探對自己的到來視而不見，心中覺得受了冷落，于是，冷冷地說道：“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哈利偵探?”

哈利偵探也冷冷地答道：“不敢，敝人彼得·哈利，偵探二字實不敢稱，何況大名鼎鼎乎?”

清原太一郎不屑地看了哈利偵探一眼，說道：“哈利偵探客氣了。”哈利偵探也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回敬道：“一郎君謙虛了。”

史蒂斯見他二人話不投機，急忙打圓場，說道：“今日是英雄相會，清原君請坐。”

清原太一郎落座，故意說道：“哈利偵探，凌少飛今日未必能到吧?”哈利偵探說道：“敝人盛情相邀，凌少飛豈有不到之理?”清原太一郎說道：“凌少飛巧使詭計盜走夜明珠，警方正在全力追捕，他夾尾巴逃走尚且不及，膽敢到此引火燒身，自投羅網?”哈利偵探霍地站起，彈指冷笑，說道：“閣下敢與敝人打賭么?”清原太一郎“哈哈哈”大笑，說道：“賭有何妨，哈利偵探輸了怎講?”

哈利偵探語氣堅定地說道：“凌少飛今日不到，敝人立馬回國，一生永不再當偵探!”說完，雙目圓睜，凜然生威，逼視著清原太一郎。清原太一郎擊掌說道：“好，哈利偵探說話痛快。凌少飛今日若到，我這條老命就不要了!”

廳內眾人聞聽，全都吃了一驚，想不到清原太一郎竟賭上一條命來。其實，他并不是口吐狂言，因為他壓根兒就不相信凌少飛能來。再說，他暗中又在通往東方珠寶店各個要道路口布置了許多打手，伏擊攔截凌少飛，他斷定凌少飛怎么也來不了。

說話之間，議事廳內那面英國大掛鐘“當”地敲了一下。

1l點30分!

所有的人又緊張起來。

議事廳內寂靜無聲，大家緊張到了極點，連自己的心跳幾乎都聽得見。清原太一郎得意地微笑著，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12點一過，他對哈利偵探就有話說了。

11點59分!

人們緊張的心情全部松弛下來，凌少飛未到，有的人嘆息，有的人怪叫，有的人怒罵，議事廳像煮沸了的雜燴湯一樣，頓時亂糟糟的。史蒂斯緊張得臉上的汗流了下來。他知道哈利偵探一生中度過無數次驚險，偵破了許許多多復雜的疑難案件，成為全英著名偵探。哈利偵探最大的特點就是信守諾言，哪怕生命危急關頭也是如此。今天，凌少飛若不到，哈利偵探一定會返回英國，夜明珠一案就徹底地完了!清原太一郎“哈哈哈”大笑數聲。怪聲叫道：“凌少飛來不了啦!”

哈利偵探抽煙呷茶，神態自若，毫無一絲慌亂之感。

“當!”議事廳墻上那面英國大掛鐘敲響了12響的第一響。與此同時，門口忽然走進一人，大家不約而同“啊”地驚叫了一聲。

大掛鐘“當!當!當!……”有節奏地連連敲了12聲，鐘聲震耳，猶似龍吟虎嘯，動人心弦!

議事廳門口那人20多歲，身穿普通長布衫，面容如玉，目似朗星，泰然自若，含笑而立，更顯得神采飛揚，氣度嫻雅。他緩緩舉手抱拳，朝議事廳團團一揖，說道：“在下凌少飛，拜見各位，禮儀不周，讓各位久候，請多多包涵。”

吳耀全、孫志成、白嘉銘、史蒂斯、韋斯特五人不約而同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望著那位英俊少年，異口同聲地問道：“你是凌少飛?”

議事廳內眾人見凌少飛風流英俊，雍容儒雅，說話時揖讓有禮，哪是傳說得神乎其神的惡面飛盜?又見他一人按時前來赴約，心中更是佩服，敵對情緒頓消，歡然喝彩，掌聲雷動。

清原太一郎直驚得目瞪口呆。

史蒂斯則是又驚又喜，又怒又怕。

哈利偵探“呵呵”一笑，立身而起，按中國的禮節，雙手抱拳向凌少飛一揖，說道：“閣下少年英雄，俠肝義膽，果然名不虛傳。敝人彼得·哈利，久聞閣下英名，無緣拜識，實為憾事。閣下按時赴約，敝人未曾恭迎，凌英雄請勿見怪。”

凌少飛還禮，笑道：“哈利偵探名揚天下，今日得見，不勝榮幸之至。”

話音剛落，忽聽得一人高聲叫道：“小小一飛賊，膽敢稱英雄，不知天下還有羞恥二字么?”

眾人聞聽大驚，凝目一瞧，叫喊之人是清原太一郎的保鏢。

凌少飛眉頭一皺，說道：“你是何人?怎的如此粗野無禮。凌某一生光明磊落，從不做欺心之事，何處不妥，望直言相告。”

那保鏢一向自高自大，自恃武功精深，從不把別人看在眼里，心想今日若當眾打敗凌少飛，乃是何等榮耀，閃身而出，口中叫道：“在下龜村，與你討教幾手!”

《東方報》記者白嘉銘對這個日本保鏢的行為很反感，凌少飛剛到，未入正題，他就首先發難叫陣，實在豈有此理!聞他漢語說得糊里糊涂，離座笑道：“閣下名叫龜孫?高雅，高雅!不知是王龜孫，還是李龜孫?”

眾人聞聽，轟然大笑。

龜村氣極，喝道：“八格!”

白嘉銘聞聽，搖頭晃腦，連聲說道：“妙極，妙極!原來是八個龜孫。”

龜村一心想打敗凌少飛，不愿和白嘉銘糾纏，運氣大喝一聲，兩手成掌分開，右掌向前，左掌為鉤，作勢欲撲，竟是“少林六合拳”中的起步勢“滾手虎坐”。

哈利偵探大怒，喝道：“放肆!杰克，攔住他!”杰克得令，如飛而至，擋在凌少飛面前。凌少飛輕輕一笑，說道：“杰克，請閃開，他是自討苦吃。”

杰克閃身一讓，龜村撲到。凌少飛身子一躲，避過龜村的右掌，左臂快如閃電，伸手一點，剛巧點在龜村左腿穴道上。龜村腿一軟，身不由己，便跪了下去。凌少飛笑道：“如此大禮，不敢當，不敢當。”伸左手又點了龜村的“云臺穴”，這一回龜村想站起來也起不來了。眾人見凌少飛言談舉手之間制服了龜村，無不驚駭之極。

這一來，氣壞了清原太一郎的另一個保鏢，他推椅而起，叫道：“在下神貫，也來會會你這個小飛賊!”

