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浩劫”雖已成為歷史,但說來依然讓人不堪回首,尤其那些被“四人幫”迫害致死的功臣、志士,更是令人悲嘆不已。“文革”第一個被害的鄧拓便是其中的一位。
2002年春,筆者應邀到平山縣南滾龍溝,整理一部歷史題材的書稿:當地一位抗戰時期的老干部,在鄧拓結婚時住過的屋子里,動情的講述了幾段有關鄧拓的小故事,雖然內容并不復雜,但卻感人至深。
抗戰年代,鄧拓任《晉察冀日報》的社長兼總編輯。由于環境殘酷,這個報社總是設在晉察冀軍區司令部附近。很長一段時間聶榮臻司令員駐平山縣寨北村,報社編輯部就在鄰村南滾龍溝。為防日寇突然襲擊,印刷、發行、儲運等機構就隱蔽在附近幾個山村里。由于戰事吃緊,鄧拓的工作是十分繁忙的。他的居所,白天寂靜無聲,夜晚燭光搖曳,偶爾滿腹才學、步履沉穩的他出來走走,他也是緊蹙雙眉,似乎在考慮重大問題。
這天正午,烈日當頭,鄧拓剛邁出門檻,忽然看到一個衣著襤褸的農家小伙子背著一大捆剛砍下來的木柴蹣跚而來。由于木柴的體積和重量太大,背柴人的腰彎過了90度,汗水如雨潺潺下滴。鄧拓一步跨過去,幫他托住柴捆。那小伙兒疾走幾步把柴卸在報社的伙房院子里。撩起衣襟試著汗水,并沖著幫他的大個子軍人鄧拓笑笑,然后抽下繩子就走。鄧拓朝小伙兒揚揚手問:“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小伙子憨憨一笑:“俺叫栓子”。鄧拓說:“你背的柴太重了,看把你累成這樣,以后少背點吧!”栓子認真地說:“一天背四捆,少了可不行。”鄧拓稍一思忖沖著伙房叫道:“管理員,拿兩個餅子來。”管理員應聲拿來了餅子。鄧拓把餅子送到栓子面前:“栓子,吃了這餅子吧,吃完了再去干活。”栓子搖搖頭說:“俺不吃,俺早晨喝過粥了。”鄧拓近前一步說:“這都中午了,背這么重的柴,早餓了,快吃吧!”栓子望著餅子咂著嘴說:“那可不行,俺村里有規定,鄉親們誰也不能隨便到八路機關里沾光。”
鄧拓面對這個老實巴交的小伙子感到無奈,但一時又無法說服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他把栓子拉到樹蔭下問道:“栓子,你會走石子嗎?”
“會點兒。”栓子迷惑不解的答道。
“那咱們走兩盤石子吧,我想跟你學一學。”
“行啊!”栓子聽了很高興,甚至有點自豪。
鄧拓眨眨眼說:“咱們必須用這個餅子做賭注。”
“輸了吃呢?還是贏了吃呢?”
“由你吧,只要開盤前先說定,誰也不許反悔。”
栓子想了想說:“第一盤咱們誰輸了誰吃”。鄧拓說了聲“好的”。二人就地擺上了石子。三下五除二,栓子的石子走不動了。鄧拓神秘地笑笑說:“栓子,吃餅子吧。”栓子眼睛盯著地上的石子,三口兩口就把一個餅子吃下去了。
其實,剛才一開盤栓子就感到這個大個子軍人出手不凡,自己屈居第二是必然的。待到擺上第二盤,栓子急忙宣布:“這一回誰贏了誰吃吧”。一盤下來,鄧拓的石子走不動了;栓子撓撓頭說:“怪呀!怎么我贏了呢?”
在一旁觀戰的管理員笑呵呵地說:“栓子,和我們老鄧走石子,你就吃餅子吧。”
以后好長時間,栓子在走石子游戲中時輸時贏,但無論規則如何修訂,吃餅子的總是他而不是他的對手。直到最后他才明白,那個只能和他玩個“平手”的老鄧,在處心積慮的關愛他啊!
1941年春末,鄧拓收到了一篇名曰《血淚控訴》的文稿,那是時任平山縣婦救會宣傳部長的丁一嵐托人稍來的。主要內容是敘述一名村婦救會員,因積極參加救亡活動,被公爹和丈夫慘殺致死的情節:文章措辭激憤,觀點立場鮮明,鄧拓讀后大為感慨,遂刊發在1941年6月24日《晉察冀日報》上。由于這篇文章牽動了紅繩,使一個革命陣營中的文豪和一個抗日疆場上的巾幗成為朋友,二人談心于滹沱河畔。鄧拓曾作《心盟》詩一首,詩曰:“滹沱河畔訂心盟,卷地風沙四野鳴。如此年華如此地,人間長此寄深情。”
1942年3月7日鄧拓和丁一嵐在滾龍溝舉行了婚禮,第二天是三八婦女節。聶榮臻司令員和夫人張瑞華特為這對新婚夫婦舉辦了好合家宴。雖然宴席并不豐盛,但首長的友情和關愛,已盡在其中了。
太行山巍巍屹立,滹沱河滾滾流淌,戰爭的硝煙早已遠去,平凡而偉大的戰士也銜冤作古,然而,他灑在山鄉老區的真情和汗水,鐫刻在河畔上的身影與足跡,是值得后人永遠懷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