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器城是個與人們生活密切相關的地方,所以自然也就是個上演各種人情世態的舞臺。開電器城幾年了,悲歡離合我見過不少,然而這一次,情況卻有些奇怪。
那是一對年輕情侶,看起來馬上要結婚的樣子——我這樣說自然有我的道理,除了要結婚,哪對年輕人會一次性地購買全套的家電?
我注意他們已經大半天了,電視機、洗衣機、空調、音響,每買一件東西,他們都要幸福地對視,眼神里那不舍的甜蜜,讓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初戀年代。
然而,這種甜蜜卻在買冰箱時突然中斷。女孩對大容量的冰箱情有獨鐘,男孩看起來卻更傾向于小巧輕便的款式,我看他們的表情從微笑變成冷漠,再由冷漠轉為憤怒,兩人各持己見,在電器城里吵得不可開交。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女孩面子上掛不住了,丟下“分手”兩個字拂袖而去。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這一幕如此熟悉。
創業之初,我和妻子來到這舉目無親的城市,在小商品城租下一個攤位,賣些小家電。那無疑是我一生中最艱苦的日子,幸運的是,當時還是女友的妻子不離不棄地跟在我身邊,不僅是我的伴侶,還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一年之后,我終于下定決心,將這個勤勞而善良的女孩娶回家。在那時,我們也像這對情侶一般,為自己的婚禮甜蜜地添置著電器。
由于仍處于創業的初期,在選擇電視機、洗衣機時,我們首先看的就是價格,妻子沒有半句怨言,帶著滿臉幸福的笑不停地點頭。唯獨在選冰箱時,我們的意見產生了分歧,她一定要買一款大容量的冰箱,哪怕價格貴上幾百元。在我猶豫不決時,妻子在我耳邊輕輕說:“我要把冰箱裝得滿滿的,讓你隨時能吃到可口的飯菜。做一個快樂的‘煮婦’,我覺得是最幸福的事。”那一刻,我的眼睛濕潤了,在妻子的眼里,冰箱里裝的,不僅是居家的日子……
一轉眼,那已經是十年以前的事了。如今,我已經事業有成,成了這電器城的老板,然而每天最幸福的事,依然是回家吃到妻子親手做的飯。我看看眼前的這個小伙子,他依然在店里徘徊,只是,男人那不夠細膩的思維,是否能明白愛人沒有言明的良苦用心呢?
走到那個男孩的身旁,我拍了拍他的肩,將他帶回了自己的辦公室。相愛的人,不應該就這樣誤會,然后錯過。
天快黑的時候,我帶著幾名送貨工,親自去給那個女孩送貨。
門鈴響時,我看到的是一張淚痕未干的臉,女孩看到那臺自己喜愛的冰箱,終于露出了笑容。我遞過送貨單給她,請她簽收。女孩爽快地簽了字,然后客氣地送我們出門。
“等一下。”我必須留下來,戲還沒有完,“為了避免有質量問題,請您當場開箱驗貨。”我微笑地看著她。
女孩迫不及待地打開包裝,她看到的是,她的男友一臉壞笑站在箱子里,手里舉著一個大紅的條幅,上面寫著:售出概不退換。女孩向后退了兩步,轉眼撲進了男友的懷里。
我帶著淡淡的笑退出門,帶領幾名送貨工把那臺沒有包裝的大冰箱送了上來,男孩在單子上簽收的時候,女孩大叫:“我已經簽了。”我微笑著指指男孩說:“你簽收的是他。”說著,我把她簽過名的單子遞了過去。那是一張特制的送貨單,上面有一項“霸王條款”:很高興您選擇了自己的最愛,從現在開始,他將完全屬于您,不得調換,不得遺棄……
當女孩揚起被幸福打濕的長睫毛深情地望著男友時,我知道自己必須離開了。走下樓,我對送貨工說:“明天,送一臺和今天一樣的冰箱到我家。”然后開車,迎著初上的華燈,走上了回家的路,我知道,等待我的,有一桌最美味的飯菜,還有滿屋最平凡的幸福。■
(毛毛雨薦自《大眾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