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撞車撞出了愛情火花
2003年9月,我飛往加拿大首都渥太華,在圣·保羅大學開始了為期四年的攻讀博士學位的生活。
認識艾米莉純屬偶然。那是來加拿大半年后的一天晚上,我在實驗室加班到很晚,騎自行車回宿舍的時候,已經夜里11點多了。因為走得急,在一個狹小的路口拐彎處,我不小心撞到了前面一輛自行車的尾部,我們都摔倒了。在我從地上爬起來四處找眼鏡時,一個金發女孩走過來,拍著我的肩膀問:“喂,你怎么樣?”
這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就是艾米莉。我不小心撞了她的自行車,她卻說那是她的錯,因為在這么窄的小巷里,她不應該緊急剎車。當時,我的手只是擦破了點皮,可艾米莉堅持讓我去她的住處包扎一下。
一周后,我打電話約艾米莉一起喝咖啡,她愉快地同意了。于是,我們有了第一次約會,浪漫的序幕就此拉開。
艾米莉是地道的加拿大女孩,大學畢業后在渥太華一家美國化妝品公司做銷售指導。26歲的她,有著高挑的身材和一頭柔軟、飄逸的漂亮金發。也許是職業的原因,她的身上總是散發著一股優雅、迷人的芬芳。
和高大健壯的北美男子比起來,1米70多一點的我顯得又小又瘦。艾米莉的個子很高,穿上高跟鞋幾乎比我還要高。這樣的組合如果在國內,肯定會有很高的回頭率,但在這兒卻沒人在意,因為加拿大是個移民國家,包容性很強。
我和艾米莉是真心相愛的。我喜歡她的熱情率真和高貴迷人的氣質,而她則喜歡我身上濃重的書卷氣和東方男人特有的細致與體貼。
相戀三個月后,我和艾米莉一起去東部的尼亞加拉瀑布風景區度了半個月的假。旅行回來后,她搬進了我的公寓。
2006年春天的時候,艾米莉懷孕了。為了給孩子更好的權利,她提出我們一起去市政廳申請同居。在加拿大市政廳登記同居后,男女雙方所享受的權利和結婚沒有區別,我喜歡稱這種登記同居的方式為“部分婚姻”。
因為沒有辦法向思想相對保守的父母解釋自己和艾米莉的“部分婚姻”,我含糊地告訴兩位老人:你們有了一個加拿大兒媳婦。
二.父母來看洋媳婦
父母對我娶了一個異國女孩感到很意外,但還是尊重我的選擇。他們讓我把婚紗照寄回去,同時向我打聽艾米莉的家庭情況。這些原本簡單的問題卻讓我很為難。婚紗照艾米莉根本就不愿意拍,她說我們只是同居,不是去教堂結婚,不能隨便拍婚紗照,雖然我們相愛,但結婚是神圣的,不能草率行事。她這樣說,搞得好像我在拿婚姻當兒戲一樣,這種感覺真讓人郁悶。后來我選了一些同艾米莉在尼亞加拉的合影寄了回去,這才算是在父母面前有了一個交待。
至于艾米莉的家庭情況,我只能將平時與她交談中得到的信息,像做實驗一樣進行分析處理后向父母簡單匯報。她的家在加拿大魁北克省的一個小鎮上。和艾米莉相愛后,她從來沒有帶我去過她家。這并不是因為她的家庭有多少秘密和隱情,而是作為一個獨立的加國女孩,她覺得戀愛和同居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沒有必要向家人請示——只有去教堂宣誓結婚,才需要通知家人并得到他們的參與和祝福。
說實話,除了這些文化差異帶來的小插曲之外,我和艾米莉的感情還是非常好的。她是一個善良單純的女孩,從來不說謊,也不玩小心思,總是很直接地向我表達她最真實的想法,而且,對我的愛也很深。母親對艾米莉懷孕的事非常重視,她辦了提前退休手續,準備到加拿大來照顧兒媳。當我把母親的想法告訴艾米莉后,她感覺非常奇怪,睜大眼睛看著我說:“你們中國女人懷孕了就不工作了嗎?懷孕是非常正常的生理現象,為什么要把自己變成一個需要別人照顧的弱者呢?”
