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世界

編者按：

趙啟正，前國務院新聞辦公室主任，第十一屆全國政協外事委員會主任，現任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院長、博士生導師，南開大學博士生導師。

趙啟正《在同一世界——面對外國人101題》一書，通過101個生動精彩的小故事，以“話說體”方式，深入淺出地說明了對外交往中存在的文化差異，讓讀者在小故事中，獲得啟迪，體會交往的智慧、敏銳和幽默。

“你信仰什么?”

大多數中國人和外國人在一起時，彼此都很少談論“信仰”或“宗教”問題，一則這是最典型的“私事”，二則這是文化差異最大的、難以說清楚的問題。可是彼此熟悉了，就可能會談論有關信仰的問題了，如若對方是特別執著的教徒，也許會主動引入這個話題。

外國人如果問你，“你信仰什么?”——除非特別指明，這不是問“政治信仰”，而是問“宗教信仰”。對于不信教的人來說，如回答“我沒有信仰”或“什么都不信”，對方會感到有些惑然。因為他們生活的周圍不信教的人很少，他們不容易理解你為什么哪個宗教也不信。

實際上，大多數中國人不是宗教信仰者，但都信仰中國文化精神，都有自己信奉的價值觀和行為標準，諸如“和為貴”“禮尚往來”“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舍生取義”，以“仁義禮智信”為做人的準則等。但這樣回答過于繁瑣，概括地說成信仰“孔子”或 “以儒家或道家為代表的中國文化”，也不失為一種簡明扼要的回答。

對文化，也可以“信仰”。德國哲學家阿諾德(MattheW Arnold)認為，文化超越了人們通常認識的宗教——文化信仰強調了人性的完整和諧，盡管阿諾德本人是基督徒。

“朋友”與朋友不一樣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這在中國是一句廣為流傳的俗語，反映了中國人重視友情、樂于交友的一個傳統。在交友問題上，有的人認為“不就是交朋友嘛，無所謂的事!”其實沒有那么簡單。需要經過長期交往了解，彼此感到相互信任和愉快，才能夠結成朋友，形成友好的關系。沒有真誠，沒有相互的付出，也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與外國人交朋友，由于文化背景、宗教理念、生活習俗等諸多方面的不同，更不是件隨意的事。

在與外國人交友的過程中，要特別注意區分一些詞語的含義，如：fricnd和girl fdend、boy fiend。前一個意味著普通朋友，而后兩個則意味著關系不同尋常的朋友。所以，與外國人交友到什么程度，要仔細注意區別界限。尤其對女孩子而言，輕易答應對方作為“朋友”，可是有風險的事情!當然，有的外國人也不說交girl friend，就說friend，也許會要求與你約會，這就更需要被約會的人認真考慮怎么應對。現在不時看到街上有些女孩子和年紀并不相稱的外國人成雙成對地走在一起，其中有各種各樣的情形，但也許就有讓父母不放心妁類型吧!

不要做YES先生

當我們和外國人談話的時候，不能像有些電影里的警察那樣，總回答“Yes，sir!”(是，先生!)在英語國家中，對總是回答“是、是”的人稱為“Yes-man”，其意思是“總說‘是’的人”，相當于漢語中“諾諾連聲”的人，還有“應聲蟲”的含義。在與外國人的交流中，如果Yes連聲，不僅顯得你的語言單調貧乏，還可能會引起對方的輕視。同語義的說法還有很多，比如“當然”、“正是這樣”等，可以經常換一換，給對方一點新鮮感，我們何樂而不為呢?

更為嚴重的是，一些學過英語但聽力、口語都還沒有過關的人，有時還沒聽懂外國人的語意，就急急忙忙地回答“Yes”。對方以為你聽懂了，便會繼續說下去，結果造成種種誤會。比如，對方問你：“你喝不喝威士忌? (Would you drink somewhiskv?)”你沒聽清楚，就回答了“Yes”，結果一大杯酒倒給你了——盡管你是不能喝烈性酒的!

有時你“Yes”連聲，會引起更大的誤會。比如，外國人說：“你是否在意我吸煙? (Do you mind if Ismoke?)”其實你并不在意，但你一句“Yes”，表示了你反對吸煙，人家就只好把剛剛拿出來的煙盒又收了回去。如果在商業談判中，你本應該說“NO”，卻順口說出“Yes”，豈不造成嚴重后果?