白嘉銘驚叫道：“你名叫混蛋?啊喲喲，今日巧事多得很呀，一個龜孫，一個混蛋，乃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奇哉，妙也!”神貫毫不理會白嘉銘那一套，猛地向前一躍，雙掌化拳，喝道：“看招!”使的是“少林大戰拳”中的“三鬼拍門”，直搗凌少飛的雙頰。這一招急如星火，勢勁力疾。凌少飛伸手之間制服龜村，哈利偵探心明如鏡，知他身懷絕技，不動聲色地看他再如何降伏神貫。

廳內眾人見凌少飛站立在當地不躲不閃，都驚得大叫起來，白嘉銘嚇得一顆心怦怦亂跳，暗暗叫道：“完啦，完啦!”雙手掩目，不敢再看。

凌少飛見神貫出手也是少林拳法，想不到日本人竟將中國傳統武術學得如此到家。眼見神貫雙拳打來，他機靈地將頭一低，躲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呼”地伸出右手中指，輕輕點了神貫的“啞穴”，揮手再點，又點在他胸口“巨闕穴”。神貫本來雙拳夾擊，作勢欲撲，此刻“定格”了，好似作揖施禮一般，痛得臉上肌肉抽搐不停，苦于被凌少飛點了“啞穴”又叫喊不出來，實在是狼狽之極。

凌少飛笑道：“一個磕頭，一個作揖，禮節全有了。凌某多謝。”

史蒂斯吃過被凌少飛點穴之苦，眼見龜村、神貫二人和自己當日所受痛苦一樣，頓時魂不守舍，冷汗直流。

清原太一郎看到眼前情景，驚得昏了過去。

白嘉銘忙得不可開交，前后左右按動相機快門拍照，鎂光燈連閃，喜得他眉飛色舞，好不高興，大叫道：“龜孫混蛋，豐姿奇態，舉世罕見，壯哉!吾乃傳真照片也。”

哈利偵探又向凌少飛施了一禮，說道：“凌英雄，敝人登報邀請，是為了夜明珠一案，今日對證，請勿見怪。”凌少飛還禮，說道：“閣下在報上已經說明，凌少飛專程赴約，也是為澄清事實真相。夜明珠正是在下所盜，有何指教，但說無妨。”

議事廳眾人聞聽凌少飛自己承認盜了夜明珠，頓時交頭接耳，紛紛議論起來。

華豐銀行行長吳耀全向凌少飛拱手一揖，說道：“凌俠士，相別一年有余，不知是否還記得敝人。”

凌少飛還禮，笑道：“幸會，幸會。吳行長慷慨借銀3000兩，解了我燃眉之急，凌某感激不盡。今日相會，吳行長有話盡管講，在下并非愚魯之輩。”凌少飛這番話的意思很明顯，借銀子還銀子，今天是講夜明珠，兩件事不可混為一談。吳耀全也是個明白人，急忙說道：“好，凌俠士快人快語，那我就直說了。”他頓了一頓，目光巡視一下議事廳內眾人，繼續說道：“夜明珠乃為國寶，價值連城，史蒂斯先生為此物奔波半生，心力交瘁，失了夜明珠好似喪了性命一般。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凌俠士何必為一顆寶珠而苦害他人?今日我做東，你我與史蒂斯先生交個朋友，你送還夜明珠，珠聯璧合，黃金任挑，白銀任選，500萬兩、800萬兩、1000萬兩都行，你意如何?”

凌少飛冷冷一笑，說道：“我道吳行長乃是正人君子，豈知錯了。你口口聲聲說夜明珠是國寶，請問這國寶是中國國寶?還是大英帝國國寶?”

一句話問得滿廳眾人無言以對，吳耀全自知失言，更是尷尬。

哈利偵探倒吸一口涼氣，縱然他破案如神，口若懸河，也無所適從，難以應對。

凌少飛接著說道：“你吳行長說史蒂斯先生為夜明珠奔波半生，請問夜明珠初藏何處?孫殿英東陵盜寶，案發1928年，距今三載，怎能說他已奔波半生?史蒂斯先生地下室總庫所藏寶物，哪一件不是中國國寶?毋庸諱言，這與‘掠奪’二字何異?史蒂斯先生有金山銀山，1000萬兩黃金只不過是拔根毫毛，用毫毛想買夜明珠?買國寶?真是異想天開、匪夷所思!”

《東方報》記者白嘉銘聽得又驚又喜，連連拍案叫絕，手中之筆龍飛鳳舞。

哈利偵探驚得兩眼直愣愣地望著凌少飛，胸中波瀾起伏，思潮如涌。凌少飛雙目回視，毫不退避。

吳耀全心中一寒，驟然變色，叫道：“罷了，罷了。我號稱吳鐵嘴，今日栽在你手里，方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夜明珠一案，吳某不再言!”他知難而退倒也不算糊涂人。

哈利偵探再施一禮，說道：“凌俠士初顯身手，令敝人大開眼界。夜明珠價值連城，實為中國國寶，莫說1000萬兩黃金，就是金山銀山，豈有買得國寶之理?凌俠士為護國寶，仗義執言，氣壯山河。真乃——”

哈利偵探話音未了，忽聽白嘉銘問道：“凌俠士設計巧盜夜明珠，國寶失而復得，不知閣下要夜明珠何用?”

眾人聞聽，不由又緊張起來，此話不但尖銳又擊中了要害，不知凌少飛如何應對。

凌少飛“哈哈哈”連聲大笑，笑畢，朗聲說道：“諸位，夜明珠既為中國國寶，凌少飛豈敢獨占?待到天下太平，理當獻出，重歸國有!”話音一落，議事廳內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喝彩聲。

稍停，哈利偵探突然問道：“凌俠士是否信得過我哈利?”

凌少飛不解其意，反問道：“若信不過閣下，少飛豈能孤身赴約相會?”

哈利偵探微露喜色，接著說道：“敝人有一心愿，請凌俠士獻出夜明珠半顆，由我哈利偵探保存。我出三道難題，閣下若能解除難題，將夜明珠盜走，我與史蒂斯先生立即啟程回國，并將在貴國所得寶物如數歸還。凌俠士，你意如何?”

