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夢想開始遠去,現實就開始考驗一個人的生存法則。選擇什么樣的路就決定了你一生的方向。違法、昧良心的事是萬萬做不得的。
1
從小我就喜歡畫畫。
學生時代的夢想是當畫家,可走出校門后,才發現我必須面對生存難的現實。以我這樣毫無名氣和背景的女孩,短時間根本沒法成名成家,甚至,靠繪圖賺錢都成問題。可,我幾乎把青春期所有熱情都投入此專業了,如果不干本行,還能做什么?
就在走投無路之際,經幾個朋友輾轉介紹,我知道廣州有家畫室正招聘畫師,待遇不錯,而我的條件完全符合要求。在那里,我可以做自己喜歡的繪畫工作,純粹依靠一支筆,豐衣足食。
半個月后,我奔赴廣州。
應聘挺簡單的,畢竟我也在藝術學校進修過,老板給出一幅圖能模仿得惟妙惟肖。考核完了,他直白地告訴我:“你知道我們畫室是做什么的嗎?就是臨摹、復制名家作品。”
不等我回轉神,他已經拿出大堆印刷精美的畫冊和畫頁,叮囑我先觀摩研究一下,明天就開工。可,才“欣賞”十分鐘,我的臉漸已變紅,耳根發熱,心跳迅速加快……因為老板提供的所謂名作,古今中外皆有,但內容上總離不開“裸體、風月”幾個字。那些真正名家的作品,當然可以說裸露而圣潔,其余的畫則比較亂:比如其中還有明清風月小說的香艷插圖,挑逗意味絲毫不遜色春宮圖,而我,早前接觸的都是正統健康的繪畫,怎能不尷尬?
偏偏,高薪非常誘惑我。第二天,我就投入了工作。
模仿的第一幅作品是西方現代派油畫,一對男女糾纏在一起,極有張力,充滿了欲望,看得我體內的血管似乎也要暴漲碎裂。慢慢地,我了解了老板的運作方式,他的畫室生產的東西適合一些洗浴中心、賓館、夜總會等,海外需求量也很大。
畫室共4名畫工,三男一女,女的就是我。被歲月充斥的畫室里,似乎連空氣都彌漫著“黃色”的味道。除去沉默寡言的章曉樂,那兩個男人經常動足腦筋,施展他們的風月才華,博我一笑,我似乎喜歡上了曖昧而輕松的狀態,反正“兔子不吃窩邊草”,他們只是張嘴開玩笑,真要動手動腳估計也沒膽量。況且,我沒對誰表現明顯的興趣,盡管內心暗戀章曉樂,表面始終波瀾不驚。
章曉樂皮膚白皙,單眼皮,唇型豐滿。是天生用來接吻的男人的嘴唇。
我最喜歡的是他手指,潔白修長。沒見過那樣漂亮的手指,他蘸顏料鋪紙張,美不勝收。
偶爾,碰觸到他的眼神,我會像小女人一樣低首含羞。
或許我繪畫出色吧,老板對我關愛有加,每天來畫室巡視總噓寒問暖,有時,趁大伙不注意,偷捏我臀部。我討厭他肥厚的手掌,但受迫他是領導的壓力,忍辱負重。
誰料某個周末,男員工們全休假了,老板呼我臨時有任務要加班。我立即趕往畫室,而偌大的房間就只見他坐在辦公桌前,意識到這是他設計的騙局,聰明如我扭頭閃身。
他則像靈敏的野豹,從背后撲抱我,右手肆無忌憚伸進我的背、腰……我起初還掙扎,但他的撫摸處處帶電,灼酥我軟弱無力。曾經描繪的那些挑逗又刺激的畫面,突兀刺激我更多幻想。
正意亂情迷之際,章曉樂破門而入,他勃然大怒指著老板訓斥,說他搞辦公室性騷擾。
老板特別冷靜,他以炒魷魚威脅章曉樂別多管閑事。
章曉樂沒有畏懼,他望向我微笑:“木薇,你愿意跟我走嗎?”
