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審判，中國法官新動向

QQ遠程視頻審案、異地證人質證……莊嚴的法庭正借助現代IT“武器”，演繹一幕幕生動的畫面。

西子湖畔的特殊審判

身在看守所里的被告人，身影卻出現在法庭的巨大液晶顯示屏上，他的聲音好像就在身邊……2008年6月20日，杭州市西湖區法院在一個用網絡視頻技術和設施武裝起來的“電子法庭”里進行了一場不同尋常的刑事審判——遠程審判，開了基層法院遠程審判刑事案件的先河。

“現在開庭，帶被告人。”上午9點整，隨著審判長的法槌敲響，西湖法院2121法庭開始審理張言華涉嫌搶劫一案。被告人迅速出現在懸掛于法庭右側墻壁上的一個巨大顯示屏上，面向旁聽席。他穿著白色的短袖上衣，外套藍色的馬甲，神情比較放松。而在以往的審判中，被告人在被告席上面對審判人員，旁聽席上無法看到臉。

“張言華，男，1983年6月26日出生……”法庭開始核對身份，揚聲器里傳來張言華的聲音，有些低沉，但很清晰。

“下面由公訴人宣讀起訴書。”審判長一邊看著審判席上的電腦顯示屏，一邊對著旁邊的麥克風說話。顯示屏、麥克風，這兩樣東西在公訴人席和辯護人席同樣也有。這些小顯示屏上同步傳輸著身在看守所的被告人的一言一行。

與此同時，被告人也在看守所里的專用審判法庭，通過視頻設施，聽到看到法官、公訴人和辯護人的言行。

公訴人訊問、舉證，辯論，被告人最后陳述……一切程序進行得有條不紊、流暢無阻。半個小時后，庭審所有程序走完，合議庭經過15分鐘的合議，對主動認罪的被告人作出宣判：因搶劫路人手機，張言華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6個月，并處罰金1000元。

“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審判，感覺與常規的審判模式沒有太大的差別，非常正常。”給張言華提供法律援助的辯護律師文濤如此總結了自己對本次遠程審判的感受。

自此天涯若比鄰

其實，早在2005年，西湖法院就將網絡技術運用到了審判中。2007年4月，該院在審理一起跨國離婚案中，在征得雙方當事人及其委托代理人的同意后，大膽采用QQ視頻方式審理該案，使一起原本至少需半年以上才能審結的跨國離婚案件僅在一個小時內就調解結案。

西湖法院院長邵天一說：“實行網絡遠程審判，所有的法庭程序一樣不少，但卻減少了提押風險和往返時間，提高了辦案效率和透明度。”

福建三明市中級法院人民法庭指導辦公室主任楊紹東認為，市場經濟的發展導致社會成員流動性增強，社會交往跨越地域限制，異地當事人間發生糾紛越來越多，而以地域管轄為主、當事人到庭應訴的法院審判方式大大增加了當事人的訴訟成本，以致許多當事人在計算利益得失后選擇了不出庭，法律賦予當事人的訴訟權利也無法實現。

“假如通過網絡，外地的當事人只需就近到當地的人民法院參加庭審，就會避免很多不必要的精力和財力的消耗。這種審判模式既方便了當事人，又可以避免當事人之間的正面沖突，為法院的審判模式提供了一個全新的審判平臺。”福建省沙縣人民法院副院長余其興說。

另外，長期以來，證人出庭率低的問題一直是困擾我國司法的一大痼疾。其中經濟補償問題難以解決是導致證人不愿意出庭作證的一個重要原因。而采用數字化技術，在庭審過程中實現證人的異地質證，就可以避免異地證人的路途奔波。

典型一例是，2007年4月10日，福建沙縣法院開庭審理一起借款糾紛案件，遠在浙江的證人林先生通過網絡視頻方式“出庭”作證，林先生在網上回答了法官和當事人的詢問。書記員當庭將庭審筆錄傳真給林先生，林先生確認后簽字傳回法院，繁瑣的異地證人出庭作證程序不到半小時就完成了。