眾人聞聽，心中都道是這個洋偵探在施詭計，目的為了奪寶，只要凌少飛獻出夜明珠，他不翻臉才怪呢。凌少飛這個大飛盜精明之極，豈會上當?就連白嘉銘也猜不透，一個飛盜，一個偵探，飛盜盜寶，偵探捉人，洽談商定，實是天下奇聞。

出人意料，凌少飛微微一笑，爽快地說道：“好，哈利偵探，我成全你的心愿。”

哈利偵探說道：“一言既出。”

凌少飛接道：“駟馬難追。”

哈利偵探大喜過望，說道：“凌俠士，方才我不便直說，既然如此，就請閣下亮出夜明珠讓眾人一觀。”

凌少飛心中一驚，暗道：“哈利偵探料事如神，果然名不虛傳。”他不慌不忙，從懷中拿出兩塊珠子，雙珠璧合，登時寒光生輝，光華耀眼。

滿廳眾人齊聲驚呼：“夜明珠!”

清原太一郎已經醒了過來，此時看到夜明珠，兩眼射出貪婪而又兇狠的目光，咬牙切齒，心中毒計頓生。

凌少飛收起半顆珠子，將另半顆珠子鄭重地交給哈利偵探。

哈利偵探恭恭敬敬接過半塊夜明珠，俯身與杰克如此這般地交代了一番。

過了半個小時，杰克領著韋斯特警官和兩個巡捕進來，廳內眾人大驚，都道事有變故。凌少飛穩坐在椅，不動聲色。哈利偵探將半塊夜明珠裝到一個鐵盒中，用銅鎖鎖好，又命巡捕將一塊半寸厚的鋼板放在楠木桌中央，鐵盒放在鋼板上，說道：“開始吧。”

杰克、韋斯特和兩個巡捕一起，將熔化了的錫水澆在鐵盒上，澆了一層涼了再澆，如此一層一層地澆了上去，直到把鐵盒封嚴為止。哈利偵探看了凌少飛一眼，說道：“凌俠士，我與廳內眾人在此恭候你三天，不分白日晝夜，任你隨時前來盜寶，如果被我們發現，你就算輸。”凌少飛看得清清楚楚，又見哈利偵探絕無欺詐，遂抱拳一揖，說道：“諸位，哈利偵探，凌某告辭，改日再會!”說完，大步走出議事廳。

一盜夜明珠

哈利偵探見凌少飛走出議事廳大門口，立即忙了起來，他將廳內眾人分為三班。日夜護寶，不得有誤，又令韋斯特警官調來幾十位巡捕，將東方珠寶店圍了個水泄不通，任何閑雜人員不得走近半步，否則，開槍打死勿論。就連二樓議事廳內護寶人員，都發給了一個臨時出入證，必須經哈利偵探簽字方可出入。凌少飛前來盜寶，豈能任意通行?連續兩天，凌少飛毫無蹤影。議事廳內眾人望眼欲穿，都想看看這個聞名全國的大飛盜是怎樣盜夜明珠的。有的說凌少飛來盜夜明珠，肯定帶有錘子、鉆子……有的則不以為然，說那樣有失俠盜風采，也容易被發現，那就輸定了。還有的說凌少飛武功高強，點穴手法既快又準，說不定他突然闖進廳來，每人都點上兩指頭，然后拾走鋼板，化掉錫塊，取出寶珠。對這種說法，眾人都搖頭否定，凌少飛動作再快，總不能在一分鐘之內將議事廳內所有之人都點了穴道，如果他真有那樣的神通，豈不成了吳承恩筆下的孫悟空?

說了一陣凌少飛如何盜寶，又講起哈利偵探怎樣“藏寶”，眾人都說他這個藏寶辦法簡直絕了：寶珠放在鐵盒中，又用銅鎖鎖住，然后澆上錫水封閉，如何能盜走?更不用說還有這百十個人守著，而且規定盜寶人被發現就為輸。不會隱身法怎能盜寶?即便是會隱身法，那鋼板、錫塊又如何隱藏起來?大家越說越覺得這寶實在無法可盜。不約而同地又朝哈利偵探望去，但見他正襟危坐，神穩如常，面帶微笑地聽著眾人的議論。其實，此時哈利偵探心中也不平靜，現在是18日10時，凌少飛為什么還毫無動靜?莫非他認輸了?哈利偵探哪里知道，凌少飛正在與清原太一郎高價聘請的打手進行惡戰呢。

凌少飛15日回到師父家，把一切情況都告訴了師父薛占維，又與大師兄李國威、二師兄鄭學強、師妹薛麗萍反復計議，定出盜寶方案。18日8時，凌少飛與薛麗萍離家赴東方珠寶店，一盜夜明珠。

一路上二人默默無語，此去盜寶，非同兒戲，哈利偵探名揚世界，料事如神，在他眼皮底下盜寶，如同老虎嘴里拔牙，危險尚且不說，萬一失手，不僅會葬送掉中國第一飛盜的英名，而且國寶夜明珠也要流落他邦，這可是一件關系國家民族的大事啊!

二人心事重重，正行走間，突然，龜村、神貫和一個日本武士攔住了去路。清原太一郎站在遠處“哈哈”狂笑，高聲叫道：“凌少飛，快快交出夜明珠，免你一死!”龜村、神貫二人雙雙圍住薛麗萍，名叫敏川的日本武士直朝凌少飛奔來。

敏川奔到凌少飛跟前，雙拳一晃，左右開弓，兩個直沖快拳攻向凌少飛面門。敏川雖然是個日本人，卻是膀大腰圓，身高1.90米，幾乎比凌少飛高一頭。他精通中國少林、武當兩大派武功，并練得一手好劍法，幾年來敏川在中國走南闖北，打敗了數十名中國武師，實是非同小可。

凌少飛剛站穩腳步，敏川重拳攻到，凌少飛只得左閃右避，連退數步。敏川毫不放松，猛打猛攻。凌少飛臨危不亂，腳跟碾地一旋，滴溜溜轉了半個圓圈，繞到敏川身后，右掌忽起，大喝一聲：“看掌!”“砰”一聲響，平平正正拍在敏川后胸上。敏川痛得大叫一聲，踉蹌前撲，幾乎摔倒。敏川咬牙忍痛，轉過身來，兩只眼睛兇狠地瞪著凌少飛，怒吼一聲，又緊緊纏住凌少飛，拳打足踢，愈攻愈急。