“我愿意。”
是的,我給了章曉樂擲地有聲的答案。
他愛我,為我英雄救美,即使天涯海角,我也伴郎行。
2
章曉樂父母離婚,他其實無家可歸。
我們只好搬進地下室,在冷暗潮濕的環境里,溫存取暖。
一對賣畫求生的男女,混街頭藝術還行,但,渴盼經濟富足太牽強了。章曉樂各種各樣的工作做了很多,卻始終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不得不氣餒地承認,如意工作并非餅坊柜臺里擺放的蛋糕,想要就可以伸手去拿。
經歷挫敗,他越來越萎靡不振,懶得再陪我給路邊行人畫像,既屈才又賺不到多少錢。每天留下我抱夾畫板,早出晚歸,設法多畫點撈取生活費。
他呢,躲在房間上網,舊市場選淘的二手電腦,適時幫他排遣了寂寞。我不清楚,他和一些什么模樣的男女瞎聊,我愛他,所以寵溺他寬容他,堅定得自己都不敢相信。
章曉樂果真沒辜負我的期望,他不是在網上瞎扯淡。他申請了博客,把部分畫作上傳,竟招攬許多眼球。可,看客們多半抱著欣賞不買的態度,我倆犯急了。那天,他在洗澡,我“霸占”電腦四處鉆聊天室閑聊,也發博客鏈接刷屏,希望碰到感興趣的買家。凌晨兩點左右,有人加我為好友私聊,是男性。他發給我一張照片,是個巧笑倩兮的女子,請我畫幅她與他的鴛鴦戲水圖,按照他描述的身材特點,用畫筆“剝”落他們衣服。
我止不住好奇追問他為什么?
他說,他暗戀那女人可追不上手,腦海里早已臆想了萬千次他們的歡愛圖案,苦愁他自己沒有繪畫功底,需要我們幫忙圓夢,讓他也好望圖止渴,酬金肯定豐厚。
我把這事兒和章曉樂商量,他很驚訝,說這種需求怎么好像有點兒變態,難道這類人還挺多?他的話激發了我靈感,心里盤算著可以接一些類似的“訂單”嘛。
等那客戶再上線,我們滿口應承替他畫“交歡圖”。
背景選定在戶外,漫山遍野的梅花園,絲質粉紅的帷幔籠罩著寬大的雙人床,赤裸男子抱著柔軟無骨的女人留戀在梅花間,她的雙手吊牢他的頸項,嫵媚妖嬈地望他,風情萬種地指了指床。他領獲圣旨般抱她朝床邊奔去,帷幔被輕風徐徐撩起,他們急不可耐地倒在綿軟的床上,相吻相擁,貪婪索取,密切的汗珠滾落,沾濕風吹落的梅花。
畫完臆想的交歡圖,勾引了我和章曉樂體內的欲望,我們迫不及待地寬衣解帶,壓臥在床,狹小逼仄的房間就流動起異樣生猛的氣息。
客戶對我們的圖挺滿意,付了一千塊錢。
他帶給我們的,不僅是第一桶金,還有第一批客戶。他說有這樣嗜好的人,都是扎堆兒的,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就是這樣了。他給我推薦了一個QQ群,說里面都是想觀圖意淫的男子,可以試試看培養些客戶,以后做紅火的話,自然能吸引新人,貓兒都是追腥的。
3
首戰告捷,我們的意志任欲望驅使,大腦充分發揮它的功能,進行了工作的詳細分派。
章曉樂埋頭創作“交歡圖”,我負責同客戶周旋,基本按他們要求畫,有玩SM的,有玩3P的……反正各等姿勢,均在章曉樂的神奇畫筆下栩栩如生。人體畫,充塞著整個小屋。畫中的女人,美而不艷,豐而不嬌,媚而不妖,我連聲稱嘆。
色圖的生意做得順風順水。大部分是通過快遞與劃賬實現,有時候同城網友怕不安全,我們會親自送貨和現金收款,當面展開畫軸陪顧客共賞那些交歡圖,也不會再忐忑不安,緊張羞澀的我已經鍛煉成熟。
然而,奇怪的是,不知何時我察覺,章曉樂對畫美人的興趣遠超過對我的。常常,他靜賞畫布上令人血脈賁張的交歡圖,點燃一支接一支的煙,還有幾次,他藏到衛生間,把身體里的白色液體噴射到圖案上,我窺視他自慰的快樂,心底升騰無盡的失落和傷感。
我猜他只是短暫的審美疲勞,就故意泄露裙底春光迷惑他,哪想他仍舊癱軟一片,安份勝比柳下惠。我,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竄上竄下,發泄我多余的氣力,他投給我歉意的目光,缺少性愛歡愉的那種惆悵感,哪是金錢可以彌補的?