轉眼到了初冬,小家伙向我們報到的日子越來越近了。B超中我們已經知道是個男孩,母親高興得不得了,堅持要來加拿大親眼看大胖孫子誕生。這次我再也拒絕不了,再說來加拿大幾年了,“娶了妻”,又即將生子,經濟上也不算拮據,讓一輩子沒出過遠門的父母過來感受一下異國風情,享享天倫之樂,也是做兒子的驕傲和心愿。當我把這些想法告訴艾米莉后,她雖然不太理解我父母的想法和我的感覺,但還是同意老人過來和我們一起迎接兒子的出生。就這樣,2006年圣誕前夕,父母提著大大的旅行箱來到了加拿大。
我和艾米莉住的是兩室一廳的房子,我父母過來完全可以一起住的,但艾米莉不同意,說加拿大人不是這樣住的,我們和父母都必須有自己的獨立空間。而且那個小房間是孩子的,他一出生就要睡在自己的房間里。如果艾米莉是中國妻子,我肯定不會同意的,但她是加拿大姑娘,有自己的判斷方式,我沒有辦法改變。
我在離我們的住處有三四站遠的一個小區里,在那里我為父母租了個房子。房間很小,里面的東西也不全,冰箱和床都是我前幾天在二手市場上剛買的。租房子花了我很多的精力,因為只租三個月,租金也很高。好在我和艾米莉是按照加拿大情侶的相處方式采取AA制,這個完全由我支付的房租不需要向她請示,但近5000加元的花費還是讓我非常心疼。
母親對我另外給他們租房住果然很意外。放下行李后,艾米莉邀請父母到我們住的地方吃晚飯。晚餐很簡單,炸雞腿、土豆泥、蔬菜沙拉、面包圈。并不是艾米莉要怠慢我的父母,加拿大的餐桌就是這么簡單。不過,吃還是其次的。令父母尷尬的是,他們給艾米莉帶來的營養品和小孩的用品,都被艾米莉以不習慣和不衛生為由拒絕了。我知道母親肯定會誤會艾米莉,她只是喜歡用加拿大人處事的方式直接地表達自己的觀點,不懂得中國人的委婉和含蓄而已,但說服父母接受這個觀點卻讓我大費口舌,到最后他們也沒有完全接受,只是表示暫時的理解。
三.孩子引發了一場“戰爭”
跟多數歐美國家一樣,加拿大人提倡家庭分娩,艾米莉生產的時候助產士和護理人員到家中服務。生產過程很順利,聽到孩子有力的哭聲,我的父母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母親忙著去廚房煮雞蛋,給艾米莉煲湯。她的這番忙碌最后都是白費。艾米莉生完孩子就由護理人員陪著去衛生間洗澡,然后吃涼涼的水果和干干的面包。艾米莉很直接地對母親說,老人做的紅糖煮雞蛋太甜了,她不喜歡吃;煲的雞湯太油了,她也不愛吃。
助產士和護理人員離開后,母親見孩子的臍帶只用個夾子夾著,然后就直接穿尿不濕,擔心會讓臍帶進水,趁艾米莉睡著了將尿不濕解開,用她從國內帶來的紗布將臍帶重新包扎好,然后替他穿上母親特意做的護肚臍的小兜兜。艾米莉醒來發現后很不高興,說母親不尊重她,擅自動她的孩子,并且說這樣做是不符合衛生要求的。
母親氣得在廚房暗自流淚。我也覺得艾米莉這樣說母親讓我很受傷。但我只能勸母親入鄉隨俗,說反正護理人員每天都來,孩子的事就先交給護理人員操心吧,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眼看著大胖孫子自己卻插不了手,母親心里很不是滋味。生產一周后,艾米莉每天都抱著孩子出去散步,這更是讓母親心驚肉跳。
其實艾米莉的做法也沒有什么不對,但我總覺得如果她與我母親意見不一致的時候能夠委婉一些,對老人的傷害就會小很多。可是艾米莉卻不這樣認為,她說:“我知道你母親是好心,但她的方法都是不正確的,面對不正確的東西,如果我不直接說,豈不是很虛偽?”
“陳曦,我很喜歡你的父母,也尊重他們。但是尊重并不代表遷就,請你理解我。”艾米莉睜大眼睛看著我,很認真地說。
為了緩和婆媳之間的矛盾,也為了讓父母的北美之行能夠愉快些,孩子兩個月的時候,我安排父母跟當地的旅行團去美國、墨西哥等國旅游了半個月,算是盡了一點孝道。
父母回國的時候,對我和孩子在加拿大的生活是一萬個不放心。
四. 矛盾依舊每天都在上演
送走父母后,我大大松了一口氣。看著艾米莉每天忙來忙去地照顧孩子,看著一頭金發卻有著黑眼睛的兒子越長越可愛,我對艾米莉的種種不快也減輕了許多。我知道她不是有意對我父母不好,作為加拿大人,她沒有辦法讓自己成為中國老人滿意的中國式兒媳婦。加拿大人的親情觀念和中國人不一樣。艾米莉和她自己的家人之間,聯系得也不是很緊密。這次她生孩子,她的父母也只是過來看了一次,給孩子送了一套小衣服和一張賀卡,非常簡單。
但這種因為文化差異而產生的種種矛盾依然每天都在上演。
我是一個不太善于表達但內心感覺很豐富的人,作為男人,我希望艾米莉凡事都能同我商量,而不是命令我。但她和許多加拿大女孩一樣,獨立意識非常強,她總是用自己的價值觀念對事物進行是非判斷,根本不顧及我的感受。比如孩子出生后的國籍問題,我知道孩子可以入加拿大國籍,也知道入加拿大籍后孩子的生活會方便很多,但孩子畢竟有一半中國血統,艾米莉至少應該問一下我的想法。但她想都沒想就讓孩子入了加拿大籍,讓我覺得很受傷。
而在孩子的喂養教育上,她更是完全否定我和母親的中國方法,一切按照加拿大人的生活方式。對我來說,心里總有一道越不過去的坎。我是中國人,無論在西方文化中浸泡多久,我都不可能與自己身后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徹底分開。
以前讀書看報,經常聽到的一句話是,愛情是沒有國界的,只要有愛在,一切困難都可以克服,一切奇跡都可以創造。可是,當我真的擁有一份跨越國界,有著巨大文化差異的真愛后,卻發現這份愛真的很艱難。我和艾米莉就像貝殼的兩個貝片,那些文化的差異就像沙子,我們夾著它磨呀磨,也許有一天能夠磨出一顆閃亮的珍珠來,但卻是在我們傷痛了無數次之后。也許,跨越文化的愛情總要付出一些自我和尊嚴,不同的只是有的多一些,有的少一些而已。
聽著異國教堂傳來悠揚的鐘聲,我在想:我和艾米莉的愛情珍珠什么時候能夠磨成呢?也許,在我們有了許多孩子之后,我們依然是只同居未結婚的“部分夫妻”吧。
(編輯·姚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