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廠與蠹廠的較量

80多個手握器械的暴徒，將新疆外貿包裝廠大門團團圍住。門衛室的值班老人見狀，操起門后的一根木棒，沖向掛在廠門口的空汽油桶奮力敲打起來，埋伏在廠區的工人們聽到“警報”，紛紛手握木棍沖出來，隔著鐵門與兇神惡煞的暴徒對峙……

新疆外貿包裝廠始建于1973年7月，是外經貿部直屬單位。當時，中央從羅馬尼亞統購了15輛汽車，考慮到新疆的建設需要，國務院總理周恩來親筆批示，將15輛羅馬尼亞汽車全部批給新疆，組建了一支名為“羅馬車隊”的外貿運輸隊。1982年8月，為了適應市場經濟的需要，“羅馬車隊”被改建成為新疆外貿包裝廠，并移交中國包裝總公司和新疆外經貿廳兩家代管。改建后，包裝廠年產值高達1000多萬元，總資產增長到了6000多萬元，就業人員也從當時的48人增加到幾百人，成為新疆出口包裝行業的領頭羊。一個在業內頗具聲名的國企老廠，怎么會發生只有在電影里才能見到的一幕呢？經過記者近8個月的跟蹤調查，一場腐敗與反腐敗的殊死較量浮出水面……

垃圾堆里翻出的秘密

事情還要從2007年5月30日說起。

這天傍晚，退休職工孫軍吃過晚飯后來到廠里的垃圾堆，希望能揀些破爛賣錢。翻找中，孫軍發現垃圾堆里有一堆紙團，展開一看嚇了一跳，那張紙上赫然寫著：“我公司由于經營不善，無法償還所欠上海瑞翔包裝有限責任公司原料款260萬元……經法院調解，我方同意將位于烏魯木齊市多斯魯克路2號的辦公樓抵給上海瑞翔包裝有限責任公司，用于沖抵所欠260萬元貨款……”落款是“新疆外貿包裝有限責任公司”，日期為“二零零五年三月二十三日”。

孫軍感覺大事不妙，連忙拿著紙團去找正在老年娛樂室閑聊的幾個退休職工，老職工紛紛猜測：這個“上海瑞翔包裝有限責任公司”很可能就是總經理劉羽用外貿包裝廠的錢在上海開辦的私人公司，而這張所謂的“抵押證明”，是他玩的“借雞生蛋”的鬼把戲，妄圖通過這種方式將國有資產轉移到他自己的名下。

76歲的退休職工林昌全說：“包裝廠是我們賴以生存的飯碗，辦公大樓是整個廠區的心臟。如今劉羽要把它抵押了，廠子還怎么運轉？廠子辦不下去，咱們百十來口人又到哪里去討生活？”

退休職工決定，由辦事心細的劉麗和膽大的王忠負責去探聽虛實，其他人也通過自己的渠道了解情況，私下調查清楚后再想辦法。

第二天一早，王忠就來到機熱車間，偶然在辦公桌上發現了一份“新外包人字（2007）第06號”紅頭文件，大意是：根據瑞翔紙業集團公司人事安排，決定免去劉羽的新疆外貿包裝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職務，另有任用；由杜磊接任外貿包裝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負責公司的生產、經營和管理工作。

之后，劉麗和王忠二人又了解到外貿包裝廠已經被劉羽以1300萬賣給了萬才集團的豐聯房地產公司，而且7月3號就要破土動工。

但是令大家始料未及的是，6月24日上午，杜磊在外貿包裝廠的車間召開了全廠職工大會，在會上宣讀了一份《承諾書》，并要求全廠職工在限定期內搬離老廠車間，全部到新廠去上班。凡在6月30日之前離開車間的人，都可以領取到每年2400元的工齡買斷費，否則一分錢都別想拿到。

6月27日，杜磊強行將外貿包裝廠的鍋爐停火；6月28日，工廠已全線停產。林昌全等退休職工商議后決定，一方面向上級機關反映劉羽的問題，另一方面在廠里的公告欄里貼出布告，讓大家做好準備保護工廠。

眼看著“豐聯”公司動工的時間一天天逼近，劉羽和杜磊雖然對職工們進行了一系列利誘和恐嚇，但都無法動搖職工們護廠的決心。由于擔心被“豐聯房地產公司”以詐騙罪起訴，劉羽和杜磊經密謀后決定，招集近百名社會閑散人員武力攻占包裝廠。