“南桔北枳”之慮

作為一種特殊而新穎的審判方式，網絡審判從誕生之日起，也伴隨著不同的聲音。

QQ審案、網絡審案，當一名記者問及正在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立案廳等候的老李師傅時，李師傅顯然嚇了一跳。他反問記者，這合法嗎？

廈門律師曾凌認為，我國民事訴訟法沒有明確規定網絡審判程序，但該法第121條指出，人民法院審理民事案件，可根據需要進行巡回審理，就地辦案。從法律的精神來看，法院根據審判工作需要靈活辦案是允許的。

也有人擔憂，通過網絡審案是否會降低審判原有的嚴肅性？從外地趕過來參加庭審的陳先生表示，“QQ審案的話，如果要提出新的證據怎么辦呢？”他覺得這些審案方式還是不如雙方到法庭上來面對面說得清。

浙江楊賢斌律師認為，根據訴訟法的相關規定，證據應當在法庭上出示原件，并經過庭審辯論、質證。網絡審判場合，證據原件如何出示？同樣，QQ審判、網絡審判還存在著當事人身份確認、簽字效力等難題，成為需要解決的現實障礙。

目前，從QQ視頻審判雛形里演變而來的遠程審判，已被越來越多的法院所采用。但由于沒有統一的案件適用標準，不同法院的“自由裁量權”很大。

如杭州市西湖區法院認為在簡易刑事審判中推行網絡遠程審判具有可操作性和現實意義；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在2007年3月8日，對向官彬故意殺人、吳國文故意殺人兩案進行了遠程審訊。

這不禁讓人產生以下疑問：法院認為簡易刑事案件可以適用遠程審判的標準是什么？對重罪適用遠程審判時，當事人權利保護形式是否與傳統審理模式有所不同，若有不同，其不同的依據何在？在浙江可能不會適用遠程審判的案子，到了湖南，很可能就適用這一審理方式，當事人的權利是否成為“南桔北枳”？

遠程審判前路尚遠

最高人民法院曾出臺《關于全面加強人民法院信息化工作的決定》：把信息化作為審判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來定位，到2010年，覆蓋全國各級法院的業務網絡要基本建成。

“如今，現代信息化手段在各級人民法院都得到了廣泛應用，許多地方法院開展了網上審批、遠程立案、遠程提訊、異地質證等工作，電子文件在線傳輸、數字技術、網絡技術等在各地法院管理和審判管理中也得到普遍應用。”最高人民法院辦公廳副主任倪壽明介紹說。

中國人民大學教授何家弘認為，利用現代電子網絡技術，對傳統庭審方式的革新，對提高司法審判效率，降低司法成本有著重要意義。

但值得正視的是，現行的遠程審判仍是一朵“帶刺的玫瑰”，如何讓這朵“玫瑰”芳香怡人而不會刺傷手，還需要“陽光”、“雨露”的滋潤。

北京律師李孝霖談到，司法有其固有的程序和儀式，程序正義是司法公正的載體。QQ審判、遠程審判都需要得到法律上的認可，否則就會因程序不合法而受到指責，司法的強制性就無法體現。他建議最高法院出臺有關遠程開庭的司法解釋，解決目前遠程開庭的合法性問題，在開庭場所、身份認證、案件類型等方面作出規定，避免任意性。

同時，遠程審判需要控制適用范圍，如沙縣人民法院副院長余其興說：“我們在盡量避免當事人因為惰性心理而選擇網上開庭的情況發生，畢竟和莊嚴的法庭相比，在自己的空間內會讓人輕松很多，所以事先我們都會對事情進行調查，認為當事人確實有無法抗拒的理由不能到庭的，并且案件屬于簡單的適用于民事調解的民事案件。”

另外，遠程審判還必須明確適用標準。楊紹東提出，網絡審判的前提是法律為保障當事人權益而設計的各項程序得到落實，不能因審判便捷和節約成本而犧牲程序正義乃至實質正義。因此，在現行技術條件下，網絡審判只能處理一些事實較為清楚，法律關系簡單的案件。對于爭議較大的重大案件，鑒于庭審程序的復雜性，網絡審判尚無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