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下著小雨的黃昏,我終于開始外出執行任務了。在胳膊下緊緊夾著一個小包裹,我心里祈禱我所做的這一切不要引起人們的注意。就在我和丈夫快要接近目標的時候,我輕聲對他說:“自然點,就像平常一樣。”我們的目標是當地一家規模很大的醫院。
丈夫不滿地反問道:“我渾身都淋濕了,怎么會同平常一樣,這真是無稽之談。”
“四處檢查一下,別躲躲閃閃的。”我一邊環視醫院的門診大廳一邊噓聲說道。這時的門診大廳里已經空蕩無人,那邊禮品店的櫥窗也是燈光灰暗,太好了。裝著一副漫不經心若無其事地樣子,我走到了門診大廳的一排座椅前,輕輕地把我帶來的小包裹放在了椅子上,這是一本硬皮的童話經典書,肯尼斯·格拉姆的《柳林風聲》。
幾分鐘后,丈夫躲躲閃閃地回來了,手中空無一物。這可不是我們計劃的一部分。我不解地問道:“那本書在什么地方?”他氣哼哼地說:“根本就沒什么書,我們能不能快點回家?”
這回輪到我躲躲閃閃了,在朝我們家的車走過去的路上,我絞盡腦汁地試圖弄清楚這次行動計劃究竟出了什么差錯。漂流書香.com這個網站的創意很簡單,你在公共場所放一本書,或者是在某個公共場所撿到一本別人故意留在那里的書。這樣的目的就是最終讓我們這個世界變成一個免費圖書館。全世界一共有60萬人加入了這個“捉了放,放了捉”的計劃。我也十分想成為其中一員。
漂流書香這個網站很富有充滿詩意的正義感。當今世界,互聯網一直在威脅要以毫無靈魂的可下載的信息取代歷史悠久老式守舊的書籍,可是,這個網站卻在想辦法延長我那些印在紙上的朋友們的壽命。在這家網站上一共有440萬注冊圖書,其中有許多被放在公共場所。比如,有的被放在了德國漢堡的公共汽車上,有的被放在了莫桑比克總統官邸附近的酒吧里。而且,還有一種叫做“控制漂流”的程序,就是把書郵給在伊拉克服役的美軍部隊里的漂流者。現在,就有1500本書正在澳大利亞焦急地等待著被人發現,捉回家去。
我喜歡尋寶游戲。可是漂流書香卻比我想象的要難得多。這也許是因為,在你放書的時候,不能引起別人注意。比如你想在酒吧里放一本書,你最不愿意聽到的是:“嗨,女士,你忘了你的《尤利西斯》!”
最讓我困惑不解的是:所有我想要捉住的書,在我到達放書場所時,都神秘地失蹤了。有時,甚至連我自己放的書也消失得干干凈凈,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可能你會覺得在美國有26萬注冊的漂流者,僅在舊金山地區就有2119位漂流者,這么多人中間,總會有一位能抽出一點時間,來到這家醫院捉一本完好無缺的《柳林風聲》吧!然后,自覺地把自己的發現在網站上登記一下。
可是你想錯了。第二天,在我第四百次登上漂流書香網站查詢信息后,我對丈夫說:“也許是讓別人拿走了!”
“什么讓別人拿走了?”他不解地問道,他正在查看電子郵件,我的話顯然讓他分散了注意力,我隨口說:“那本書。”
“你為什么不去檢查一下你放的另外幾本書呢?”
我知道他是想打發我出去,可是這個主意倒不錯。我得繼續監督我放走的另外兩本書的命運,一本是詹姆斯·喬伊斯的小說,另外一本是珊德拉·斯考裴通的推理小說。這兩本書是我在我住的加州磨房谷小鎮上放走的,我們這個小鎮上有69位注冊的漂流者。
我出去到放書地點察看了一下,一處是在一家洗衣店的洗衣桶里,另外一處是在一家咖啡店的柜臺上,我什么也沒發現,看來書是被人拿走了。我回家后對丈夫說:“他們欠我欠得太多了,至少得感謝一下吧!”