眼見日近中午還無法脫身，12點盜不了夜明珠就算輸啊!凌少飛不由得焦急起來。

忽然，一輛黑色的“雪鐵龍”轎車疾駛而來，“嘎”的一聲停下，跳下幾個人來。凌少飛一看，又驚又喜，來人是師父薛占維、大師兄李國威、二師兄鄭學強，還有兩個小師弟。

李國威、鄭學強應戰敏川，兩個小師弟截住了龜村、神貫，雙方混戰起來。

薛占維大聲說道：“飛兒，快和麗萍坐車去東方珠寶店，我去捉清原太一郎。”

凌少飛剛要上車，忽然看見清原太一郎站在自己不遠處，便疾步向清原太一郎撲去。

清原太一郎見薛占維等人坐車前來助戰，知道這次攔截凌少飛的計劃落空了，急忙發信號撤退。突然，他看見凌少飛朝自己猛撲過來，直驚得面無血色，顫聲喝道：“站住!你……你想干什么?”

凌少飛也不答話，飛身躍起，雄鷹抓雞般撲向清原太一郎。

突然，清原太一郎身后那間房的窗口伸出一黑洞洞的槍口，“砰”一聲槍響，凌少飛“啊”地慘叫一聲，身子從半空中直摔下來。薛占維大驚失色，急忙和薛麗萍飛身前往營救。清原太一郎乘機轉身便逃，霎時奔得無影無蹤。

東方珠寶店二樓議事廳那面英國大掛鐘“當”地敲響了一下，離凌少飛盜夜明珠的約定時間只剩下半個小時了。

正當哈利偵探和議事廳內的眾人等得焦急不安的時候，他面前那臺紅色電話機突然響了起來。哈利偵探拿起耳機，還未講話，只聽見韋斯特警官報告說：“哈利偵探，凌少飛——”

哈利偵探剛想詢問，電話“叭”一聲掛斷了。他怔怔地拿著電話耳機，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韋斯特警官一句話沒有說完，為什么突然掛斷了電話，莫非這其中有詐?剛要吩咐杰克下樓看個究竟，忽聽通往二樓的樓梯響起了“噔噔噔”的腳步聲。

廳內眾人頓時緊張起來，大家瞪圓了眼睛，只要看到凌少飛上來，說什么也不能讓他搶走那塊藏有夜明珠的鋼板。

出人意料的是，從樓下上來的不是凌少飛，而是一位美如天仙的少女。

史蒂斯突然跳了起來，驚得“啊”地叫了一聲：“是她!”

這少女正是假扮六姨太和凌少飛去東方珠寶店盜夜明珠的薛麗萍。

薛麗萍眼含淚花走進議事廳，恭恭敬敬地朝哈利偵探及眾人施了一禮，說道：“哈利偵探，我三哥凌少飛讓小女子轉告你，夜明珠他確實無能盜取，更覺無顏再見諸位。我父好言勸他來此與眾位告別，路遇你派去的清原太一郎眾歹徒的攔擊，中了致命的一槍，身負重傷，危在旦夕，一世英名將付水東流。哈利偵探，這是我三哥的遺囑。”薛麗萍哭述完畢，泣不成聲，滿座皆驚。

哈利偵探臉色鐵青，他根本不相信凌少飛心胸如此狹窄，盜不了夜明珠，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抗賭!他聞聽清原太一郎冒假自己之命攔擊凌少飛，胸中怒火陡升。又見薛麗萍哭得如一枝帶雨的梨花，一陣寒意透過心頭，顫抖著手接過凌少飛的遺囑。展開細看，上面寫道：哈利偵探：

當你看到此書之時，也是少飛即將畢命之際。少飛一生闖蕩江湖，行俠仗義，人稱“俠盜”，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前日與閣下打賭三次盜寶，少飛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實不知說起容易做起難，少飛有何才能在百雙眼下盜取錫封寶珠!盜寶不成，怎有臉面在世上茍且偷安?少飛一句戲言竟成悲劇。吾今日夢歸西去，閣下亦不必為少飛傷心，人死如燈滅，所惜者唯再會之約，只能期之來生矣!

凌少飛絕筆

哈利偵探剛看完，突然，面前那臺紅色的電話機急促地響了起來，他拿起耳機，聲音傳了過來：“喂，閣下可是哈利偵探?”哈利偵探說道：“是。你是何人?有什么事?”對方提高了聲音說道：“哈利偵探真乃貴人多忘事，敝人是清原太一郎。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凌少飛被我的槍手打中了，身負重傷命不長久，他盜不成夜明珠啦!閣下付給我多少賞錢啊?啊，哈哈，哈哈!”哈利偵探怒喝道：“無恥之徒!”

就在這時，通往二樓的樓梯“噔”地響了一下，隔有半分鐘又“噔”地響了一下。沉重的腳步聲像鼓槌一樣敲打著每一個人的心，哈利偵探身不由己，緩緩站了起來。

白嘉銘眼里含著淚水站了起來。

史蒂斯帶著幸災樂禍的神情站了起來。

吳耀全、孫志成帶著悲痛的表情站了起來。

議事廳內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

凌少飛步履沉重艱難地登上了樓梯，走到樓梯中間停住了腳步，議事廳內的人只能看到他的上半身。他頭戴禮帽，身穿灰色大褂，面色慘白，那瀟灑的風姿，典雅的氣度，微笑的面容，全都蕩然無存。他默默無語，失神的目光望了望哈利偵探和眾人，緩緩舉起右臂，手中陡然亮出一支手槍，朝自己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砰”的一聲槍響，他一頭栽倒，尸體從樓梯上滾到了一樓營業大廳。

哈利偵探和眾人大吃一驚，凌少飛突然開槍自殺，人們都始料不及。韋斯特聽到槍聲，帶領五個巡捕迅速跑了過來，他看到凌少飛滿臉血漿躺在水磨石地板上一動不動，驚叫道：“哈利偵探，凌少飛死啦，快下來啊!”

