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芬蘭15歲青少年的數學、科學和閱讀能力在OECD對世界多個國家和地區進行的PISA測試中多次位居前列。這歸根于芬蘭別有特色的、面向所有人的、終身的免費教育,獨特的學校教育內容和方式,高質量的教師等。同時,芬蘭教育也面臨著教師壓力過大,政治因素強,以及移民、經濟衰退等因素的挑戰。
[關鍵詞]免費教育;PISA;同一性
[中圖分類號]G5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1128(2008)11-0043-05
一、芬蘭是世界教育的排頭兵
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是每三年一次在世界多個國家和地區進行的對15歲兒童教育水平的評估,是由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執行的。PISA 2000把重點放在閱讀上。PISA 2003的重點是數學,PISA 2006自然科學則成為重點。PISA 2003,芬蘭15歲兒童在閱讀、數學和科學方面上領先。最近一次公布的PISA 2006評估報告顯示,芬蘭學生的自然科學成績最佳,數學和閱讀排名第二。芬蘭學生在PISA及其他類似評估中的優異成績使芬蘭教育體制成為全世界關注的中心。成千上萬的來自世界各地的教授和教育工作者前往芬蘭親身體驗。他們成功的奧秘是什么呢?
1、所有人都能享受免費教育
早在獨立之初,芬蘭人就意識到教育是立國之本。1919年,芬蘭憲法中就明確了為所有國民提供義務免費的基礎教育以及由政府提供公共職業教育和高等教育。
(1)綜合學校
芬蘭兒童七歲進入綜合學校學習。綜合學校教育由兒童居住所在地政府提供。基礎教育的教材對兒童是免費的,還包括每個學習日一頓免費午餐,學校健康服務。為居住在離校步行距離之外的兒童提供免費交通。滿六歲的兒童可以進入預備學校。芬蘭所有學校都實行芬蘭語和瑞典語的雙語教學,主要城市的學校有的還用其他語種教學。當地政府還有責任為那些由于疾病或殘疾無法進入正常學校學習的兒童和年輕人提供教育。
(2)高中及基礎職業教育
課程設置里有大量選修課,平均需要三年完成,最后由國家統一考試結業。這個結業考試是進一步進入高等學府或高等職業學校深造的基礎。
除了高中以外。學生還可以選擇三年的基礎職業教育。包括了部分普通教育和職業教育的內容。基本上所有不上高中的學生都選擇了這類學校,只有6%的學生在基礎教育之后就走向社會。基礎職業教育還可以通過例如學徒或實踐課程獲得。那些獲得額外職業培訓證書的學生可以繼續在高等技術學院或其他高等學校深造。
(3)高等教育
高等教育分為理工學院和大學。理工學院旨在為職業需要提供高水平的專業技術訓練,大學則進行科學研究和提供傳統的高等教育。
申請進入高等學校學習的人數要遠遠大于高等學校所能接納的人數。芬蘭政府的原則是能夠讓2/3的學生在大學或理工學院擁有一席之地。
芬蘭的整個教育階段是很長的。大多數人在20歲以前不能取得職業所需的合格學歷,進入高校學習的甚至許多人在25歲以前都不能完成學業。政府的目標是終身教育,對于已經工作的成年人還有足夠的機會進行再培訓。所以,在年齡較大時重新開始學習一項新的技能是司空見慣的事。
所有學校對學生都是免費的。政府為各類社會福利部門提供基金,以便學生能獲得食物,住房及醫療等多方面的補助。各類學校大多是國家或地方政府所擁有的。除高等學校外,其他各級各類學校也有少數接受公共資金的私立學校,但它們必須能夠達到國家的質量要求。