2007年7月10日下午3點，在劉羽和杜磊的指使下，90多名社會閑散人員拿著兇器撲向包裝廠，他們一邊推搡著包裝廠的大鐵門，一邊對鐵門內的老職工瘋狂地叫囂：“老不死的，有種你們就出來！出來老子打死你們！”

廠蠹斂財花樣百出

包裝廠的問題，引起了自治區黨委和政府的高度重視。自治區黨委常委、區紀委書記符強等作出重要批示，抽調了多個部門的人員，組成自治區駐外包公司聯合工作組，于2007年7月18日進駐新疆外貿包裝廠。

工作組駐廠后發現：包裝廠原領導班子完全處于癱瘓狀態；因環保和質檢等原因，廠里的鍋爐被查封，無法恢復生產；更令人憂心的是：企業因負債賬戶被法院查封、因欠費被停水停電、因沒錢職工工資停發、社保費用停交。可以說：新疆外貿包裝廠大部分職工面臨著生活無來源、就業困難和無法享受醫療保險等急待解決的問題。

廣大干部與職工認真主動地配合工作組，積極地想辦法、出主意，還把他們搜集的證據交給了工作組。工作組終于摸清了劉羽和杜磊等人的犯罪軌跡……

劉羽今年43歲，1989年9月大學畢業后被分配進入新疆外貿包裝廠工作。1995年4月升為主管生產的副廠長；1998年成為外貿包裝廠的廠長。

也就在這時，劉羽喜歡上了一個在廠里實習的女工許方（化名）。1998年春節前兩人領取了結婚證書，就在劉羽等著做新郎時，許方卻突然提出要解除婚約，理由是不愿跟窮光蛋過一輩子。傷痛中，劉羽的心再也無法平靜。

為了斂財，劉羽開始在廠里采取一系列的改革措施：首先掃除“異黨”，將那些“不合作”的骨干分子統統開除，并把他們房改分得的房產強行收回；其次，他又強化職工勞動量，每天最少工作10小時，每月只讓職工休假2天；最后一招是最關鍵的，那就是降低職工工資福利。連國家發給職工的獨生子女費劉羽都揣進了自己的腰包。在他的不斷蠶食鯨吞下，外貿包裝廠負債累累，效益逐年滑坡。

后來，劉羽又打起國企改制的主意。2000年8月，在他的“活動”下，新疆外貿包裝廠獲批準改制成為“新疆外貿包裝有限責任公司”。面對這頓“最后的晚餐”，劉羽再次使出殺手锏，先扣發全廠職工一個月的工資，說是改制就是要把“先發工資后干活”，改成“先干活后發工資”。隨后，他又強令全廠職工入股，普通職工交1500元，中層干部交3500元，高層干部7000元，僅此兩招，就有40多萬元流入劉羽的“小金庫”。

在2000年至2007年劉羽任職期間，公司私設“小金庫”收入329萬元，由其個人決定支出公司領導獎金津貼費125萬元，其中，劉羽個人決定給自己發年終獎金40萬元，“小金庫”去向不明的支出26萬元，后經司法機關查實全部被其貪污。

劉羽的行為引起了包裝廠職工的強烈不滿，胡曉鵬和7名職工悄悄聯名向上級反映。不料，劉羽卻拿著胡曉鵬他們反映情況材料的復印件，狠狠地摔在他們的臉上，并告訴他們從今天開始不用再來了，還把他們房改購買的房產強行收回。有兩個脾氣火爆的職工拿著菜刀要與他拼命，這才保住了住房。

2003年6月，劉羽前往俄羅斯考察途中，認識了一家私企的財務顧問杜磊，兩人一攀談，居然還是同校校友，于是很快成為摯友，并開始聯手“共謀大事”。此后，劉羽在上海開辦了“上海瑞翔公司”，堂而皇之地充當起新疆外貿包裝廠的原材料供應商，加價侵占外包公司利潤190余萬元，直到2007年，劉羽指使他人虛構公司負債260萬元，將外包公司辦公樓、門面房，轉讓給上海瑞翔公司……

2007年11月14日，烏魯木齊市中級人民檢察院正式批捕劉羽和杜磊。

2008年1月18日，新疆外貿包裝廠全面完成了改制工作。企業補發了拖欠職工工資、醫藥、社保和失業保險等費用580多萬元，支付職工身份置換補償金1700萬元，退付職工股金、集資款和福利費330多萬元，150名下崗職工到新廠重新實現再就業。

2008年2月18日，在新疆外貿包裝廠改制和重組兼并總結表彰大會上，工作組收到包裝廠所有干部職工贈送的“國有企業改制的功臣”、“國有企業職工合法權益的保護神”等錦旗14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