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墻

1

擁有一套看得見江景的房間，在結束一天疲憊的工作后，能倚在窗邊喝一杯香醇的咖啡，聽著輕柔的音樂，遠眺江上的燈火，該是多么愜意舒緩的生活啊。而蘇若就很幸運地實現了這個期盼許久的愿望。

雖說房子是8年前的建筑，但四周環境幽雅，空氣好，景致也好，最重要的是原房主急需用錢，轉讓的價格更好。彼時，蘇若正開心地忙著購置新床新家俱，男友陸忱卻老在一旁嘀咕：這么低的價格就買了60平的江景房，你不覺著有什么不對勁么？

我知道有什么不對勁！蘇若躺在柔軟的沙發里，打量著四周說：哼，就是我借用了你的積蓄，你越想越不對勁！

我哪有？陸忱橫她兩眼，猛地撲進沙發，他將蘇若壓在身下壞笑道：再胡說，我就不吃你啦！

蘇若呵呵笑著，一雙腿盤纏在他腰間，然后整個身子蛇一般嫵媚地扭動，直將嬌嬈的夜色都誘惑進來。陸忱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了，瘋狂地吻上她幽香的脖子。

魚水正歡之時，他們突然聽到墻壁咚咚作響，似乎有人在用力地又拍又踢。蘇若輕輕咬著陸忱的耳根說：我們動靜太大，吵著鄰居了吧？

不及陸忱回應，墻壁又發出頻繁的咚咚聲。蘇若趕緊推開陸忱，輕聲道：要不你先回去吧，等我把家里徹徹底底收拾干凈了再過來。

說罷，她攢足了勁將賴在沙發里的陸忱推出房門。陸忱走后，屋里果真安靜下來。看看時間不早，蘇若準備睡覺，她走進臥室開了床頭燈，就在這一瞬間，她看見墻壁上有個人影晃來晃去。她嚇得面色蒼白，可再看，又像樹枝在窗外搖曳的投影。

或許這些天太累，而新屋入住又不太習慣，所以會產生一些幻覺吧。這么想著，蘇若將窗簾拉緊了，再躺上床做了幾下深呼吸，之后漸漸入夢。夢里，她看見墻壁裂開一道道縫隙，鮮紅的液體從那些縫隙里奔涌而出，越涌越多，越涌越濃，直將屋子淹沒……

2

一夜夢魘令蘇若疲憊不堪，上班也打不起精神，同事穆婭見狀，問她是不是夜里沒睡好？蘇若想起昨晚的夢，還是心有余悸。她喃喃著：不曉得怎么回事，老覺得屋里有人，有血！

穆婭聽了，臉色沉沉地湊近她說：我最近才知道你買的是臨安公寓的房子，說了你可別不高興，那樓啊，前年發生過一起電梯事故，一個男人掉進電梯縫里被夾死了，死得血肉模糊。之后那棟樓里總有人失蹤，據說是被那男人拖去電梯縫里陪他……

嘩，杯子從蘇若手中滑落，清脆地呲響在地上，她尖叫道：別胡說啦！做事去！

穆婭的話鉆進耳朵，直叫蘇若后背發寒。加完班，她打電話叫陸忱來接，可陸忱說正陪客戶走不開。蘇若只能硬著頭皮獨自回家。

想到穆婭下午提起的事，蘇若雙腳還在發軟，她經過電梯間時猶豫半晌，最后還是決定走樓梯。一層，兩層，三層，上到七層時，廊燈忽然熄滅了。緊接著，她聽見身后有腳步聲在向她靠近。她緊張地屏住呼吸，渾身顫抖著縮進墻角。彼時，她聽見一個細柔的女聲說：我也不敢坐電梯，所以跟在你后面上樓梯的。

一場虛驚，蘇若舒下一口氣，循著手機微弱的亮光，和那女子一同上樓。到九樓，她拐向自己的房門，那女子也拐了過來，朝隔壁門走去，然后說：咱們是鄰居啊！

進屋，蘇若嘗試著按下浴室開關，燈亮了，她慌忙將屋里所有的燈都打開，窗簾也拉開，她試圖用通透的光與亮給自己壯膽。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拉開臥室的窗簾，墻壁驟然發出猛烈而凌亂的踢打聲，那聲音應該是從隔壁女子家傳來的，她在干嘛？和男人打架？練拳擊？釘衣架？

蘇若懷著又害怕又好奇的心情將耳朵貼到墻壁上，可響聲陡然停止了，一切陷入死一般的靜謐，她唯一能聽見的，是自己狂亂的心跳。

干嘛呢你！猛地，身后傳來一個聲音，蘇若被驚嚇得癱軟在地上，陸忱慌忙將她抱起：寶貝怎么了？

原來，是陸忱回來。蘇若瑟縮在他懷中，聲音虛弱地責備著：想嚇死我啊，你怎么進來的?。?/p>

你把門掩著啊，沒關上。陸忱將她放到沙發上，吻了吻她的額頭。

接著，她正想告訴陸忱關于電梯夾死人的事，卻忽然看見他頸脖間有一些紅色。她用力拉開他的衣領，一枚飽滿而性感的的唇印便清晰地跳躍而出。

此刻，蘇若全然忘卻了一整天的驚怕，滿腦子只想著一個問題，陸忱晚上和誰在一起。如此凝重的氣氛下，陸忱無法回避，尷尬地解釋，晚上接待客戶時叫了陪酒小姐，生意場上的應酬，可能大家都喝多了發酒瘋留下的。