由于有了高質量的公共學校系統,芬蘭的基礎教育中沒有商業化的市場,其他階段的教育商業化成分也比其他西方國家低得多。
2、芬蘭學校的教育內容和方式
芬蘭的每個班級不會超過24人。在綜合學校的前六年中一般一個班是由一名教師指導。這個教師要教授幾乎所有課程。后三年中由各科的專門教師接替。有語言障礙或閱讀寫作問題等特殊需要的學生還會接受單獨訓練。綜合學校的科目包括芬蘭語言文學、外語、環境、公民學、宗教或風俗、歷史、社會學、數學、物理、化學、生物、地理、體育、音樂、美術、手工和家庭經濟學。這些科目的大綱和中心內容是全國性的,但地方政府和當地學校可以在此基礎上制定自己的課程。
(1)重視語言教學
芬蘭的學校十分重視外語教學。第一門外語在綜合學校的第三年引入,第二門本國語(由于芬蘭語和瑞典語都是芬蘭的官方語言。所以第二門本國語指的是芬蘭語區的瑞典語或瑞典語區的芬蘭語)在第七年引入。有的學校在第三年就同時開始學習第二門本國語了。這兩種語言的學習是最基本的要求。除此以外,根據不同學校各自的課程安排,學生還可以在各年級開始其他語言的學習。在中學階段結束時,有的學生可以學到多至六門語言。在芬蘭最常見的外語課程為:英語、德語、法語、俄語和西班牙語。
在芬蘭還有從其他非芬蘭語或瑞典語國家來的移民。這些家庭的孩子把芬蘭語作為第二外語來學。如果某一地區有足夠多數量的孩子來自同一母語國家,該地區政府就會出資使得當地學校能夠每周兩次教授該種語言。比如在赫爾辛基,有2600名移民兒童接受40多種語言的教育。這些兒童被鼓勵使用他們自己的語言,因為這樣有利于他們的成長。也使他們更容易學習芬蘭語。
(2)學生和家長有許多選擇
年級越高選擇的范圍就越大。許多地區還有專門偏重于音樂、美術或體育的中學。
芬蘭學校的教師都具備優良的素質。所有教師都必須擁有碩士文憑,受過大量教育學培訓并達到某一科目的合格標準。教師所接受的高水平教育使得他們能夠獨立安排并選擇他們的教學方法。芬蘭的學校管理是基于信任,而不是監督上的。教師們都滿懷熱情地不斷更新和完善他們的教學方法。他們用自己的工作態度樹立了終身學習的最好典范。
(3)對學生需求的理解是成功的關鍵
調查顯示,芬蘭教育體制的長處是對來自不同社會階層的學生都能保證平等的受教育機會,而教育重點是放在鼓勵和指導學生的特殊需求,而不是在學生之間比高低。這樣做的結果:留級或重修的學生是很少的。
芬蘭學生的成功可以歸結為以下一些因素:由于低年級是由單一教師授課,而且不用分數來衡量學生的表現。使得幼小兒童的安全感和學習動力增加。在芬蘭學校,教師和學生之間有著自然溫暖的關系。學校特別注意創造愉快而積極的校園氣氛。芬蘭有一套完善的圖書館系統及相應的優質服務來支持學校教育。芬蘭人可稱得上是貪婪的讀書人。另外芬蘭電視臺播出的外語節目都只使用字幕,而不進行配音,這也對外語教學有極大的幫助。
3、適合芬蘭自己的教育模式
Erkki Aho先生可稱得上是芬蘭近代“基礎教育法”的創始人,他在20世紀70年代確定了基礎學校的體制。在中心學校中,所有7~16歲的孩子都接受同一種教育,即使是殘疾、智障及有行為疾病的兒童也盡可能與正常兒童一起上課,只有那些極個別,實在無法接受普通教育的才進入特殊教育學校學習。正是這種基礎學校教育體制使得芬蘭的教育水平達到世界前沿,成為世界各國的榜樣。筆者所在的荷蘭,政府也曾嘗試這種方式,但失敗了。最近的一份官方調查報告顯示,近幾年來,荷蘭政府所做的一系列教育改革,包括試圖讓學生在較晚的年齡再選擇方向,都不成功。可在芬蘭卻似乎十分順利。他們不禁自問,為什么芬蘭能做到的荷蘭不能?