漂流書香網站上的那些互動的捉放新聞總是不讓我安寧,每隔5分鐘就會有別人成功的消息,比如說,杰克·黑根斯的《虎年》被人在阿拉巴馬州捉到,考林·得克斯特的《伍德斯托克的末班車》被人在英國捉到。
我下決心不能放棄,一口氣又連放了兩本書,一本是湯姆·伍爾夫的小說,我把書放在了另外一家咖啡店里,還有一本推理小說,我把它放在一家雜貨連鎖店里。我相信把書送給別人能夠帶來好的運氣,讓我也能捉住別人放的書。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完全錯了。
第二天,我開始問自己這個所謂的漂流書香是不是個國際大玩笑呢?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我收到了朋友菠妮·蔻翰的短信:“我在Facebook上知道你參加了漂流書香,這讓我想起了一件事。我在北卡羅來納州旅游的時候,有一次在一家雜貨店裝桃子的塑料桶里發現了一本書,是從漂流書香放出來的。這可真是一件十分酷的事呀!”
看來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在網上也看到過別人拍的錄像。他們展示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放的書,比如有人在英國把書用膠帶粘在公園里的坐椅下面,有人在美國把書放在一家超市里的個人衛生用品專區里(這個人在女用衛生巾附近放上了斯蒂文·金的小說《凱芮》)。
我給漂流書香網站的首席執行官斯考特·索柔察克打了一個電話。他對我說:“這一切都是緣分。”我問道:“緣分就是這一切的關鍵嗎?”他對我說:“我不敢保證你的書會在今天、明天或者是在下個月被捉到,這是很讓人心神不安的一件事,可是也許有一天你會突然收到一封電子郵件,而且是在你情緒最低落的時候,那將是一件多么激動人心的事呢?你的《安娜·卡列妮娜》終于被人在‘星巴克’咖啡店里捉到了。那個人對你說:‘謝謝你,我一直想讀托爾斯泰。’這不是一件讓人很高興的事嗎?”
他又補充道,只有33%的書在“放到野外”后30天內會被漂流者捉到。“我不想讓你認為我是A血型的人,可是我現在就想捉住一個。”
“好吧,我有一個辦法。”他解釋說有一些人建立了官方漂流書香地段。“他們在這個地方放上一些書架,然后釘上一塊招牌,在這個書架上有30到200本書,你可以捉也可以放。”
我家最近的漂流地段是一家廢物回收中心,大概離我們家有46公里。我在網上找到了如何去這個中心的地圖,給丈夫留了一個條:“我知道該輪到我做晚飯了,你能替我代勞嗎?別忘了去接女兒埃拉。愛你愛你愛你!”
在回收中心,我是看到了書架,可是我沒有看到任何漂流書香的標記,告訴我說我是在官方的捉放區內。一無所獲,我垂頭喪氣地開車回家了。
“好消息,你回來的正是時候,你可以接著做西紅柿湯了。”丈夫對我調侃道。
“我幫不了你。”我一邊說一邊查看著家里書架上的書,我準備再多放幾本。“也許我多放幾本暢銷書,這樣我成功的機會就會多一些。”
“住手!”丈夫從我手里把《老無所依》這本書奪了下來,“你不能把我最喜歡的書送給別人。”
那天晚上我們吃的是外賣,大家都默默無語。
第二天早晨,我悲哀地坐在電腦前,傻傻地看著上面的捉放圖。突然,一條消息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本布魯斯·福萊德曼寫的《美麗男人我們聽你說》被投放在了磨房谷。
難道這就是緣分?我趕忙讀那條消息:大約在兩小時之前,這本書被投放在市政廳的停車場里,就在紀念雕像的后面。這真是太巧了,這地方離我們家只有兩個樓區。我迅速跑出了家門,在停車場,地上一個紅色的封面在樹葉下隱約可見,我興奮不已,一把抓住了這本書。我把書打開,一張紙條掉了出來,上面寫著:“我希望這本書能帶給你所渴望的心靈寧靜。又及,該輪到你做晚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