議事廳內眾人聞聽，如夢方醒，白嘉銘帶頭，吳耀全、孫志成和其他人爭先恐后地奔出議事廳大門，慌慌張張下樓看究竟。哈利偵探心亂如麻，也隨著眾人下樓來到營業大廳。他撥開眾人凝目細瞧，只見凌少飛躺在水磨石地板上，滿臉血漿。哈利偵探心中一驚，兩只鷹一樣的眼睛射出銳利的光芒，彎腰細看，竟沒有發現子彈打在凌少飛頭部哪個位置，不由疑心大起。

就在此時，樓梯“噔噔噔”連聲響，薛麗萍如飛而下。哈利偵探心中一驚，恍然大悟：“糟糕!此時不到12點，議事廳內空空無人，中了凌少飛的調虎離山之計啦。”杰克看到哈利偵探臉色大變，當即騰身一躍，往樓上躥去。

薛麗萍撥開眾人，彎腰握住凌少飛的手，“呵呵”笑道：“三哥，別裝相啦，快起來吧。”

少飛聞聽，一躍而起。

眾人大驚，齊往后退。

凌少飛來不及擦臉，亮出手中寶珠，雙珠璧合，光華耀眼。

眾人歡聲驚叫道：“夜明珠!”

“當、當、當……”議事廳內那面英國大掛鐘敲響了12下。

杰克氣急敗壞地在樓上大聲叫道：“哈利偵探，夜明珠被盜走啦!”

哈利偵探呆呆地立在當地，一動也不動。

凌少飛詐死，騙得哈利偵探和議事廳內眾人下了樓，薛麗萍從小提包里飛快拿出高效鏹水潑在錫塊上，錫塊登時化成一攤稀水，她又用削鐵如泥的短寶劍切開鐵盒，取出那半塊夜明珠。然后飛快下樓，和凌少飛拉手時，將夜明珠傳遞給了凌少飛，當雙珠璧合之時，鐘聲恰恰敲了12響。

哈利偵探愣了數分鐘，突然“哈哈”大笑，說道：“凌俠士技高一籌，敝人果非能及。這次我輸了。”接著又轉向薛麗萍稱贊道：“薛小姐不但人長得美，且又精明敏捷，當真是女中豪杰。敝人佩服，佩服!”說完，拱手作揖，頗有中國大俠的風度，引得所有之人都“哈哈”地大笑起來。

凌少飛望了望哈利偵探，轉過話題嚴肅地說道：“哈利偵探，諸位，清原太一郎狼子野心由來已久，他開辦三洋珠寶行的目的之一便是奪取夜明珠。今天我來東方珠寶店的路上，就遭到了他的攔截伏擊。”

白嘉銘問道：“凌俠士，清原太一郎真的向你開了槍?”

凌少飛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是的。當時我正準備上車，看見清原太一郎站在一邊，萌發了活捉他的念頭，便猛撲過去，誰知清原太一郎狡猾無比，詭計多端，他早已布置好殺手藏在暗處，向我開槍射擊。”

哈利偵探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關心地問道：“凌俠士，傷在何處?”

薛麗萍搶著答道：“我三哥命大福大造化大，清原太一郎再狠毒，卻傷不了他。”

凌少飛說道：“其實也危險得很，子彈擦著我的耳邊飛過，若是偏一點，命就沒了。我佯裝中槍，摔落在地，一動不動，暗藏的殺手誤認為我已死，沒有向我打第二槍。可是，師父前去救我，左肩卻中了一槍。”

白嘉銘說道：“哈利偵探，不知閣下第二步方案有何打算?”

哈利偵探是個正直豁達的人，此時雖輸，心悅誠服，說道：“凌俠士，史蒂斯先生在上海西郊有一座小別墅，我在望月樓客廳等你。請記住，韋斯特警官、杰克助手、史蒂斯先生和十名巡捕迎候客廳，我在客廳套間內，夜明珠亦藏在里面，你可施展奇謀再去盜寶。若被發現為輸，過了21日午時12點也為輸。”

哈利偵探這一方案，竟將議事廳所有中國人拒之在外，眾人心中明白他對中國人不放心。《東方報》記者白嘉銘急忙說道：“哈利偵探，我是報社記者，登啟事約會凌少飛，我大小也有點功勞。凌少飛二盜夜明珠，白某不在現場，怎么刊發這一消息?”

哈利偵探聞聽，緊皺眉頭，沉默不語。

白嘉銘又向凌少飛說道：“請凌俠士在哈利偵探面前美言幾句。”

凌少飛也感到為難。

薛麗萍聰明之極，笑著對白嘉銘說道：“白記者，哈利偵探與眾不同，此時一言不發，已是默認。我三哥不說話，心里也同意了。還不快點謝謝他二位。”這幾句話說得恰到好處，給三人都留了面子，而又使哈利偵探無法拒絕。

白嘉銘何等精明，急忙笑道：“多謝哈利偵探!多謝凌俠士!”他又深情地望了一眼薛麗萍，更覺得她人又漂亮又精明，向她深施一禮，說道：“多謝薛小姐!”

凌少飛將夜明珠交給哈利偵探半塊，抱拳拱手，說道：“哈利偵探，改日再會!”隨即與薛麗萍攜手奔出東方珠寶店。凌少飛和薛麗萍回到家，李國威和鄭學強已從師父左肩取出彈頭。凌少飛見師父為自己遭暗算受了槍傷，心中又氣憤又痛苦。

李國威問凌少飛道：“三弟，哈利偵探第二次將夜明珠藏在何處?”

凌少飛將哈利偵探第二次藏寶方案告訴了大家。

薛占維見凌少飛眼含淚珠，痛苦萬分，知他心疼自己，說道：“飛兒，哈利偵探這次在西郊別墅藏身，又不知夜明珠藏在何處，盜寶更為艱難。清原太一郎為奪取夜明珠與我等必有一場惡戰，我等不得不防。盜寶尚無良策，惡戰亦缺退敵之法，豈是傷心落淚之時?”

凌少飛聞聽，一只覺得熱血沸騰，擦干了眼淚，說道：“是，少飛謹記師父教誨。”

李國威說道：“師父，清原太一郎得知三弟盜寶成功，必然有新的行動。我和敏川交過手，這個日本人的武功在我之上。三弟二盜夜明珠，我方力量減弱，必須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眾人都信服地點點頭。

稍停，凌少飛說道：“師父，我有一計，不知是否可行?”

薛占維說：“好啊，把你的想法跟大伙講講。”

凌少飛把自己的想法如此這般講了一遍。

眾人連稱：“妙計!妙計!”