這個問題說起來話就長了。這和兩個國家的社會成分和傳統觀念有很大關系。Aho先生在推行“他的”“基礎教育法”的30年后已是白發蒼蒼,但他的教育思想仍是芬蘭教育的基礎。他認為,芬蘭教育的成功正是他的理論正確的最好驗證。然而,他對未來并不是完全樂觀的。因為芬蘭的社會結構正發生變化。大量移民的涌入帶來了多元文化,不同的風俗習慣使得學生的背景大大復雜化了。這是芬蘭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新問題。Aho先生認為,使多元文化融為一體,同時又能保持芬蘭原有的傳統是對現代芬蘭教育的一個巨大挑戰。
芬蘭教育給人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們對需要特殊幫助的兒童的教育。在別的國家,這些兒童通常會被歸于特殊教育范疇。而在芬蘭是由單獨的教師在普通學校的正常教學外(如課外或單獨)對這些學生進行額外輔導。此外,還專門配備有社會工作者、語言專家、心理專家、學習輔導員及班級輔導員等來輔助教師的工作。由于有了這些專業人員的工作。芬蘭16歲以下兒童的輟學率在0.5%以下,優等學生的水平與其他國家優等生不相上下,而困難學生比其他國家的困難學生水平要高,卻僅僅有2%~3%的學生到特殊教育學校學習。
并非只有像荷蘭這樣的鄰國對芬蘭教育感到好奇。芬蘭的成功使他們的教育思想和體制成為全世界研究的對象。每年上千名來自世界各國的教育工作者到芬蘭取經,試圖發掘其成功的秘密。芬蘭教育部專門為此舉辦研討會以解答他們的各種問題。2008年4月,又有一次這樣的研討會召開,與會的有來自各大洲19個國家的代表,如澳大利亞、以色列、瑞士、美國、英國、馬來西亞、日本和韓國。在會上,他們被告知芬蘭不存在教師短缺問題,每一名教師職位有約10名候選人競爭。教師的工資并不是歐洲最高的(比如低于荷蘭),但他們有著很高的社會地位。所有芬蘭的教師都擁有碩士學位,并且在擔任之前都從事過學術研究。對此Aho先生介紹說,20世紀60年代他們剛剛開始著手此項教育改革時就已經定下了對教師的這種要求。因為當時瑞典已經實行該體制幾年,他們的實踐證明教師的質量是保證成功的關鍵。所以,芬蘭在實行初期就決定必須要保持教師的高水平。
二、芬蘭教育面臨的挑戰
眾譽之下,芬蘭人也從不掩飾他們存在的問題。芬蘭在過去的30年間,在人口結構單純,較少外來移民的情況下,相對平靜而獨立地普及了它的基礎教育體制。這極大程度上基于人們對于建立一個全民共同富裕。受教育機會均等的福利國家的統一認識,并有高稅收對此加以保證。如今,由于外來人口和外來文化的進入,情況正在發生變化。
1、同一性受到威脅
20世紀90年代初。芬蘭政府決定將教育的管理下放到地方政府。這本來是個不錯的決定,因為各地區學校面臨的問題不同,需要區別對待。但政府給教育下撥的經費的去向卻不明確。70年代,用于教育的經費數量和去向是清清楚楚的,可現在卻與其他社會財政用款,如文化和福利等混在一起。一旦當地政府出現財政困難,那么教育投入就會受到經濟狀況的影響。
從2003年開始,右翼黨執政芬蘭,他們所關心的方向與先前的左翼社會民主黨不同。現在更多私立學校取得辦學執照。雖然還只有5%的學生就讀于私立學校,但這種學校多元化的趨勢已經形成。現政府還把高等教育放在基礎教育之上。Aho先生介紹說,政府現在致力于建設一所綜合設計、工程、商務和貿易于一體的大學,希望以此帶動創新并最終形成市場效益。“這當然很重要,可這樣一所大學的基礎是從中學打下的。”
Aho先生曾經要求政府恢復教育經費的統一調配,但政府不以為然。這是使芬蘭教育的根本——同一性——受到威脅的因素。
2、嚴格的基礎教學影響了學生的積極性
現政府認為,學校課程的設計要更基礎化,更強調數學和語言,減少音樂、體育及文化類課程。專家則認為這對學生打好基礎是有利的,但這種嚴格的基礎教學很難激發學生的積極性,尤其是男孩子,拿到中學畢業證書后就不再深造。而中學證書是不足以使他們找到長期穩定的工作的,之后再對他們進行附加教育所投入的經費是巨大的。所以應該盡可能地讓他們在校接受更多的教育。可現在的課程設置使這個目的很難達到。
3、教師壓力過大
在2008年4月的這次研討會期間。他們就特意組織會議代表參觀了一所相對困難的小學。該學校位于一個社會福利住宅區內,校舍寬敞而現代。450名7~13歲的兒童被分在23個班級中。操場大約有一個足球場大小,四周種著樹木,有沙地區和配備了娛樂設施的磚地區。一些孩子正在玩耍,3名身穿熒光制服的操場管理員在一旁監視。這個學校的學生來自23個不同國家和地區,大多是低收入。依靠社會福利補貼的家庭的子女。有4個特殊班級是為那些無法跟上教學進度。而且無法通過一般的輔助教學正常學習的孩子設立的。