受到稱贊請“笑納”

人們在交談中，經常用夸贊的口吻來表達善意和禮貌。

無論中外，適當地稱贊對方都被視為一種美德，也是一種自信的表現。接受稱贊，也就是接受了話語中傳達出來的友好情意。如何應答別人的稱贊，不同國家和民族因文化背景和習慣的不同而有著不小的差異。有些回答會讓對方大惑不解。

中國人以謙虛為美德，從來不愿當面領受贊揚。面對稱贊常常會客氣地推脫說：“哪里，哪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表示絕不能接受。

在外國，當面稱贊或恭維女士漂亮是很常見的事；但是中國人沒有這種習慣，甚至會認為對方有輕浮之嫌(如果話說得沒有分寸，也不排除你真的遇見了一個輕浮的老外)，于是不予回答，甚或有所不滿而形之于色。如此場合會使大家都很尷尬。

對于各種贊美，妥當的回答不妨是：“謝謝!”“是嗎?我聽了真高興!”“謝謝!不過實際上沒那么好。”“也許是我走運吧。”“沒什么，誰都會這樣做的。”

如果幽默一點，對熟人，也可以說：“奉承可是行不通的呀!”“你不是批評我吧!”不過要小心，口氣不對就不幽默了，還會引起誤解和不快。多余的“謙虛”引出多余的誤會

中國人歷來認為謙虛是美德，“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佳人落后”被奉為人生信條。在一些交往場合，謙虛也被認為是禮貌的體現，這一點上，日本人比我們有過之而無不及。日本人的禮品包裝上就寫著“粗品”二字，送人的東西自己哪能說好呢!自然會說：“一點薄禮，不成敬意!”而西方人送禮時會說：“這是我精心為你挑選的，你一定喜歡。”好像他們不會謙虛、不講究禮貌似的。

我們請外國人吃飯，明明已經準備得很豐盛，卻說：“不好意思，沒什么好吃的!”西方人不理解：“這么多美味，怎么還說沒有什么好吃的?”第一次來中國的人，也可能真以為這些盛饌佳肴是中國的“粗茶淡飯”呢!“那么更好吃的是什么呢?”這樣看來，謙虛和禮貌還是要有所區別的，以過度的謙虛當做禮貌，有時會引起誤會。

在跨國公司招聘面試時，中國的年輕應聘者常常在陳述中自謙地說：“我沒有經驗，不一定能把工作做好，請你們多幫助吧。”而外國的年輕人往往會說：“這項工作我雖然沒做過，但學過相似的課程，我有勝任的把握!”這樣，就會影響應聘的結果!去掉多余的“謙虛”，留下的就是更多的自信。

尊稱“老先生”，老先生未必高興

中外的文化背景不同，對許多行為的理解也有差異。同一件事情，常常會有南轅北轍的反應和評價。

中文的尊稱“您”，在德語和日語中有對應的詞語，在其他很多語言中都沒有，所以，即使尊稱“您”了，有時候也翻譯不過去。于是，有人就特別不忘加個“老”字以示尊敬。

在美國一所大學，中國留學生舉辦春節聯歡會，氣氛熱烈，其樂融融，美國校長欣然攜他的母親興致勃勃地一同前來祝賀。中國學生極為感動，主持人真誠地答謝道：“非常歡迎老夫人的光臨，這是我們……”誰知此話剛一出口，校長母親的臉色大變，竟中途離席，賓主一時尷尬不已。

我的朋友戈登·勞先生，擔任過舊金山一上海友城會主席，是位律師。他是第三代華裔，不會說中國話，在他身上呈現著中美兩國的混合文化。他曾送給我一張照片，是他45歲時舞龍的情景，并說那是他最后一次舞龍。因為當場有一位美國老太太大(他也稱人家“老”)夸他說，這位老人舞得真好!他聽到別人說自己是“老人”，十分沮喪，于是從此罷舞。

在中國，“老”是尊稱，不只是恭維，是發自內心的崇敬，老師傅、老人爺、老先生、老教授、老大夫、老干部，皆是“忠厚長者”……特別悅耳受聽。在民間，人們形象地比喻道：“姜是老的辣，醋是陳的酸，陳年老酒醉神仙，倭瓜越老越面，人參越老越值錢。”英國哲人弗朗西斯·培根說過：“老樹最好燒，老酒最好喝，老友最可信，老書最好讀。”可見中西對“老”的認識也有共同之處。只是西方國家的人不喜歡聽“您都這么大年紀了，還每天工作啊?”這類的話。

再有，我們喜歡形容一個企業歷史如何悠久，冠之以“百年老字號”等。外國這種提法很少。在一個新技術革命的時代，新企業層出不窮，后來居上，有著無與倫比的活力與創造力，有如長江后浪推前浪。“老”不一定就是“好”的同義詞，敬稱“老”的時候，別忘了看對象。

責編 張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