上海深秋，夜涼似水，月朗星疏。

李國威、鄭學強、凌少飛之兄凌少波、薛麗萍和六個師弟，悄悄向史蒂斯的西郊別墅進發。他們各攜得手兵刃，施展輕靈身法疾走如飛。

午夜一點，一行十人逼近別墅，在密林中細細觀察良久，投石探路，別墅外無聲無息。凌少波和薛麗萍兩人身影一閃，躍出密林，剛剛到了別墅圍墻邊，忽聽得一人“哈哈哈”狂笑不止，聲若狼嚎，令人心寒。

笑聲未了，閃出清原太一郎，他得意地說道：“幸會，幸會!二位果然前來盜寶，敝人已恭候多時了。”

凌少波、薛麗萍兩人心中吃了一驚：“這等秘密盜寶方案竟也瞞不過他。”

清原太一郎又道：“凌少飛，你是要命還是要夜明珠?”凌少波知他誤將自己當作凌少飛，有意裝得更像，說道：“性命和夜明珠同為重要，豈有二者舍一之理?”清原太一郎將頭仰天，又一陣“哈哈哈”大笑，說道：“凌少飛，你好一張利嘴!今日你來得就走不得，既不怕死，只好與你分個高低上下。”說完，連拍三掌，黑暗中閃出敏川、龜村、神貫等九人。

凌少波也連拍三掌，密林中奔來李國威、鄭學強等八人。

雙方都是十人，兩陣對峙，劍拔弩張。

敏川往前一躍，朝凌少波撲去。李國威身影一閃，攔在凌少波之前，將手中單刀往地上一插，故意說道：“三弟退后，我再會會這個東洋鬼子。”雙手朝敏川一拱，“請”字尚未出口，敏川雙拳一晃，左右開弓便打。他人高馬大，開戰就想利用自己的優勢壓住對方。

李國威閃避不及，連中兩拳，跌倒在地。敏川往前跨出兩步，飛起右腿朝李國威踢去。凌少波驚得“啊”地叫了一聲，薛麗萍瞪了他一眼，輕聲說道：“沉住氣。”李國威中拳是實，倒地是假，見敏川飛腿踢來，倏地騰身而起，并指朝敏川左膝“陽關穴”點去，敏川忽覺左腿一麻，一個踉蹌，險些跌倒。李國威乘機左拳疾發，打在敏川胸口。敏川中拳，后退一步。但他畢竟是個身懷一流武功的拳師，立馬又施展少林連環拳，反攻了上來，和李國威又打在一起。 龜村、神貫被李國威的六個小師弟擋住，雙方混戰在一起。

就在此時，一條黑影戴著面罩，如飛鳥般無聲無息越過小別墅高高的圍墻，悄然落在院內。此人正是凌少飛。凌少飛施展絕頂輕功，奔跑踏地無聲，片刻之間已到望月樓前。凌少飛進了別墅院內，果見無人守衛，也沒有布置暗道機關，更知哈利偵探光明磊落。想起今晚盜寶不免對哈利偵探無情，竟然呆立在望月樓前，思潮起伏，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小別墅外的喊殺聲越叫越響，兵刃撞擊之聲震耳，敵我雙方激斗正烈，自己多延誤一分鐘，眾師兄妹就多擔一分兇險，心中一橫，疾步朝望月樓門口奔去，

韋斯特警官、杰克、史蒂斯、白嘉銘和十名英國巡捕守衛在客廳，他們已得到哈利偵探之命——除凌少飛外，不管任何人只要進入客廳，開槍打死勿論。韋斯特警官早就想和清原太一郎算賬，心中希望他也來搶夜明珠，那就對他不客氣了。

白嘉銘心中極為安寧，他雙手抱在胸前，腦袋歪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心中暗自思量：“前幾天精神太緊張了，幾乎沒有好好休息，深更半夜凌少飛肯定不會來，我要好好睡它一覺。”想著想著，神志頓時恍惚起來。忽然，他聞到一股馥郁的香氣，而且香得令人心醉，迷迷糊糊便不省人事了。韋斯特警官、史蒂斯和那十名巡捕也一個個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杰克心中感到有疑，勉強叫了一聲：“哈利——”一頭倒在地上昏睡了過去。

哈利偵探在套間內聽到杰克的叫喊聲，覺得聲音勉強而又無力，與平常大不相同，心中疑竇頓生。他奔到門口，右手握住了門上的鍍金拉手，沉思了一下，又退回來鎮定地坐在沙發里。這次他判斷失誤了，如果開開門，發現十多人已經昏倒，一定有思想準備。當哈利偵探聞到那馥郁的香氣時，剛想掙扎，但覺手腳軟綿無力，終于支持不住，倒在沙發里昏睡了過去。

凌少飛用厲害的“迷魂香”熏倒杰克、韋斯特警官、史蒂斯、十名巡捕和哈利偵探，迅速躥進客廳，用萬能鑰匙開了套間門鎖。他見哈利偵探昏睡在沙發里，急忙打開寫字臺所有的抽屜，里面空空如也。他又將大衣柜、小立柜、保險箱統統撬開，哪里有夜明珠?他深思了一會兒，看到了書架，心中陡然一亮，莫非保險箱和柜子有夾層?他耐著性子又細細找了一遍，把室內所有的物件全部翻轉了過來，仍然找不到夜明珠。此時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小別墅外的吼叫聲、喊殺聲、夾雜著尖厲的驚叫聲陣陣傳來，震蕩著凌少飛的心，他心中不禁焦躁起來：“眾師兄妹為我拼死而戰，力擋清原太一郎，我居然連夜明珠藏在何處都找不到，還稱什么飛盜俠盜的。”越想越急，不由得熱血上涌，額頭上隱隱滲出汗來。

李國威與敏川苦苦相斗，戰了一百多個回合，逐漸處于下風。敏川猶如一頭猛獅，渾身有使不完的力量，他忽兒用少林連環拳，忽兒打的是武當內家拳，忽兒再變，用西洋拳猛打重攻，直逼得李國威喘不過氣來。

鄭學強見大師兄勢危，趁敏川避招之際，柔身而進，鉆到他胸前，雙手一晃道了聲：“看清了，”一擺頭，撞在敏川左胸，痛得敏川“啊”地叫了一聲。李國威見狀乘機揮起左拳快打。豈知敏川狡猾之極，剛才是故意大叫，麻痹對方，見李國威伸拳打來，心中暗喜，右手輕飄飄地虛擋一下，左手一個西洋直沖拳猛擊過去，“砰”一聲打在李國威的臉頰上。這一拳好重，直打得李國威眼冒金星，幾欲栽倒。

凌少飛急切間找不到夜明珠，只得靜下心來思考。哈利偵探一生謹慎，做事嚴密，他藏寶一定藏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呢?如果是我，會把寶珠藏在何處?放在書柜之中?藏在保險箱里?他搖搖頭，苦笑一下。唉，想不到慈禧太后死了幾十年，一顆夜明珠竟將我凌少飛難到如此地步!想到慈禧太后，他腦海里猛然一亮，莫非哈利偵探也將寶珠含在嘴里?

