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耀的心結

新加坡內閣資政李光耀，上個月在接受美國著名時事專欄作家普雷特訪問，重提加入馬來西亞聯邦的條件時表示，馬來西亞擁有所有的資源，如果為華族和印度族人民提供教育，善用這些人民，它將能夠媲美或超越新加坡的成就，新加坡將會很樂意重新加入馬國。

這一提法在新加坡國內并未引起很大反響，但在鄰國馬來西亞，卻如巨石入水，激起軒然大波。

馬來西亞上至執政聯盟和反對黨，下到報章和普通學者，大都敏感地認為這是李光耀的“別有用心”之舉。有的認為他的談話完全沒有誠意，而是政治游戲；有的認為這是在諷刺馬國；還有的認為這是李光耀再次使出了激將法，假借“重新合并”之說，喚起新加坡人的危機意識，要新加坡人居安思危，同時意在“酸”一下大馬。

熟悉李光耀的人對此會付之一笑。一位新加坡朋友說，其實這是這位84歲老人的一個心結。當年(1965年)，新加坡獨立是被強加在頭上的，它是被 馬來西亞“趕”出家門的。

李光耀曾在回憶錄中說：“每當回顧簽署協議，使新加坡脫離馬來西亞的那個時刻，我們總會感到痛苦，因為我一輩子都相信合并和兩地統一?！痹谒磥恚录悠挛磥淼拈L久之計是重新加入馬來西亞，但馬來西亞聯邦應該由誰支配的問題，讓崇尚多元文化、多種族社會的李光耀和強調馬來人優越性的馬來極端分子勢同水火。

然而在隨后的歲月里，新加坡的前途問題，始終讓關注于戰略規劃的李光耀牽掛。1996年，他在同馬總理馬哈蒂爾會晤時，曾私下表達過合并之意，不過當時就被馬哈蒂爾以“時機不成熟”為由婉拒。2001年，他在私人宴請幫他撰寫回憶錄的《聯合早報》幾位資深編輯時，也曾試探性地問起新馬合并的前景。新加坡歷史上唯一一次公投，也是關于新馬合并。

不過，普通新加坡人面對合并的假設，沒有人會同意。不少新加坡人認為，馬來西亞至今仍是馬來人的馬來西亞，馬來人在各方面都享有特權，不僅在政治上排斥外族，而且壓制外族的教育和語言普及，對于這些極端民族主義政策，華人占75 ％的新加坡并不能認同。

其實，身為一位老練的政治家，李光耀并非不知道民意和新馬問題的實質。他曾一針見血地指出，新馬關系的問題，歸根究底就是雙方對解決多元種族社會的問題，有著截然不同的作風。而且他也知道，新馬關系從沒出現根本上的變化。

但他同時也深知，新加坡作為一個彈丸小島，人口400多萬，身處數億馬來人和印尼人的包圍之中，又缺乏自然資源，時刻都有一種不安全感。因此，他會認為，新加坡只有跟馬來西亞合而為一，才是安全而有前途的，當然一個關鍵前提是馬來西亞要為其他種族提供教育和發展機會。

所以，在解讀他最近關于新馬關系的表態時，如果能照顧到他對雙方關系的判斷和關切，似乎可以更多地理解為一種禮貌和善意。放棄一國主權以求生存是需要大勇氣和大智慧的。而且，新馬關系在40多年間“時陰時晴”，隔閡日深，馬來西亞面對曾經的“棄兒”進入發達國家行列，心態上比較復雜，從這一方面說，低調且謹慎的李光耀不可能借機表達對馬來西亞的所謂“諷刺”或“嘲笑”。反觀馬方的過度反應，反而讓人看出他們的不自信及不大度的心態。

未來新馬合并的可能性有多大？誠如馬來西亞著名專欄作家拉斯蘭所言，影響新馬關系有三大因素：馬人的自卑感和新人的不安全感、新馬觀念分歧和文化鴻溝加大。顯然，要消除觀念分歧和文化鴻溝，實非一時之功。而維持現狀、馬新共贏或許對雙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這也是今天許多人的共識和期盼。

（摘自《新民周刊》）