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２７個吻

原來愛情里任何一條路，用心去走，都是如此艱難。原來西貝拉不離去，米奇也會離去。

十七歲的最后一晚，橙子哭得很傷心。齊擇把一個月的薪水塞到她手里，他的手摸著她的發，丫頭，這店明天就不是我的了，趁我還有點余錢，發工資給你。

橙子抬頭看他，眼睛沒來由的紅了，我可以跟你走么。卑微如燈里的人影，恍恍惚惚。

齊擇的樣子有些詫異，他溫柔的看她，或許是最近他聽過最動聽的話語。他拍拍橙子的肩，傻，我這個老男人怎么能擔當得起。

橙子在齊擇的咖啡店做兼職，齊嫂很漂亮，很高，很瘦。喜歡穿Gucci。齊擇和齊嫂璧人一雙，橙子每次看見他們幸福恩愛，心里便沉淀好多憂傷。她那么喜歡齊擇，能看見他，她的心里便沉甸甸的，宛如秋天麥場的麥穗，飽滿，豐盈。

她不是任性勇敢的西貝拉，然，她真的是如西貝拉一樣，“如果我的愛死了就會像垂死星星的光芒一樣跟隨著你”。

齊擇說，走吧，丫頭，我送你?？帐幨幍目Х鹊?，窗外有人放起了煙火，隔著偌大的玻璃窗，好像一出電影里的愛情。

橙子淚流滿面，她對齊擇大聲的喊，我知道齊嫂走了，你為什么不看看我。難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難道我不可以愛你。

齊擇垂下頭，他的手想碰觸她的臉，卻又收回。丫頭，把你的愛情給適合你的人。仿佛牙齒遇見頑固的堅果，這句話堅定的從齊擇的口中說出。

橙子抓起吧臺上的帆布袋，推開厚重的玻璃門，奔跑在初春的夜里，像西貝拉沿著河流絕望的奔跑。急促的呼吸里，橙子覺得一輩子都不會這樣愛上一個人，絕望，憂傷，難以呼吸的愛上一個人。

曉狄是調酒師，他除了煮咖啡，就是拿塊干凈的毛巾一直擦杯子，一邊若有若無的望著橙子。

橙子的目光和他有交接，他立即閃躲。橙子覺得曉狄很酷，特別是手上那條銀色鏈子，吊著骷髏頭像。

曉狄叫橙子，丫頭，這是十六號臺的。他叫她。閉嘴，你再敢叫我丫頭，我拔掉你的破牙。橙子像個憤怒的小獸，睜圓眼睛。

丫頭，火挺大的嘛。曉狄不緘其口。橙子端著收回來的杯子，還有殘留的冰茶，順手就向曉狄潑去。

你有病啊。黃橙子。曉狄撫了一手的濕。

對，黃橙子是我的名字。她很怒的看著他，看到他俊朗的臉孔滴著水滴，又有一絲歉意。

老板剛好進來，黃橙子，你搞什么東西。明天不用來了。

橙子的歉意被老板的解雇沖散了，“對不起”三個字咽了回去。曉狄的尷尬怒氣仿佛也隨著老板的命令萎靡了，他喃喃的說，黃橙子沒錯，是我惹火了她。愛情某時是種放任容忍么。

兩人一起扣掉當月獎金，老板氣沖沖的走進辦公室。

你是不是喜歡我？有天橙子和曉狄一起下班，橙子問。

關你什么事情。曉狄歪著頭，他的手揣在褲袋里，隨即“嘿嘿”的笑。

橙子并不討厭他，那日他叫她“丫頭”的聲音太像齊擇了，仿佛掉進了冰冷的記憶。她才遷怒于他。

曉狄和橙子一樣做兼職，橙子念的是公共關系。曉狄學的是經濟管理，他的那個學校收費好貴，不怪得要來做兼職?？墒菚缘覅s說，他想自己賺夠一些錢，去讀舞美設計。丫頭，你卻害我被扣了一個月的獎金。他調侃說。你的這個公共關系也念得太差了。

我請你吃宵夜吧，你若追得上我。橙子快步如飛，瘦弱的身體像鳥飛翔，衣角掀起微風，有陣輕微的快意。身后的曉狄大聲的說，我一定追到你。

曉狄有輛山地車，夏天的時候，橙子坐在車的前坐，橙子的長發掠過踩單車曉狄的臉龐，城市兩旁的路燈向后滑翔，燈影流盼。

那一夜剛好有流星雨群滑過，絢爛紛紛。曉狄急忙踩住剎車，將橙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褲袋里，嘴里忙不迭的喊，橙子，橙子，快許愿。

滿天的星光如水晶鋪滿，橙子閉上眼睛，心里有個聲音在悄悄回響，齊擇，這兩個字涌上心來，橙子發現自己的青春仿佛走了好遠。

她睜開眼睛，曉狄將她轉過身來，他輕柔的喚她，橙子。眼眸如星閃亮。他的唇溫柔的，貼在橙子唇上，仿佛吸吮花蜜。

橙子淚流滿面，這是她的初吻，她的心里卻在想一個和她生命無關的人。西貝拉還欠米奇27個吻，西貝拉愛上的是成熟的男人。

橙子對著曉狄喊，我希望我也會愛上你，可是我不愛你，不愛你。我愛上那個叫我丫頭的男人，可是，他卻走了，他從沒親吻過我，他不給我愛。橙子失聲痛哭。

橙子仿佛回到那個春寒蔓延的季節，原來，她從沒忘記過齊擇。雖然，他都沒親吻過她，可是，她的心填滿他來過的痕跡。

橙子掉頭奔跑，腳上的絲帶涼鞋松了，一個蹌踉，她跌坐在午夜的街道。膝蓋劃破了，血汩汩而下。

橙子，曉狄扔開單車，奔跑過來，他從書包里取出紙巾，壓住傷口。別動，他說。橙子看到他的背影向便利店奔去。

曉狄買來礦泉水，給橙子清洗膝蓋的傷，輕柔的，憐惜的。

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不可以受傷害。橙子。她年輕的心忽然柔軟，若是愛情，那一刻開始。