凌少飛心中一陣狂喜，躍到哈利偵探身前，只見他臉上現出冷漠的表情，迷魂藥的效力使他不得不像死人一般昏睡了過去。凌少飛將哈利偵探翻過身，用左手在他下頰用力一捏，哈利偵探嘴巴張開，那半顆夜明珠果然在他嘴里含著。凌少飛驚喜交集，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將寶珠夾住，輕輕取出。他放妥哈利偵探，又將室內翻亂的東西整理好，救醒了十幾位被迷魂藥熏倒的人。

哈利偵探不知昏睡了多長時間，忽然感到一陣涼氣直透腦海，他“哎呀”一聲驚醒，睜眼一看，凌少飛正拿著兩顆寶珠合在一起，只見滿室寒光生輝，光華耀眼。

白嘉銘手中的相機“咔咔”地響個不停，從不同角度搶拍精彩鏡頭。

哈利偵探搖了搖頭，口中喃喃說道：“凌俠士，這次我又輸了。”

哈利偵探對凌少飛使用“迷魂香”熏人，心中有所不滿，卻也說不出什么來，他自己把夜明珠含在嘴里，凌少飛如何盜寶?況且又說過看見盜寶人為輸，當然也不能限制別人使用任何手段盜寶。他細細思量，除非將自己熏倒或致死，其他手段無法將夜明珠從嘴里取出。

三盜夜明珠

哈利偵探心眼爽直，胸懷豁達，凌少飛已將夜明珠盜取，當即承認自己為輸。

停了一會兒，哈利偵探說道：“凌俠士，我在英租界選中了葛森佩雷斯將軍的花園，園中有一座精巧的中國式賞花亭，我與杰克、白記者在賞花亭內等你，夜明珠就放在賞花亭內的桌子上，盜寶時間到25日午時12時止。請你注意，寶珠雖然放在桌上，卻有報警裝置，你若去盜，務必小心謹慎，警鈴一響，你就為輸。”

哈利偵探接過凌少飛給他的半塊夜明珠，和他擁抱了一下，然后大步朝客廳大門口奔去。

凌少飛喊道：“哈利偵探，暫且慢走。別墅外清原太一郎一伙和我十位師兄弟正在惡斗，請你和諸位走側門，我前去捉拿清原太一郎。”

韋斯特警官聞聽，圓瞪雙眼，高聲叫道：“凌俠士，我愿陪你走一遭，再會會清原太一郎。”凌少飛道了聲：“好!”二人攜手而去。

鄭學強見大師兄又中一拳，急得大吼一聲，左掌猛地發出，拍在敏川右肋上。這一掌，鄭學強幾乎用了十成的力量，直拍得敏川踉踉蹌蹌倒退十余步，肋骨如同斷了般疼痛難忍。鄭學強急忙扶住李國威，問道：“大師兄，礙事么?”李國威忍痛搖搖頭，說道：“這個日本武士真厲害，三弟不在，只有你我二人合力擊敗他。”

李國威一句話剛說完，忽然“砰”的一聲槍響，正打在他胸膛上。李國威慘叫一聲，歪倒在鄭學強的懷里。就在鄭學強起身扶他時，又是一聲槍響，子彈貼著他的頭頂飛了過去。

敏川對打黑槍的清原太一郎也是不滿，怒罵一聲：“八格!”又朝鄭學強撲去。

清原太一郎連打兩槍，見敏川撲向鄭學強，投鼠忌器，不敢再開槍打鄭學強。于是調轉槍口對準凌少波扣動了扳機。

忽然，“砰”的一聲槍響，清原太一郎右臂中彈。韋斯特警官和凌少飛迅速奔來，凌少飛邊跑邊叫：“韋斯特警官，千萬別打死他，要活口供。”韋斯特氣極，奔到清原太一郎跟前，連打五槍，彈彈擊中他的頭部。

鄭學強懷抱中彈而亡的李國威，不由失聲痛哭，抬頭又見敏川撲來，滿腔怒火升起，懷中摸出五枚毒蒺藜，一揚手，分五個方位射向敏川。

敏川大驚，撲身滾倒，又連滾三次，躲過五枚毒蒺藜，鄭學強不待他立身，又發三枚毒蒺藜，口中叫道：“敏川君，并非我心毒手狠，這叫以牙還牙，血債血還!”敏川大喝一聲，雙掌齊發，拍飛兩枚，另一枚說什么也躲不開，正中左臂，他不覺得如何疼痛卻感又麻又瘁，方知是毒蒺藜，心中不由又驚又寒。

凌少飛見清原太一郎已死，顧不得再和韋斯特警官說話，騰身一躍，飛落在鄭學強身前。敏川同時撲到，雙拳一分，左右開弓，齊齊打來。凌少飛望著李國威慘白的臉。淚水滾滾而下，對敏川攻來的雙拳渾若不知，等他雙拳剛剛貼身之際，陡地一挺身，猛喝一聲：“看掌!”雙掌齊發，平平正正拍在敏川胸口。敏川中了凌少飛致命的兩掌，再也支持不住，“哇”地噴出一口血來，仰面倒地。

韋斯特警官提著手槍奔來，大聲喝道：“龜村和神貫在哪里?”龜村、神貫見清原太一郎被打死，心中知道韋斯特絕不會放過他二人，混亂中早已逃之夭夭。

克拉，德斯是哈利偵探的私人廚師，他今年40多歲，是一個壯實、肥胖、皮膚雪白的英美混血兒。他奉哈利偵探之命出了英租界，買了哈利偵探最喜愛的茅臺酒和兩條云煙，又買了五斤排骨，警惕地巡視了四周，確認沒有被人跟蹤，急匆匆往英租界內奔去。克拉·德斯正行走間，忽見一個花枝招展的女郎攔住了他，笑盈盈地說道：“啊喲，德斯先生，你買了這么多好吃的呀，快陪俺回迎春院吧。”德斯吃了一驚，他心中清楚這嬌艷的女郎是個妓女，自己與她素不相識，她怎么知道自己是德斯?