蘇若不語，第六感告訴她，陸忱能讓別的女人掀開衣領在身上留吻，就不簡簡單單只是喝喝酒的應酬了。想到此，淚水兀地就席卷了眼簾。她曾是多么相信陸忱，兩年前他們在一次野外活動中偶遇，他處處照顧她，用他寬厚的肩膀替她遮風擋雨，她一不小心崴傷了腳，他甚至背著她走了五里山路。當她趴在他溫暖的后背上時，她堅信，這個男人足以托付終生。

可如今還沒結婚，他已開始拈花惹草，是什么樣的女人可以讓他們的愛情如此不堪一擊？又或是陸忱原本花心男，只是今天才露餡？

陸忱想安慰，卻又無從啟口，許久許久，他只是摟住她的肩膀，到最后，他竟帶著幾分酒意靠在沙發上睡著了。蘇若哭到眼淚干了，也覺著倦意襲來。她起身，關了客廳的燈朝臥室走去，此時，她又看見一個人影晃動在墻壁上，手里拿著一把錘子，嘴角還掛著一縷笑意……

3

近來，蘇若的面色一片憔悴，經理見了讓她先休年假，調整狀態。她走出辦公大樓，呆呆望著湛藍的天空，心下突生一個計劃。

她給陸忱發去短信，告之近日連續加班，忙完聯系。之后，她買了件中性的風衣，盤起長發，戴上墨鏡和帽子，全副武裝地投入了跟蹤計劃。

蘇若包上一輛出租等在陸忱公司外，終于，他下班出來，先是獨自在外吃了個快餐，又轉了轉書店，將近晚8點，他接了通電話就直奔同興路的月夜酒吧。

在酒吧昏暗的光線下，蘇若瞧見陸忱熱情地擁抱著一個女子，但她只能看見女子的背影。陸忱那雙曾撫摸過她身體千萬遍的手，此時，正緊緊貼在女子翹起的性感臀部上。蘇若的心，咣的一聲就墜入冰海。她真想沖上去撕爛他的臉，可她終是忍住了，畢竟是有教養的人，不能在外丟人現眼。

時間一分分煎熬著蘇若的神經，所幸，半小時左右，那女人就拉著陸忱的手朝門外走去，那一刻，蘇若透過射燈看見女子無名指上有一顆閃亮的三色金鉆戒。

繼續跟蹤，陸忱與那女子坐著出租轉向臨江道，線路那樣熟悉，熟悉得只叫蘇若窒息，最后，他們的車果真停在了臨安公寓。

你住幾樓？蘇若隱隱聽見陸忱在問，語氣驚慌。女子伸出戴鉆的手，做出一個九字。陸忱的腳步瞬間頓?。翰恍?，我女友就住你隔壁！

那多刺激啊，多叫人亢奮啊，敢不敢試一試？女子挑逗著，聲音似曾相識。陸忱猶豫稍許，跟著她步入了樓梯間。就在此時，蘇若想起了這個聲音，正是那晚跟她一起上樓的女子。

蘇若瘋狂地沖進電梯，這時，她也顧不得害怕電梯夾死人的傳聞了。她先上十樓，然后去樓梯間聽著他們上樓的腳步聲，知道他們到九樓，她躡著腳下去。當陸忱跟著隔壁女子進門的剎那，蘇若想叫住他，但他的名字被卡在喉管里，怎么也呼喚不出來。

這一晚，蘇若頹坐在門外，聽見墻壁里發出各式各樣的聲音，有尖叫，有踢打，有救命。而蘇若完全不再懼怕了，因她知道，那些聲音是她最最深愛的男人在偷情中的快樂吶喊……

4

多么冰冷的一夜，天終是亮了，墻壁里的聲音也停了。清晨的鳥鳴驚醒了過道中半夢半醒的蘇若。她扶墻站起，拍拍身上的灰塵，她想好戲該上演了，愛情該謝幕了。她舉起手，準備敲開隔壁女子的房門，但這一瞬間，蘇若的眼神呆滯了，整個九樓，除了她的一扇門，根本沒有隔壁的門，隔壁的窗，也就是說，根本沒有隔壁的鄰居。

難道一切是幻覺？不可能。她歇斯底里地叫著，瘋狂地踢打著墻壁，直吵得管理員都跑了上來。男人狠狠拉住她，不讓她發狂。她哭紅了眼圈問他：這隔壁的人呢，隔壁的人呢？

男人怒吼著：別發神經了，九樓除了你沒別的住戶。隔壁的房主幾年前出國了，為防入賊，他將房門用水泥封死了。

可我昨晚分明看見我男友和那個女人進去了啊！蘇若不斷重復著這句話，管理員無奈地放開她。那一刻，她如脫韁的野馬，飛奔到樓下，一小時后，她叫了一幫路邊工，給隔壁砸開一道門。果真，屋內滿是灰塵，桌、椅、床乃至茶杯都沒人碰過。她又叫人砸開靠近她臥室的那面墻，突然，一個工人尖叫了，一根根骨頭從墻壁里掉出，隨之落下的，還有一枚三色金鉆戒……

5

蘇若被公安局拘留了，因為她故意毀壞他人房屋。雖說她的瘋狂挖掘出一件令人震驚的墻壁藏尸情殺案，但這不足以開脫她的違法行為。

蘇若被拘留的第三天，有個女人來看她。女人一直戴著墨鏡，聲音細柔而熟悉：陸忱那種男人，你就徹底忘了吧，重新找個實誠男人過日子。另外，謝謝你讓我的案子得見天日！

不及蘇若反應過來，那女子已悄聲離去。蘇若再低頭，只見桌上放著一張照片。照片里，是一個個穿著號碼衫的男人與墨鏡女子的合影，而最邊上穿11號衫的，就是陸忱……

（責編 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