膝蓋上的血痕風干了，在五月的空氣里，橙子聞到花香，干爽，馥郁。

曉狄干凈的氣息逐漸縈繞在橙子的心里，這個曾經讓橙子傷心的城市，有了曉狄，有了合適的人開始柔軟，動人。

齊擇的那間咖啡店早就改弦易轍，透明的落地窗換成了堅硬灰白的石墻，細小的窗格擺著艷麗搖曳的波斯菊，橙子不再幻想那間店里或許某日會出現齊擇，她再也不會故意經過，找尋憂傷的曾經。

或許曾經齊擇說的，合適的人就是曉狄這樣的男生吧。她不知道，可是，橙子明白了愛情一定是兩個人齊心協力的參與，而獨自單戀的獨角戲太過蒼白。那場匆匆而過的單戀里，她還不知道什么是愛情，帷幕便徐徐關上。

曉狄送給橙子一張漫畫，一朵白云上男生可愛的笑臉，凝視著樹下咧開嘴巴的橙子娃娃，橙黃的紗裙參差懸掛樹枝，每一片樹葉上寫著歪扭如涂鴉的字跡，來自幾米漫畫里的詩：“當然要爬上樹頂，這樣我才能清楚的看見你。我看見你經過石橋，在橋上欣賞溪里的小魚，我看見你跑過相思樹林，蹲在路邊摘花，那想必是你愛的小菊花吧。我看見你站在路邊，抬頭凝視天邊的一朵云，那朵棉花糖似的云，方才悠悠的飄過我的頭頂，當然要目不轉睛的望著你，因為我將只能在遠方思念著你了?！?/p>

我要走了，橙子。曉狄已辭去咖啡店里的兼職。他要去上海參加考試，曉狄背著家人尋找他的理想。

原來她的世界里是米奇遠離，西貝拉留在城市里。她看著曉狄送她的畫，城市仿佛也開始感傷。

她曾經想敲破他的牙，她曾經把水杯潑到他臉上去，她曾經在他面前因其他男子而哭泣，然，此時，她看到他年輕因傷感離別的臉，她把頭靠到曉狄的懷里，聞到他好聞的氣息，第一次她靠近他，那個初夏他吻過她的臉，再未貼近。

她的唇遮蓋了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他的輪廓。

曉狄打來電話，橙子，好想你。我很好，在電影學院外邊租了一間小房子，一邊做兼職，一邊補習專業?？墒?，橙子沒有在曉狄的聲音里發現欣喜與愉悅。

橙子也打電話給曉狄，告訴他，功課好忙，都沒有去做兼職了。曉狄走的那個冬天好冷，可是，橙子心里很暖，很暖。遠方他思念她，她也思念。這種思念足可抵擋寒冬。

臨近夏天就快實習，時間有空余，橙子坐了好久的火車，站在車站里怯怯的打電話給曉狄。曉狄站在橙子面前，橙子不敢相信那是他。他的胡子長出隔夜的茬，頭發凌亂。

在外灘散步，風好大，她說，曉狄，我想留下，我要我們在一起。曉狄緊緊的抱住她，隨后卻說，你要回去。

你不喜歡我了。曉狄。

我家里已經不給我一分錢，知道我退學重新考試?，F在我一個人都很艱難。我怎能負擔起你，我也不可以拖累你。

可是，你說想我的，每次你都說想我，怎么不讓我留下。橙子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滴。除非你不喜歡我了。

理想的成本好昂貴，我唯一想法就是拼命接近。我們如此年輕，愛情并不是我們的唯一。我喜歡你，可是，我不能承諾。若是你留下，并不是為誰，也是為你自己。

橙子聽得好清楚，好分明。曉狄只能為自己而活，當然她也只為她而活，若是他不需要她留下，她為何要犧牲自己的愛情。

原來愛情里任何一條路，用心去走，都是如此艱難。原來西貝拉不離去，米奇也會離去。

橙子心如冷灰回到當初相愛的城市里，在一間酒店里實習直到畢業留任。每天帶著微笑的面具，下班后揉著穿高跟鞋酸軟的小腿。

那日下班，一輛黑色房車徐徐駛來，車窗里有人叫她的名字，丫頭。抬眼一看，齊擇微笑的看著她。

坐在齊擇的對面，看著當初讓她心動的男子，橙子心里好平靜。他還叫她丫頭，可是，她已告別憂傷的十七歲，從那一日起，她逐漸成長，細嚼慢咽愛情里每一樣的憂傷。

橙子看著意氣風發的齊擇，知道他又翻了身，齊擇的咖啡店在城市已是連鎖經營。那是他的能力，卻無關她的感情。

橙子禮貌的和齊擇喝完咖啡，她在他的眼里讀到什么，當然，她已不是那個小女生，她學會了看男子的眼神。原來世界傷心的愛情有許多種，最傷心的卻是，這么近，卻那么遠，看著曾經愛過的人，一點點褪去愛情的光圈。

西貝拉的愛情留在《失落的27個吻》里。若是西貝拉沒有乘船離去，米奇還會一直愛著西貝拉么。

橙子的愛情，在哪里相遇，在哪里遺失呢。無論是齊擇，還是曉狄，橙子心里的西貝拉都曾傷心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