校長親自陪同參觀人員來到一個特殊班級。教室里的氣氛溫暖而和諧。角落里有一架鋼琴和一面老式的黑板,課桌旁8名學生正做著算術題。教師介紹說他們有著不同的家庭背景,有的父母酗酒,有的孩子有智力障礙,有的有行為障礙,有的曾經被虐待過。這8個孩子分別來自伊拉克、芬蘭、波黑和俄羅斯。
女教師看上去很疲倦,有學生提問時她的回答也很簡短。“每年我們都得從頭開始”,她對參觀者說,“一年前我就教過他們怎么看鐘表認時間,可現在他們一點也不記得了”。這是個孤獨的工作。她幾乎得不到任何家長的幫助。相反,她還得替許多家長照顧孩子的日常生活,比如告訴他們晚上幾點該上床睡覺,在外面可以玩多少時間,玩游戲機要有節制等。有一個孩子甚至沒地方住,她就去幫著找住處;另一個孩子冬天連襪子都沒有。校長說:“這些孩子有時會表現得很暴力。他們的問題太多了,很難預計他們最終是否能夠達到‘正常’水平。我們的最終目標就是讓他們日后能找到工作,自食其力。”
配備能夠承擔這些困難學生教學任務的教師是個大問題。這位女教師自己深有體會:“教這個班比別的教師要辛苦得多。在課外我們還要花很多時間和家長溝通,與心理專家,社會工作人員交流,有更多的筆頭工作要做。可我們并沒有額外的工資可拿。況且我們還必須在特定的大學受特殊教育的專門訓練。”只有當說起音樂課時她的情緒才稍稍開朗一些:“打擊樂器是孩子們最喜愛的,他們從來也玩不夠。這對他們的手眼配合訓練也非常有利。”
離開了這個特殊班級,參觀團又來到一個普通班。這是一個7歲孩子的班級,來自索馬里、波黑、越南和印尼的家庭。教室里24張課桌各自分開。椅背上掛著雙肩書包。令人吃驚的是,這個班的教師看上去同樣疲憊。這位50歲左右的教師告訴參觀者說:“這份工作相當辛苦,這些孩子的積極性需要花很大力氣去培養鼓勵,每天都是一個新的挑戰。我已經沒有30歲時的精力了,不知道還能干多久。”
參觀結束了。午餐時一位美國教師表示了十分的驚訝:“那位特殊班的女教師明顯是超限工作。在我們學校這是不可能的!”而在座的芬蘭教師則預計將來會有更多這樣的特殊班級出現,盡管這是他們不愿意看到的。這可能是芬蘭教育體制的最大威脅,因為它從根本上動搖了該體制的基礎,即每個人都擁有同等的機會。
“芬蘭教育的確取得了很好的成果,但對教師的壓力過大。”一名芬蘭教育工會刊物的撰稿人這樣說。PISA報告使人們的期望增高,學校向教師提出很高的要求。教師們有時覺得自己像轉輪里的小老鼠一樣,不停地跑啊跑啊,害怕落在后面。另一名芬蘭教育委員會的成員開玩笑說,要是對特殊教育人員的需求以現在這個速度發展下去,到2037年,所有芬蘭的教師都要去教特殊班級了。雖然這只是個玩笑,可卻道出了實情。1996年,芬蘭有“特殊需要”的孩子的數量比上一年增長2.9%,到了2006年該增長率則達到了7.7%。另外,由于社會問題的增加、離婚家庭數量上升、父母們工作日漸繁忙,等等,導致近幾年“問題”兒童,比如有心理障礙和閱讀障礙的兒童人數增多。學校中欺侮弱小同學的情況時有發生,這已成為芬蘭媒體關注的對象。許多學生不再感到上學是件愉快的事情。這使得芬蘭的教育工作者開始反思他們是否過分關注結果,而忽視了學生的感受。
4、其他因素
越來越多的外來人口進入芬蘭。雖然就全國來說。只有平均不到2%的移民人口,主要是俄羅斯人和索馬里人,可在首都赫爾辛基,這個比例已達到6%。有些地區的學校甚至40%的學生是移民子女。
20世紀90年代初,芬蘭經濟嚴重衰退,失業率一度達到16%。雖然芬蘭最終戰勝了此次衰退,并形成了世界上最富創新性的經濟,可這次經濟衰退對教育的影響至今還顯而易見。當時,失業人員的子女現在都到了入學年齡,他們自身存在更多問題,更加依賴教師的指導。
在不遠的將來芬蘭也可能出現教師短缺問題。如果不提高教師工資,現在和未來的教師很有可能被其他高收入行業吸引。
芬蘭還有自己獨特的問題,即地廣人稀。由于人口越來越集中到城市,許多偏遠地區的學校由于生源不足而關閉,仍住在這些地區的孩子要就近入學越來越困難。
那么此后十年,現存芬蘭基礎教育體制是否能夠適應當今現代的,多樣的文化和開放的市場經濟呢?對此,Aho先生還是持樂觀態度。他認為,人人均等的教育恰恰應該成為融合社會的基礎和工具,但這要取決于政府的方針政策等許多因素。至少作為一個傳統的社會民主主義者,他是這樣期望的。
責任編輯:王永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