他不屑地看了那女郎一眼，理也不理她自顧走路。

那女郎一閃身又攔住德斯，向他拋了個媚眼，說道：“啊喲喲，德斯先生，看你那兇狠的樣子，莫非你想把俺吃了不成?”說罷，一擺柳腰，左臂早已挽住了德斯的右臂。

德斯將臉一沉，陡然怒道：“你——”忽覺后頸一麻，再也說不出話來。那女郎杏眼一瞪，低聲喝道：“你不老實，我就不客氣了!”纖指在他臂彎“曲池穴”一捏，痛得德斯渾身打顫。女郎又低聲喝道：“笑著臉，乖乖跟我走!”德斯被那女郎點了“啞穴”和“曲池穴”，渾身無力，縱然是虎狼之軀也只好任她擺布。

德斯按那女郎所指的路，走進一間房內。忽聽得一蒙面人厲聲喝道：“快脫下衣服!”德斯此時心中大白，剛想反抗，那女郎在他肋骨下“中府穴”一點，痛得他頭冒冷汗，又往他“神庭穴”一點，德斯頓時全身癱軟，跌倒在地。

蒙面人迅速剝下德斯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揭下面罩，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假德斯。德斯躺在地上，氣得瞪圓了眼，苦于無力反抗，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假德斯拎起酒、煙和排骨，對真德斯說道：“敝人正愁著進不了英租界內，你恰好送來衣服和證件。現在必須委屈你一時，盜了夜明珠再來拜謝。”

德斯聞聽，已知此人就是凌少飛，頓黨一股熱血直沖腦門，竟然昏了過去。假德斯對裝扮成妓女的薛麗萍“呵呵”一笑，說道：“師妹保重。”轉身出了房門。

假德斯憑著手中的證件和護照，從從容容走進英租界內，又騙過了重重崗哨，來到葛森佩雷斯將軍的花園。

假德斯找到了賞花亭，他不假思索步上九曲小橋，向那兩座相連的亭子走去。來到亭前，凝目一望，只見亭子四周已被封閉，綠窗紅門，金光閃耀，顯然是近日剛剛油漆過的。他登上白石臺階，推開雕花木門，果見哈利偵探坐在八仙桌前，那半塊夜明珠就放在桌上。假德斯又驚又喜，他輕輕掩上雕花木門，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

哈利偵探向他點了點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桌上那半塊夜明珠，對假德斯毫不懷疑。假德斯漫不經心地將茅臺酒和云煙放在八仙桌上，叫了一聲：“哈利!”兩眼驚恐地向哈利偵探身后望去。哈利偵探被騙，轉身向后望去，假德斯右手食中二指閃電般朝哈利偵探頸后的“啞穴”點去，左手抓住了那半塊夜明珠。

哈利偵探猝不及防，竟被假德斯點中“啞穴”，報警器也“嗚嗚”地叫了起來。

突然，在相連的左首亭子中，又走出一位哈利偵探，身后是《東方報》記者白嘉銘。哈利偵探“哈哈”大笑道：“凌俠士，這次你中了我的連環計啦。他不是哈利偵探，是我的助手托馬斯·杰克。你也不是克拉-德斯，是凌少飛。”

八仙桌前的哈利偵探卸了妝，果然是托馬斯·杰克。

假德斯看得清清楚楚，直驚得愣立在當地一動不動。

白嘉銘嘆道：“凌俠士，哈利偵探神機妙算，你我不得不服。哈利偵探對我言道，你來盜寶，進英租界，過哨卡，到花園，闖賞花亭，只有假扮他的私人廚師德斯方能進來。他故意讓德斯出英租界去買煙酒，你果然捉住了他，易容化妝，進了花園。哈利偵探用高倍望遠鏡早就看到你啦，他說你假扮德斯神似無比，只是一雙眼睛無法模擬，實在可惜。哈利偵探利用賞花亭是兩個，杰克假扮哈利偵探守假寶珠在前亭，哈利偵探與我守真寶珠在后亭，你果然上了當，觸動了報警器。”

哈利偵探見假德斯呆若木雞，失望之極，心中也替他難過，溫柔而又真誠地說道：“凌俠士，你三次盜寶兩次成功，已經贏了我哈利偵探。夜明珠本是中國國寶，理當歸中國所有。”

他的話剛說完，左首亭子中又走出一位克拉·德斯，“哈哈”大笑道：“哈利偵探，我破了你的連環計啦。他不是凌少飛，是我的哥哥凌少波。”說話之間，二人都卸了妝，后來的假德斯果然是凌少飛。他將雙珠合在一起，登時滿亭寒光生輝，光華耀眼。

這樣一來，哈利偵探、杰克、白嘉銘又驚得面面相覷，一言不發。哈利偵探緩緩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嚴峻地朝杰克揮了揮手，杰克默默地點了點頭，退出賞花亭。

白嘉銘心中大疑，驚疑地問道：“哈利偵探，你——”

哈利偵探打著手勢止住了白嘉銘，微微一笑，說道：“白記者，你的意思我明白，哈利一生敬重英雄俠士，從不做欺心之事，我絕不傷害凌俠士兄弟二人，夜明珠應歸中國。”

杰克回來了，身后跟著韋斯特警官。哈利偵探目光直射韋斯特，語氣嚴厲地說道：“你一定要保證凌俠士兄弟和白記者三人的安全，護送他們出英租界，才對得起我哈利偵探!”韋斯特警官一反往日精明強悍的神情，凄慘地應了一聲：“是。”

凌少飛緊緊握住哈利偵探的手，激動地說道：“哈利偵探，你——”哈利偵探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親熱地擁抱了他，吻了吻他的臉頰，揮手深情告別。

韋斯特警官領著凌少飛三人走過九曲小橋，掏出一封信來，忍不住哽咽道：“凌俠士，這是哈利偵探給我的，他吩咐我將你們送出英租界再給你，我……我不忍心……”他說著說著，競失聲痛哭起來，聲音悲哀至極。

凌少飛顫抖著手抽出信紙，只見上面寫道：

尊敬的凌少飛俠士：

永別了!……

此刻，凌少飛什么都明白了，他不再往下看，急速轉身，飛一般向賞花亭奔去。突然，“砰!砰!”賞花亭傳來兩聲槍響。凌少飛悲痛欲絕，竭力狂叫：“哈——利——!哈——利——偵——探——!”

四周鳴應，回聲悠悠，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