欲望在我體內聚集,沒有好的排解辦法就泡酒吧。
南國的夜沒有月亮,沒有星星。珠江上歸航的汽笛,和著叩打江堤的波浪聲,仿佛一曲美妙悅耳的合奏。江畔幽深的酒吧在放《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醉意朦朧,有陌生男隔了椅子,傾身過來,嘴唇離我面孔僅約一寸。然后退回身望著我,目光如水波,波光里又生出千萬條藻,癡纏過來,一漾一漾的,撩撥我。
在這個城市,連傾訴都找不到人聽。
醉意闌珊的我,卸掉平日厚重武裝,輕浮地把身體靠在了陌生男懷里,隨他去他家。計程車內、床沿邊……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吐露多少苦惱,喋喋不休的,怨婦般糾結。
陌生男的吻雨點一樣落在我臉上,他用激情安慰我,我在一陣熱烈的暈厥中體驗久違的快感,猶如一只含苞的玫瑰,在承受雨露的恩澤后,舒展開枝葉,愈加嬌艷明媚。半小時的歡戲散場,他就像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品嘗完我身體的甘美后,整理好衣物迅速將我撤離。
可笑酒醒了,我要多看他的機會也蕩然無存。
不過是一夜情,匆匆落幕。
而那夜背叛,揮之不去的是我對章曉樂的愧疚。
4
章曉樂沒法停止他的畫筆,也沒法克服他心里的魔障。
他癡戀望圖解渴,欲望沖天時鐵骨柔情地望著男女交合的畫面,浮想聯翩,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膨脹,忽略我的活色生香,覓那虛幻的云雨。
我不允許章曉樂再繪畫了,生意擱淺事小,性福毀滅事大。何況我們畫的裸體交歡圖,暗地里給姓石的制黃商人高價收購,大批傳播到各大校園,居然一度形成脫銷。我開始坐立不安,昧良心賺的錢已經盆滿缽滿,足夠我們瀟瀟灑灑、衣食無憂地重新生活。
三番五次阻攔,章曉樂答應我不碰畫筆,可惜,他挨及我身體還是性致寡淡,我對章曉樂的愛情并沒有因此而煙消云散,相反我信心滿懷地認定他會正常的。
終于,我找到了章曉樂的心疾突破口。
我對他說,要畫就畫我吧,畫我們沒戀愛前你對我的想象。
章曉樂點頭,同意這樣也不錯。
他畫上的女人換作我,男主角是他。
我沒有見過自己的身體入畫,但他畫得很好,有人說,畫的最高境界,是一種神韻,而我的神韻,在他的手下,活了。他擁緊我,看著滿地的交歡圖,仿佛欣賞我們自拍的A片,每張都生靈活現。章曉樂用前所未有的堅挺,征服我感動我淚流滿腮。
恢復平靜,章曉樂向我求婚,我以為幸福將長長久久。哪知,禍事儼然朝我們襲來了,沒等我們預訂機票逃跑,警察找上門,冰涼的手銬拴住我與章曉樂這對亡命鴛鴦。
往警察局的途中,我一直在想到底哪兒出了漏洞。跟販黃商交易,我們早約法三章:如果某天,他被警方抓獲,只要他不供出我們,他的家人會永遠安樂富庶地生活下去,否則……想必那人明白否則后省略的那些話的分量,所以,我們沒道理不安全的。當抵達警察局門口,看到那個印象模糊的酒吧陌生男,我才理齊頭緒,原來是他告密。
也不算告密,他是個自由撰稿人,在那夜我斷斷續續的傾訴里了解了我們手持畫筆的罪惡,靈感突發遂寫篇博文,恰巧讓警方抓住線索。
他知道我被捕,念惜舊情倒也火急地趕來看我,他說:“對不起,我沒想到自己趕潮流寫博,就給你帶來牢獄之災。”
我能說什么呢?是金錢惹的禍,還是我與章曉樂心理欠缺健康?我也不知道,但我清楚地判明,我要為這段荒唐的歲月付出代價,一想到自己在鐵網瓦墻內度過余生,心底恍惚被一片碎玻璃扎破一樣,生生地疼起來。(文中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